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站在了栏杆旁,手撑在了栏杆上,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那美丽的晚霞。
在那个大厅,和盖聂说了“我想回去”之后,盖聂理所当然地联想到了天明那并没有痊愈的虚弱身体,所以,两人在墨家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在墨家机关城的休息的房间中。
和盖聂说了一声后,天明也就离开了那个石室走到了外面,而盖聂则是留在了石室内,盘膝打坐来治疗他的内伤,虽然凭借着端木蓉高超的医术,他的外伤已经好上了不少。但是路途上不断的战斗,以及被赤炼暗算落下的西施毒,无一不损伤了他的身体。所以现在盖聂也急需靠着打坐来治疗体内的内伤。
同样是一堆毛病的天明,倒是没有像盖聂那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体内被阴阳家落下的咒印扰乱了他体内的脉象,让他人难以凭借把脉来了解他体内的真实情况,恐怕当时在医庄的时候,端木蓉暴走的就不仅仅是因为天明体内的至毒控魂了,还有他体内那繁杂的内伤。
盖聂在战斗的时候,他何尝也不是在拼死搏斗?而每一次的受伤,他都不曾在盖聂的面前表现出来,再加上,在盖聂的面前,他一直都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没有内力的小孩,所以天明也不会打坐来疗伤。
这种行为,无疑是一种慢性自杀。
在没有和盖聂相遇的,那飘荡的时间里,天明真的曾经就那么想过,放弃治疗体内的伤害,然后慢慢在这个时代里消亡。
他也真的是那么干了。
在那最狠的一次战斗里面,他凭着只身一人独战百人,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凭着过人的毅力,可能他就会力竭倒下,而被随后的黄雀抓住带回那个地方。
而那个时候,他身上的伤口也是刻不容缓。
当时的他没有选择去治疗它们,而是在处理干净一切会暴露自己踪迹的痕迹之后,躲进了一个山洞之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是……
天明抬起手,捂住了脖颈后那微微发烫的地方。就算没有铜镜,他也知道,那里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咒印在那里浮现。
阴阳家的人到底想干些什么?
天明对于身上的这个咒印,完全没有印象。而按照他自己的猜测,以及盖聂的检查,这个周印在他体内的时间,绝对不是短短的一两年。
在还没有离开秦国的时候,天明和阴阳家并没有多少的接触,毕竟那个时候他的行动是完全被限制的,就连朝廷重臣也没有几个是见过他的。最多,那些朝廷臣子们知道,秦国皇室里面,还有一个叫做扶澈的皇子。
他真正见过的朝廷重臣也没有几个,有印象的,也就李斯、赵高几个人罢了。
而护国法师月神……在他的印象中,真的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那么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阴阳家的咒印呢?
脑海中想起那天在医庄听到的,盖聂对班大师说起的他身上的阴阳咒印的能力,天明垂眸,掩住了眼底下的寒光。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身上的咒印绝对不是盖聂口中的那个会使人癫狂的阴阳咒印——至少,这个阴阳咒印,绝对不是盖聂口中的那种功效。
既然他的印象中没有被下咒的记忆,那么,就可能是发生在那个消失的一年的时间里了。
虽然未曾执着去揭开那一年空白的面纱,但是天明也是对它非常在意的。不过是因为性情缘故,而不去过度追究。现在找到一点线索了,自然就会在心底将那些蛛丝马迹连接起来。
或许,那空白的一年,与阴阳家有着必然的联系。
天明想起,当时从巷子里面苏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那套衣服——那绝对不是来自大秦皇朝的华丽衣服,皇室的代表颜色是玄、赤、金。而那套衣服,与大秦皇朝的服饰一般繁重,但却是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飘逸,主调颜色是紫、蓝、金。而且,最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是……
天明扶额,默默地压下心底的无语。
他当时在咸阳宫里面,绝对不是学那些黄花闺女神秘女子那样蒙上面纱!!!
