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生渭水(3)

小说:小师姐 作者:宝髻挽就
    54秋风生渭水3

    吴秋行被冷不丁掌掴, 脸上的笑意微僵,却没发怒,“数年不见, 夫人变了许多。”

    徐若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银铃铛忽然砸在地上一样短促又清亮,她又走近几步,脸庞几乎贴上他的肩膀, 她深深呼吸,入鼻皆是淡如轻烟的竹香。她似靠非靠倚在他肩上,仰头低声道“吴军师, 若你家被屠个满门干净, 你也会变许多。”

    “吴某家中只有一人, 杀吴某即是屠门。”

    徐若闻言, 眼神一冷,就要给他第二个巴掌。

    谁知, 电闪火石间, 她的手腕就被他钳住;她更怒,换手打他,依旧被制住。

    “吴秋行, 你放手”她拼着劲想挣脱开他,他却不为所动, 那手攥得极紧,让她双腕一阵疼。

    吴秋行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意,“夫人, 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些不好的心思。当初宴上,我已出手救过你一次,可你不听,日后若再发生些什么,我怕是鞭长莫及,再也照拂不到你。”

    “我需要你照拂”

    “想用软玉温香困住贤明君主,实是下下等策。我劝夫人收心,是不想你引火烧身、玩火。”

    “我怎样关你什么事”徐若冷笑,瞳孔深处藏着隐约的恨意。

    吴秋行叹息,放开双手,“不关我事,夫人请便。”

    徐若揉腕,不愿多留,转身离去。

    然而,没走几步路,她忽感到一阵头晕,脚步虚浮,往一旁倒去。

    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倒在冷硬地面,却落在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你既然身子不好,就乖乖待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吴秋行横抱起她,带她去太医署。

    她双腿力气尽失,头也昏沉,只知道自己在吴秋行怀里。

    听到他的话,她扬手,左右开弓,打了他五巴掌,“你说了五句话,我一并还你。”

    吴秋行双手抱着她,无法攥她手腕,只好默默忍下。她扇的力度极重,月色下也能隐约看见泛红指印。

    “夫人没力气走路,却有力气掌掴人。”

    徐若面色苍白,笑容却极娇纵艳丽,“那也要看是谁了,其他人我不知,打你我有的是力气。”

    “看来对夫人而言,我仍是特殊的。”

    “哈,是啊,别人都是人,唯你是狗,能不特别么”徐若愈发头晕气短,仍不忘嘴上损他。

    她想打他,可刚刚几乎已用尽全身力气,这次手堪堪挨到他的脸,就已使不上劲。她摸到他脸上微肿的红痕,笑了一声,狠狠掐住那红痕。

    吴秋行终于吃痛地嘶了一声,沉静如玉的双眸起了微澜,望着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妖女。”

    吴秋行带她到太医署,将她放到榻上,背着身子对太医令道“我与君上议事完,出来便发现夫人昏倒在庭院,大人帮我看看,夫人到底怎么了”

    太医令上前替徐若把脉,面上渐露喜色,“是喜事,夫人有孕了。”

    吴秋行回道“原来如此,的确是喜事,这可是君上袭爵以来第一个子嗣,我这就去禀报他。”

    徐若却忽然揪住他的袖子,眼神娇娇柔柔,温声细语道“军师,似这样的好事,妾想留着自己禀告君上。”

    太医令不明他们之间的事,在一旁陪笑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吴秋行本想送完她赶快离去,不让他人看见脸上伤痕。被她这么一扯,只好顺着话道“夫人说的是,那夫人在此修养,臣先告退。”

    “欸”徐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微笑里的恶意也只有吴秋行才看明白。

    她对太医令说“大人,你快看,军师脸颊怎么肿得这般厉害,看了教人怪心疼的,你给军师敷敷药罢。”

    她语中担忧不似作伪,唇畔却衔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太医令这才注意到吴秋行脸上的伤痕,后者躲不过去,也只能顺水推舟地正坐锦席上,让他帮自己上药。

    太医令是个心直口快、忠厚老实之人,他直接问“军师这是怎么了,谁敢对您下这样的手”

    吴秋行并不似徐若想象中那般窘迫,被发现后,倒是气定神闲回道“府上小妾不懂事,宠她太过,闹了些脾气。”

    “哎呀,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那婆娘打人也狠。不过军师这妾也有些太狠了,军师该提点提点,好好调教一二,万万不可让她爬到你头上来。”太医令边敷药边语重心长地嘱托。

    “谁叫我爱怜她,自己宠的,且受着吧。”吴秋行笑叹,眼神却若有若无飘到徐若身上。

    她恶心他,他也恶心回来,看谁能更恶心。

    徐若捏紧衣袖,对太医令道“我歇好了,我要回宫。”

    “臣送夫人。”吴秋行随之起身。

    太医令把手中药膏塞给吴秋行,对徐若道“夫人,你身子虚,臣下明日送几贴安胎药到你宫中,好好养一养。”

