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松开了那隐隐按住天明肩膀的手。感觉到那股温暖的离开,天明也没有做出任何眷念的举动,却是与往常不一样的,隐隐地退开一步,远离了盖聂。
天明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和自己的长辈闹脾气的小孩子。
盖聂并没有注意到天明的小动作。事实上,在他呵斥天明之后,他的视线就已经放在了徐夫子的身上。作为前任的秦国第一剑客,他怎么可能会对嬴政的佩剑陌生?天下第一剑天问,正是嬴政的佩剑。
为什么徐夫子会说出,天明是天问的主人?
盖聂皱了皱眉头。
墨家的敌人,是秦国。对于一切与秦国有关的事情,他们都报以厌恶态度。而此刻,这位与秦国暴君贴身佩剑有着密切关系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不会受到众人的敌视?
或许是注意到了盖聂投来的视线,又或者是听到了班大师疑惑的声音,徐夫子顺了顺父子,炯炯有神的双眼看了眼那偏过头看风景的天明,沉默了一会后,才开口,但是说话的对象,却又是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人物。
“少年,你与天问,是什么关系?”
之前那个还一口咬定天明是天问的主人的徐夫子,此刻,却是用着疑惑的语气问出了那反驳他上一句话的问话。
而被提问到的天明,则是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徐夫子。幽深的墨眸对上那双带着凌厉的双眼,没有丝毫的畏惧,坦然而又平静的样子,令人佩服。
两人对视之间,一股无形的迫力在凝聚着。站在两旁的众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少年的答案。其中班大师和盗跖表现地尤为紧张,只见两人紧紧地盯着天明,就等着天明为他们解决这一个天大的疑惑。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那缺少血色的双唇缓缓开启,缓缓吐出那与他本人一般清冷的话音。
但是那话的内容,却是让班大师和盗跖都忍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少年回答得很坦然,少年的双眼很坦然。吐出那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的他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继续与徐夫子对视。
“还有……”
少年未说完的话,让班大师和盗跖立刻来了精神。班大师立刻站直了身子,而比班大师高上几个头的盗跖一个兴奋地用双手撑在班大师的肩膀上,双眼期待地看着少年。
“天问是什么?”
嘭!
天明眨了眨眼睛,终于舍得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看向了声源处,却是发现班大师那肥胖的身躯,被盗跖压在了地上,那扑街的模样,看样子班大师那本来就红通通的鼻子,会变得更加通红了。
“小跖你给我起来!!!”
“哦哦哦抱歉抱歉!!!”
两个被天明的神回复打击得直接扑街的八卦狂手忙脚乱地站直身体,一旁的高月看着这两位秀逗,也忍不住掩嘴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而端木蓉那严肃的脸庞,也不禁缓和了声。
也就只有盖聂和徐夫子这两个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严肃样的人没有变幻表情了。
“你,你……”站直身体后,班大师一边揉着自己撞疼了的鼻子,一边有着机关手颤巍巍地指着那一脸面无表情实则一脸无辜的天明,“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天问啊!!”
如果你不知道天问是什么那你刚刚干嘛要发那么大的飚啊!!!
“他动了我的东西。”仿佛是听到了班大师在心中的呐喊,天明撇了班大师一样,那若无其事的淡漠双眼,让班大师差点暴走起来,“而且他还动了大叔的渊红。”
“你你你!”
“好了,别说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徐夫子抬手制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班大师。他看着那已经转回了视线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是一身的朴素服饰。看起来便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但也比寻常人家的粗麻布要舒服得多。而且因为身体的缘故,少年的脸色一直都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倒是衬得那双大眼睛,但是却更加令人怜爱。
少年的脸上没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少年不过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是让人觉得他会在下一刻飘离这个凡尘。那双拥有着不知名魔力的双眼,充斥的始终都是一尘不变的平静与淡漠。
看着这样的少年,再想起刚刚出来前,偶然看到的那个肆意飞扬的傲气少年的身影,不知为何,徐夫子竟有一种叹息的冲动。
“少年。”徐夫子的声音唤回了想要继续看风景的天明,他转过了头,却是意外撞入徐夫子那坚定的眼神之中,“你要小心那个佩戴着天问的人。”
小心那个佩戴着天问的人。
当今天下还有谁佩戴天问?
当今天下只有一人佩戴天问。
天明睁大了双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徐夫子,不知晓为何徐夫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身后,盖聂因为徐夫子的话,而担心地踏出了一步,弥补了刚刚天明退开的那一步,抬起的手想要握住天明瘦削的肩膀,却又是怎样地也无法放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徐夫子之话是何意,也只有他一人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如此模糊的话语。
天问只认一个主人。
想要得到天问的承认,必须通过问天的考验。
而所有条件都承认之时,天问只会为它的主人贡献它的力量。
传说,如若它的主人不承认它的存在,这把拥有着未知力量的天下第一剑,会用尽一切办法回到主人的手上,甚至不惜利用非它主人之人来达成目的。
徐夫子曾以为这不过是糊弄人的笑话。
但是在看到少年那双不含丝毫阴霾的双眼后,他确实相信了这个曾经嗤之以鼻的笑话……传说了。
有谁会拒绝天下第一剑?
但是在他的面前,真的有以为拒绝了天下第一剑的人。
这个得到了问天承认的少年,遗忘了名为天文的剑。
“还有一件事。”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渊红,徐夫子今天难得多话起来。
“这座城里面,还有一把剑,名叫水寒。”
徐夫子再次开口,众人就知道,他所说话的对象,已经由天明转为了盖聂。
“它与你的渊红相克,从它的选材到铸造工艺,与你的渊红,也是截然不同。”
“……敢问,佩戴水寒的人是?”皱了皱眉头,盖聂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忧心,问道。
顿了一下,徐夫子才缓缓开口,吐出了那班大师与盗跖曾在云艇上说出的名字,“小高。”
又是小高?
对于这个反复出现的名字,盖聂暗暗在心底警惕起来。
“废话不多说了,进城吧。”一挥手,徐夫子便是抢先抬脚,领着众人走向了机关城的内城。
知道现在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班大师与盗跖对视了一眼,隐晦地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少年一眼,便也跟着徐夫子的脚步,向前走去。
端木蓉也是领着高月向前走去,一边走着,他一边侧着头看向盖聂,不意外地看到盖聂正微微低着头,看着那离他几步远的少年的身影。
天明微侧着头,看着自己腰际的乌鞭。那条乌鞭从来都不会在众人的面前展现出它的独特之处,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它安静地在天明的腰上当了三年特别的腰带。但是,作为武器的它,被天明拿在手上的时候,却总是表现出那不亚于剑谱上各路名剑的气势。
天明没有撒谎。
他真的不知道天问到底是什么。
不,其实也不能说他真的不知道天问到底是什么,至少他知道天问是一把剑,一个武器,但是详细的,却犹如蒙住面纱的视线,永远都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他知道那个佩戴着天问的人是谁。
那个人……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冷静对待的人。
他明白,无论他离开那个地方多远,总有一天,他都会回到那个地方。
那是令人厌恶的宿命。
那是令人厌恶的自知。
他和那个人都明白,现在的一切举动,也不过是那个人等不及未来,想要让他尽快回到那个华丽的牢笼里面罢了。
而在外游荡的他,也不过是徒劳地想要破除缠绕在身体上的荆棘,向更远的地方前进罢了。
缠绕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命运,不仅仅是这一世那么简单。他们两个人的恩怨,根本就不仅仅是这一个世界那么简单。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因为他们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了结,一个结果。
这也注定了他不可能一世躲开那个人。
自由,在最开始的那一刻,就早已经被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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