饶是天明,当场也是一个激动直接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来踩在脚底下。
随后……当然就是打劫一下成衣铺,拿走几件衣服,然后换下身上的那套代表着一定身份的衣服毁尸灭迹。
撑着栏杆眺望着那难得的晚霞美景,天明任由自己的思绪在烦乱的记忆中漂浮着,但是,过人的耳力立刻让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石室的窗子,那里可以看到机关城后山的一片树林,而此刻,有一群的飞鸟离开了树林,无秩序地飞向了天空。
微微皱起眉头,天明侧过身,将怀中的那片羽毛拿了出来,那洁白的羽毛,正是之前他们的逃亡中,弄得他们狼狈不堪的白羽符。
天明用着两指把玩着这根羽毛,思绪再次不由自主地飘散开来。
为什么当初要带上这根白羽符?
说实话,连天明自己都不太清楚。
当时第一眼看到那只白鸟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却还是没有将它联想到白凤凰的身上。他当时能够预知的,不过是知道那暂时的平静生活,即将结束了。
那个人曾经说过,他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个说法,毕竟他并不是一个不喜欢热闹也讨厌麻烦的懒散人,以前除非有任务,不然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住所。
但是……
握拳,那轻飘飘的羽毛被握在拳中。再次松开的时候,那手心上,只剩下了点点细碎的粉末。
心中涌动的是挫败感。
天明低垂着头,任由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是谁?
晚霞虽美,但是它带来的光芒比不上白天的太阳。晚霞是太阳堕入黑暗的最后挣扎,它是悄然而逝的美景。晚霞带来的光辉添上的不是光明,而是步入黑暗前的惶恐。
浸透了鲜血的灵魂不会安于平静的现状。
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会触碰纯白的鲜花。
这个机关城不会平静。
这个世外桃源将会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乱世之中,根本就不会存在脱离战乱的世外桃源。
生于乱世,就应该有投入乱世的觉悟。
没有人能够逃脱来自乱世的诅咒。
后山的树林,鸟儿的惊飞是混乱的预兆。
墨家的统领为了可能到来的危险,而让大铁锤前去后山查探,而班大师因为联想到了公输家族,而急冲冲地离开了原处。
停留在墨家机关城,本应该会好好地享受胜利的果实,却因为惊鸿一督,而在走廊上四处奔走想要找寻天明的少羽,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到来,此刻的他,依旧带着天真烂漫。
已经回到了自己住所的高月告别了端木蓉后,玉眸被场外的晚霞吸引,随后便听到了来自少羽的呼喊声。
坐在石室里打坐的盖聂缓缓睁开了双眼,锐利的视线投向了后山树林,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随后,他的视线飘向了那个跟他说要到门口呼吸空气的少年,却是被门口的异样惊得跳下了床。
低垂着头的天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墨黑的双眼失去了以往的平静,烦乱的思绪让他陷入了魔怔之中。以往一直在避开的事实突然暴露在面前,那个以往他一直逃避的现实,竟然在今天,被他自己□□地摆在眼前,平静的面具早已经抛开,那颗迷茫而又绝望的心不断地冲击着天明。
“天明!”
盖聂那罕见的紧张呼喊声面前拉回了天明的一点思绪,天明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一点点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他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半脸,而那没有被遮蔽的右眼,却是陷入了一片迷茫的空洞中。
大,叔……
天明张口,缓缓吐出两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没有声音。
盖聂丝毫不顾及体内刚刚才好了一点的内伤,用上了内力冲到了天明的身边,及时抱住了那倒下的瘦小身躯,触碰下,他被怀中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睁大了双眼。
那掩盖脖颈的发丝,因为主人的倒下,而从脖颈上滑下,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但是,那白皙的肌肤上,却陡然出现了一个刺眼的暗色符号,随着呼吸,就像是活物一般,颤动着。
我们是生于乱世的孤儿。
为了生存,我们唯有丰满自己的羽翼,才可能有振翅飞翔的一天。
但是,如若雏鸟在长大之前,就已经被折断了羽翼呢?
那么,它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
死去,或是——
臣服于折断羽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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