    两人谢过太医令便告辞。

    因徐若仍头晕虚弱,吴秋行只好掺着她,免得她又摔过去。

    离开太医署没多久,徐若便骂道“混账东西”

    吴秋行淡淡一笑,“夫人还是把打骂我的力气省下来养胎罢,你这一胎,不知多少人盯着,保不齐就没了。”

    “你”徐若被他的话激怒,却恍悟过来自己过于容易被他影响情绪,于是压下怒气,化作一笑,“若是这胎没了,其中必有你吴军师的手笔,那我日后,也不会让你好过。”

    “不可理喻。”

    徐若懒得再和他吵,还未走到宫门前就让他快滚。

    送走这尊大佛,她拢拢衣襟,准备推门回宫,却忽然被拍了拍肩。

    她下意识以为是吴秋行,语气不耐,“不是让你滚么”

    可回头后,才发现拍肩之人不是吴秋行,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少年。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语带急切,“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人。”

    徐若冷笑一声,说了声“有病”,理也不理他,转身便推门。

    少年一急,拉住她的手腕。

    徐若眸光微冷,左手迅速从髻上扯下一根银簪,很快便用尖端抵住那少年咽喉,质问他“你是谁派来的再敢乱动,我杀了你。”

    少年垂眸望着那银簪,又看了会她的脸,嘟囔道“邪门。”

    “快说”那尖端离他咽喉更近,已经挨着肌肤。

    “没人派我来,我真是来带你走的,你待在这儿会有危险。”

    “我与你非亲非故,素未谋面,你为何带我走”

    “因为我我倾慕你。”少年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个理由。

    “倾慕我”徐若用那银簪轻轻划过他的脖子。

    她围着他缓缓走着,最后停在他身侧,轻抚上他的脸,慵声道“上一个说倾慕我的,转身就投靠了我的灭门仇敌,你说倾慕我,是要对我做什么呢好弟弟”

    少年因那声好弟弟俊脸一黑,“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徐若盯着他的眸子,将银簪戴回髻上,“说来简单,你杀了吴秋行,我就信你。”

    少年叹口气,“换一个,我杀不了他。”

    徐若失望,“好吧,那你杀了秦公。”

    “秦公是谁”

    “从这儿往前走三个宫殿,再往右转过桥后第二个寝宫里就是他。你若能杀他,别说跟你走,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那少年毫不犹豫点头,“好。”

    说罢,便按着她给的路线走去,很快,他的身影隐入墨色。

    徐若压根不信他,骂了句“有病”,回宫安歇去了。

    谁知就在当晚,徐若刚睡下不久,宫中忽然响起铺天盖地、此起彼伏的“抓刺客”。

    夜色下的秦宫被无数火把点亮。

    她被扰得不能入眠,一掀被子,喊来侍女问怎么了。

    侍女回道“回夫人,听说君上被刺客刺杀,太医令全被叫去君上寝宫了,剩下的侍卫们则去追杀刺客。”

    徐若这才想起在宫门前遇到的那个少年,她面色一时有些古怪,没想到竟真有人真么傻。

    来不及多想那少年,她匆匆起身,赶忙问侍女道”君上呢君上如何了“

    “听说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徐若眼中立马浮现隐隐泪光,她刚穿上鞋,便往宫外走去。

    “夫人,你不先梳妆一番么这”

    侍女的话被她打断,“君上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打扮,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诸嫔妃中,徐若不是第一个到的。因她宫殿较远、又不能剧烈奔跑,并没争到这个第一。

    秦公软榻旁已围着四五个嘘寒问暖的妃子,还有那个正和秦公交谈的该死的吴秋行,而后面两侧则站着几个内侍和太医令。

    徐若迅速打量殿内情形,不禁有些失望。

    看起来,秦公身体必然无恙。

    怎么就没杀死呢她在心中微微感叹,脸上却是鼻子一酸,双眸一红,落下泪来。

    “君上”她推开秦公榻边两个离他最近的妃子,哀戚道“您还好么妾妾来晚了,还请君上恕罪。”

    “徐美人,你行为怎么如此野蛮”被推开的妃嫔之一反应过来后指责她。

    “苏姐姐,对不起,妾只是太担心君上,一时忧心不已,才不小心碰到姐姐,希望姐姐不要怪罪妾。”徐若边泪眼盈盈说着,边悄悄握住秦公放在床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徐美人,君上最是重礼,你面见君上,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另一个妃嫔附和着前面那人道。

    徐若从床上起身就直奔秦公寝宫,长发披散,雪白的寝衣松松穿在身上,雪脖上还隐隐露出肚兜的红系带,的确比不上她们衣冠齐整、仪态端庄。

    她才不管她们如何批评,只是跪坐在榻边,望着秦公,“妾也是担心君上,生怕君上受到奸人所害,这才匆匆赶来,一时忘了礼仪,君上不会怪妾吧君上,你哪里伤了,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妾帮你揉揉”

