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烂摊子

    和孝长公主是先帝的庶长女, 今上的长姐。

    因为仁顺皇后和仁孝皇后没有留下女儿, 再加上先帝的女儿缘确实不厚, 所以在出生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和孝长公主颇得先帝的宠爱, 一直都是比照着嫡女的待遇长大。

    从先帝的三位公主中只有她一人嫁入陇右世家就可见一般。

    尚和孝长公主的是顾家老国公的嫡次子顾泽浩，其本身就没有什么上进心, 但胜在为人宽容温和，所以老国公夫妇一开始就很赞成儿子尚主，免得他二人百年后, 老实的嫡次子会遭人欺负。

    然而造化弄人, 顾家老国公的嫡长子娶妻不过三年就死于一场时疫, 其生前并未留下一男半女，所以伤心至极的顾家老国公处理完嫡长子的丧事后, 先是做主让前任嫡长媳回娘家改嫁, 紧着便是给宗人府上了请封嫡次子为世子的折子。

    这么一来, 顾家嫡系就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

    陇右世家里, 就顾家的宗子在朝堂上没有任何作为，这也是和孝长公主极力向林密妍靠拢的重要原因。

    在丈夫不顶用，公婆年老帮不上忙的情况下，她要替丈夫儿子保住宗子的位子，将顾家的出头人一一按下去, 就必须建立足够的威信。

    为此, 她又是去母族季家联络感情, 又是送了嫡幼子进宫作为皇四子的伴读, 还准备物色一位和皇室关系比较亲近的世家女为儿媳。

    顾家老国公虽然有些后悔让嫡次子那么早地尚了主, 可和孝长公主操持里外这么些年，不说有功吧但苦劳是少不得的。所以顾家老国公也只能寄希望于嫡长孙，强撑着孱弱的身体去为嫡长孙的仕途走动，祈祷自己合眼能看着嫡长孙入仕。

    因此和孝长公主的嫡长子顾文俊可谓是全家的希望。

    而这份希望现如今被三公主打了个粉碎，令顾家老国公与和孝长公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急得顾家世子和已经出嫁的顾家嫡长女顾文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两人，直到今上和林密妍宣其入宫。

    “皇弟，皇弟妹。臣姐是没脸见人了呀”还未养好的和孝长公主被自己的长女搀扶着进了坤宁宫，跪在林密妍面前哭诉道“苍天可见，臣姐是从皇家出来的人，真的从未想过要让儿子去攀皇家的富贵。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为什么要去办那个菊花宴，为什么呀”

    和孝长公主说着说着便捶胸顿足个不停，惹得顾文月又是好一番劝解，也跟着泪流不止。

    而一旁伺候的荣姑姑刚想斥几句“不得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礼”，就被林密妍制止了。

    “皇姐的意思，本宫也明白。”林密妍叹了口气道“本宫也是有儿女的人，知道皇姐在顾家是何等的不易。至于陛下，他也是担心皇姐在顾家独木难支，所以想择一位适龄的宗室女或世家女给文俊外甥。可谁能想到出了这等子事，本宫每每想起，也是面红耳赤。”

    三公主虽然不是林密妍所生，但皇后是嫡母，在礼法上管着所有皇子皇女的规矩问题。

    更重要的是三公主这么一闹，与她一母同胞的静宁公主二公主的婚事也跟着尴尬起来，惹得戚淑妃怒气冲冲地跑到安嫔宫里一顿责骂，还差点动起手来。

    “此事怎能怪皇后娘娘。”和孝长公主虽然伤心欲绝，但也知道三公主竟然干了这事，还让人撞见了，那就只有让他们家强咽下苦果。

    今上到底不是和孝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不可能因为姐姐的家庭问题而处置自己的亲生女儿。

    况且三公主的事情要是处理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连累已经跟戚家订下婚约的静宁公主。到那时，戚淑妃非生吞活剥了和孝长公主和三公主不可。

    这一点，林密妍也很清楚，所以她明白和孝长公主进宫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今上和她看在顾家这么委屈的份上，多多补偿补偿顾家，尤其是尚主顾文俊，可别因为三公主那个不着调的而迁怒于顾家。

    “顾家老国公还有三公主此刻都在御书房。”既然陛下没有亲口承诺要多多关照顾家，很多事情林密妍也不敢妄自做主。

    尤其是三公主的事情凭什么让她买单。

    好在静亭公主已经在备嫁，否则林密妍和戚淑妃一样，非撕了安嫔和三公主不可。

    “娘娘”和孝长公主难得露出乞求的神色。

    林密妍既然这么说，那就断定了顾文俊非得娶三公主不可，可她这个当娘的还没得到皇帝皇后的一句承诺，这让她如何安心。

    “虽然文月外甥女已经出嫁，但陛下过几日便会加封文月外甥女为乡主，至于别的。”林密妍在心里计量了一番，给和孝长公主指了条路“陛下对皇姐还是有几分姊弟情的，而且这事往私了说，也是由于对三公主的管教不严所造成的。或许皇姐可以斗胆同陛下说说，再请陈太妃去陛下那儿说点好话，本宫也只能帮皇姐到这儿了。”

    “那么臣姐就在此谢过皇后娘娘了。”和孝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定不会硬逼着林密妍去答应这事，免得弄巧成拙反成仇家。

