幻灭

    负责给宗室贵女们授课的宋姑姑出身于法教世家,其祖父曾担任国子监祭酒,是以宋姑姑三岁启蒙,五岁习礼,同姜家闺学的姜大家大家是尊称，不是人名并为“闺学两大家”，因此于十八岁那年被先帝授以学士之位,请任于内学官,宫中上下尽称一句“宋姑姑”,“宋大家”。

    林如海的原配夫人清河郡主与姜家长房的长媳是闺中密友,因此林珺玉五岁起就被父亲送到姜大家那儿教养。而到了林黛玉这儿,贾敏可没有姜家的路子,更不可能让福亲王府为了林黛玉的教养问题出面,因此只能由她亲自教着。

    只是贾敏到底是闺阁女儿，即便出阁前被人赞一句“才女”,可在为人处世与学问上,同顶级的大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因此林黛玉今天听了宋姑姑的课，才知道什么叫晓古通今,学识如山高海深，不由得听入迷地连连点头,颇有感悟地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心得。

    相较之下，坐在最好位置上的静悦公主就显得很让人一言难尽。

    讲课监督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宋姑姑不时看一眼离她最近的静悦公主，发现对方目光空洞地偶尔点下头，手边的宣纸上干净得连块指甲盖大小的墨点都没有。

    宋姑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静亭公主。

    而瞧一眼静亭公主出品的长安乡主,只能说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对方真不愧是静悦公主的狐朋狗友，这姑侄二人都是一个德行，让她们喝点墨水比登天还难。

    这么想着，宋姑姑又看了眼林黛玉，发现对方一直都认真听课，努力记笔记后，不由得松了口气，琢磨着下课就招这位林府的二小姐查下功课，顺便委婉提醒几句。

    当然，宋姑姑这么做，并不是要给林黛玉下马威，而是防止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被静悦公主她们给带坏了。

    毕竟华阳郡主就是个前车之鉴，若非是碍于林密妍和静亭公主的面子，太子妃早就把华阳郡主给收拾一番了，哪还用忍到现在。

    林黛玉下了上午的课后，被一位助教的女史领着去了宋姑姑的私人书房里，然后将上课时的笔记盛放到宋姑姑的书案上。

    宋姑姑将林黛玉笔记稍微补注了一下，然后从身后的书架上给林黛玉挑了本书“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之礼。”

    进来前十分忐忑的林黛玉一瞧封面，只见艺文志三个大字。

    林黛玉原以为宋姑姑会送她女则，女诫，再不济也是四书五经等世俗启蒙之书，一时间有些好奇地翻开那本略旧的艺文志，只见上面有不少红笔的补注，显然是出自宋姑姑之手。

    “相较于新唐书，我更爱艺文志。”宋姑姑瞧着林黛玉困惑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曾有大家言，不通汉书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你若能将她读熟煮透，即便不上我的课，又有何妨”

    “姑姑言重了。”林黛玉郑重地谢过了宋姑姑，结果看着后者略有些尴尬道“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还请林姑娘听一下。”

    林黛玉看着宋姑姑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以为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对方紧接着说出的话，让林黛玉差点以为是自己是听错了。

    “静悦公主和长安乡主对读书并不是那么地感兴趣，既然林姑娘做了静悦公主的伴读，那么静悦公主很有可能在这方面请你帮忙。”作为一个教育者，宋姑姑本不应该说这些话，但为了课堂上的总体和平，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如果静悦公主让你帮她写功课，请你务必告诉我。”

    至于后续该怎么做，无非是请林密妍出面镇压静悦公主。

    毕竟这一点上，连今上都不管用。当年静亭公主进上书房时，今上就好几次为了静亭公主在林密妍面前据理抗争，所以宋姑姑深知在公主们的教导一事上，找林密妍是最管用的。

    “当然，如果静悦公主硬要你帮忙写功课，你随便应付一下就是，反正以静悦公主的性格，她也不会去看你写了什么。”宋姑姑并不会让林黛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为难，毕竟跟一位皇室公主，尤其是同胞哥哥已经被立为太子的皇室公主交恶不是什么好事。

    林黛玉一直到出了宋姑姑的书房，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差点让赵姑姑以为她是并了，于是担忧道“二小姐，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奴婢就跟荣姑姑说一声，请皇后娘娘为您找一位太医看看”

    “没事，我只是听了宋姑姑的话，有些感慨罢了”林黛玉觉得她对皇家的印象有些幻灭，所以没法跟赵姑姑说实话。

    好在赵姑姑知道她们家的二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并不会在这方面多问，于是张罗起林黛玉的午膳。

    托了静悦公主和林密妍的福，御膳房对林黛玉还算殷勤，择了一道碧螺虾仁，鸡汤煮干丝，平桥豆腐羹，以及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

    光是这些不够，中宫那儿还送了碗冬笋腊鸡火腿汤，说是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娘娘说这汤味鲜，还请林姑娘饭后再用，免得过了鲜味反而吃不下饭。”负责送菜的小福子给林黛玉盛了汤，又嘱咐了一句。

    林黛玉先是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又让赵姑姑给小福子包了了些辛苦费。

    静悦公主本想跟小伙伴们一起吃饭，但是看了眼被她母亲派来的小福子，最后只是憋了憋嘴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干扒着饭。

    “您就先忍忍，等下了课就好了。”负责照顾静悦公主的侍女仇大苦深道“您总不愿意在上课的第一天就被皇后娘娘叫去训一顿吧要是那样，即使是陛下也帮不了您。”

    都说严父慈母，可今上对于女儿们总是太过宽容，所以反衬得林密妍是个脸的。

    静悦公主勉强同意地点了点头，想着下了课就解放了。

    然而宋姑姑前脚刚宣布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静悦公主后脚就碰上门口的荣姑姑冲着她笑容灿烂。

    “娘娘让奴婢接您和长安乡主去坤宁宫写功课。”都说知女莫若母，林密妍对静悦公主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了如指掌，知道如果放任着女儿和外孙女回西三所，明天递到宋姑姑面前的作业肯定是别人代写的。

    “那黛玉呢”静悦公主愁眉苦脸地寻求自救之法道“我还想今天招待下小表妹儿呢”

    “关于这一点，皇后娘娘也有话要说。”荣姑姑准备充分道“好机会有的是，娘娘说了，端午节那日您可以约着长安乡主、华阳郡主，还有林姑娘一起去看赛龙舟，前提是您这段时间得完成好学业。”

    静悦公主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跟着荣姑姑高高兴兴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姑姑的原型是历史上有名的宋家五姐妹之首宋若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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