    越说语气越委屈,眼泪就似断线珠子滑落。

    “你这么晚才来,还说担心君上”其余嫔妃被她简单粗暴的白莲花行径气得不行,不留情面指出她的怠惰。

    秦公朝她挑了挑眉,并未替她解围。

    她手轻轻勾了勾秦公掌心,泪痕还没消掉,她又娇嗔望他一眼,“君上,妾来迟是有原因的,你让她们退下,妾再细细说给你听。”

    又是此起彼伏一阵喊“君上”。

    徐若哼了一声,微微前倾,伏在榻上,一双清水涤过的杏眸含情脉脉地望着秦公,直把对方望地叹了口气,对其他妃嫔、内侍和太医道“你们下去吧,寡人无事。”

    徐若回头,朝那些妃子挑衅一笑。

    那些妃子又气又没办法,一齐出了门,纷纷骂了句“妖妃”。

    ”好歹也是宋宫调教出来的人,怎么跟个乡野丫头一样不知礼义廉耻,你们看看她那副狐媚样子,那衣服穿的还不如不穿呢,还有那眼神,恶心谁呢”

    “都什么低劣的争宠技俩,哪天被君上看穿了有她受的,君上指不定烦死她“

    她们嘲则任她们嘲,徐若根本不在乎,她介意的是吴秋行还在宫中。

    “现在可以说了”秦公问道。

    她摇摇头,似是惧怕地望了眼吴秋行,对方则淡淡移开视线。

    秦公看她眼神,以为她是怕有外人在,笑着解释道“寡人与军师是鱼水之情,不分彼此,且等会寡人与他有要事相商,你先安心说罢,别怕。”

    徐若虽是不愿,但也没法赶他走,只好在他面前和秦公腻歪腻歪恶心他。

    她于是坐上锦榻,倒在秦公身边,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低语道“君上,人家现在有了你的骨血呢。哪里敢像那些姐姐们一样,跑得那么快来见您,妾倒是想,只是怕累着孩儿罢了,这才迟到。”

    秦公一听此话,双眼一亮,起身问道“次话当真”

    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妾哪敢骗君上。”

    “好,甚好。你想要什么,寡人都赏给你。”秦公刚说完,顿了顿,道”除了国夫人这个位置。“

    徐若轻轻一笑,仰头道“君上妾想向君上坦白一件事。”

    “你说。”

    “妾与其他八位姐姐自宋宫来,是宋王送给君上的礼物,同时,也身负任务。”

    “什么任务”

    “就是为君上绵延子嗣啊。宋宫那些人想着,若我们为君上诞下子嗣,将来这子嗣继承君上的爵位,那他们便可通过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来控制秦国。呵,多异想天开的方法呢以君上的英明神武,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秦公笑问“那你为何要告诉寡人”

    她委屈倒在他怀里,“因为妾倾慕君上,不愿欺瞒君上。同时,妾也妒忌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她们居心叵测,却也能与妾分享君上的温柔,妾实在难过。所以,妾想求的赏赐就是君上,你把她们赶回宋宫吧”

    “放肆”

    “妾知道妾放肆,可妾如今就想放肆,君上允不允嘛”她娇声问他,指尖还轻轻划他胸膛。

    秦公捉住她的手,“不老实,容寡人想想。”

    一旁沉默许久的吴秋行终于看不下去,淡声打断他们,“君上若无事,容臣先行告退。”

    秦公好似不记得之前说过要与他继续商讨大事,反而允他退下。

    吴秋行走了,徐若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应付着和秦公说了几句关心体贴的话,便也因身子不适告辞。

    侍女跟着她回宫,穿过长桥时,侍女啊的一声,忽然晕倒在地。

    徐若刚想问谁,就被掐着脖子抵在桥边。

    她对上吴秋行那双略显阴郁的眼。

    “徐若,我已经警告过你,在秦公面前,不要自以为是。你再不听,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徐若垂眸望了望他的手,看着他娇媚一笑,“吴军师,究竟是我自以为是,还是你嫉妒了”

    “我嫉妒什么”

    “我对世上所有的男子都能好言好语、言笑晏晏,就是对我的仇人,我也能厚着脸皮谄媚,唯独对你,我只会打骂,你不嫉妒么”她握住他的手腕,“你看,就连掐脖子你也不舍得使劲,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我呢可惜,你的喜欢对我而言贱如草芥。”

    吴秋行收回手,退后几步,“随便你。”

    他转身离去。

    徐若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道“吴军师吴先生,什么时候再像以前一样教我读蒹葭呀学生想念得紧。”

    说完后,她又觉得十分滑稽,笑了几声,也不顾倒在地上的侍女,就这样缓步回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忽然想到ean的斯德哥尔摩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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