    况且和孝长公主该怨的是安嫔和三公主，林密妍跟她一样都是苦主，还得捏着鼻子为三公主这个不着调的庶女收拾烂摊子。

    和孝长公主和顾文月走后，荣姑姑在一旁低声道“三公主婚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她既然上赶着人家的白眼也要嫁入顾家，那就得承受这个后果。”林密妍只希望这事能赶紧了了，免得几个孩子都难做人“选谁不好，偏偏选顾家。摊上和孝长公主那么个怒火中烧的婆婆，她往后能过得好才叫见了鬼。”

    今上的三个亲生女儿里，也就静亭公主一个人嫁了陇右世家的准宗子。

    可静亭公主和苻剑是个什么情况三公主和顾文俊又是个什么情况

    现下金人再犯，符家的成年男丁全都在边疆那儿拿命保家卫国。

    让苻剑尚静亭公主一是为了安抚符家，二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今上的胸怀，三是为了隐晦告诉武将，在今上当政时，徐家的惨案不会再度上演。

    况且静亭公主和苻剑婚后就得赶往边疆吃沙子。

    林密妍纵使万般心疼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静亭公主是陛下的嫡长女，又是所有皇女中最千娇万宠长大的。这是她应尽的责任，更是她十几年养尊处优所付出的代价。

    况且去了边疆只是生活上苦了点，到底没有性命之忧。

    今上允诺给静亭公主在京中修一座公主府，并答应林密妍会时常接静亭公主回来看看。

    合着她的女儿嫁了准宗子就得去荒凉之地受苦，而这上赶着要嫁准宗子只用在公主府里好吃好喝地哭

    这是什么道理。

    林密妍真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人精的李福很快就注意到这点，温言劝道“娘娘的亲女婿可是被陛下特许入朝为官的，只怕顾家的驸马没有这等子福气。”

    “父子都尚主，一家两驸马。顾家又不是武将，在京中就那么一亩三分地。陛下又怎么可能让顾文俊入朝为官”林密妍叹了口气道“可父子都不做官，他们这一系又如何服得了顾家的上百口人只怕陛下不给和孝长公主出头，顾家的族老就得闹着让旁系的孩子袭了宗子之位。”

    “至于三公主”林密妍冷笑道“只怕安嫔的一宫主位做的太舒服了，所以非要给自己找刺激。况且三公主是公主，她的婆母也是公主，还是长了她一辈的先帝长女。季贵太嫔的家世可不是安嫔能比的，等三公主进了门，和孝长公主想收拾她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而那时的陛下和林密妍兴许都不会给三公主做主。

    毕竟一个是皇姐，一个是女儿。

    他们夫妻两又在这事上憋了不少气，最大的可能是充耳不闻，谁都不帮。

    显然今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安抚完顾家老国公后，冲着瑟瑟发抖的三公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朕还真是小瞧你了。这大姑娘家自己找郎君的，满朝宗室公主里也就你一个。”

    话到后面，显然是掩盖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往三公主的膝盖边砸了一个茶杯，将其的裙子溅湿，吓得三公主额头触地，泪流不止。

    “父皇，都是您的女儿，凭什么大姐能嫁陇右世家的继承人，而我和二姐就得挑那些小门小户的次子三子还有幺子。”三公主不断地给今上磕着头，额前很快便通红一片“就因为大姐是嫡女，儿臣和二姐是庶女，所以就得这么被糟践吗都是您的女儿，您就不能对我们一视同仁吗”

    “一视同仁”今上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符家的势力可比顾家大。既然如此，那你去嫁苻剑，我让顾文俊娶你大姐，如何”

    “这”三公主一想到边疆的黄土飞扬，武将的风霜粗鲁便全身心的拒绝，但嘴上还是换了个借口道“女儿，女儿心仪的是顾家表兄。况且女儿在大姑妈的菊花宴上”

    “你还敢提你大姑妈的菊花宴若非你是朕的亲生女儿，搁在外面的有身份人家都得把你往庙里一关，或是直接吊死在屋里。”三公主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更是引得今上火山爆发“朕怎么生了你这样没脸没皮又蠢笨至极的女儿。上赶着进门的公主你是头一个。你难道不知道你大姑妈根本不想让你进门吗除了顾家，还有哪朝哪代的人家是父子都尚主的你让顾家的族老怎么看让你大姑妈全家都去喝西北风吗”

    “儿，儿臣和姑妈都是皇家人，身份高贵，又有父皇庇护。顾家定不会如此糟践我们。”宫里的孩子少，三公主又是被捧着护着长大的，从来只知道外人让着皇家人的道理，哪能明白和孝长公主在顾家独木难支的苦楚。

    “是吗”今上吐出一口粗气，已经对三公主不抱有任何希望道“现在看来，无论朕说什么，你都是不信。也罢你没教好也是朕和安嫔的问题。既然你那么想嫁入顾家，那以后无论你是享福还是受罪，都是你自己的缘法。”

    “父皇”三公主被今上语气里的失望弄得手足无措，只能跪着发抖。

    “朕会给你和顾文俊指婚，也会给你造公主府，许一份嫁妆。只是规格和许，聘礼的厚度何几，朕都不会过问，全由皇后和你大姑妈做主。”今上说着便让人将人将三公主带走，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哭泣，对其警告道“这是朕最后一次给你收拾烂摊子。婚后没有父母帮忙，能不能立起来，得看你自己怎么做。”

    说罢，御书房的大门重重关上，将三公主与今上永久地隔开一道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