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高台上，那个在一片哗然之中以己声淹没所有吵杂的大人物。能够坐在高台上的人自然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好比作为儒家现任掌门的伏念，好比作为统一七国的秦国丞相李斯。
看到少年转身想要离去的身影，李斯想也不想出声。那声音却不像是平常那样对待下属的带着命令的意味，反而是带着些许谦卑的请求话音。在场众多的人都没有听出这种意味——至少少羽和公孙玲珑就没有听出来，不过除去他，能够坐在这个大厅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李斯不同寻常的话语，一时，对少年的视线不由得掺杂了其他几分味道。
已经迈开一步的天明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头，似是疑惑地看向那位突然叫住了自己的丞相大人，但是那双幽深的墨眸，却丝毫没有任何的疑惑，冷清的视线犹如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入李斯的眼中，让李斯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这种已经深入骨髓之中的恐惧感，永远都无法祛除。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根本就不是什么回忆过去的好时机，周围的视线一直都放在了他和天明的身上。天明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看出任何的不妥，而李斯——秦国丞相，嬴政身边的大红人，自然也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
更何况在来桑海之前，皇帝陛下吩咐下来的命令。
“请问，李大人有何吩咐？”天明转身正面李斯，他抬手朝着李斯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好歹李斯也是一个大人物一个人精，他强制压住因为受了天明这么一礼而再次颤抖的身体，脸上带着笑容，赏识地看着天明，说道，“儒家果然是人才辈出，子明兄，你很不错。”
本来因为没有打击到儒家的恼怒心情，也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完全打断了。
“哪里哪里。”天明脸上的笑容加深，“李大人过奖了。”
天明朝着李斯微微鞠躬，低垂的头与上抬的手，让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天明的脸，自然也遮住了嘴角流下的一丝血丝。
【李斯，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提醒，你也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
看着远去的马车，站在大门后的天明收回自己的视线，敛眸。
他派李斯来儒家，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如果他不在小圣贤庄的话，天明尚能将李斯这一次的拜访归结为是一次来警告儒家顺便削削儒家锐气的拜访，但是现在多了他这么一个变数，天明不可能会将其归结为单纯的拜访了。
天明从来就没有侥幸认为嬴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许以前压制了控魂，天明还能喘一口气，但是现在控魂都被他给放出来了，而作为控魂主人的嬴政，就算不能像现代那样，依靠卫星导航系统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但是大致的位置方向，肯定能够看出来。
而且，天明可不相信嬴政不知道自己在机关城里面的。
那么，李斯的目的除了是来警告儒家的，难道还有是来警告他的吗？
但是又有点不对经。按照那个人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用这儿温和而且没有一点暗示性，全凭他人臆想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前天明没少受过各种各样的折磨，那一次的预兆是这般温和的警告呢……这次连警告都谈不上。
按照那个人的做法，如果想要警告他，根本就不会让李斯那么冲动地在各个人的面前把自己给叫住，而应该是在暗地里，做点不大不小的动作吧。
天明无法理解嬴政的想法。按道理来说，这种小动作根本就不符合那个人的性格，却总是被那个人用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每一次的行动都不是那样的光明正大，就好像是不想要其他人知道天明的身份一般。
就好比前世那放在文件袋中的染血的布料。
而且，不仅仅是李斯一个人那么简单，阴阳家的星魂，还有那个楚南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天明从来都没有将公孙玲珑放在眼里。并不是说他看不起她，反而是因为此行之中，虽然公孙玲珑的目的是要以辩合之术将儒家一网打尽，但是这种对于天明没有多少伤害的目的，是最单纯无害的想法了。
反观那个不知何种目的的李斯，以及两个令天明无法看清的阴阳家人。
阴阳家，说起这个天明还真的是想要咬牙切齿。那个总是把自己装得年老体弱实则老顽童性格的楚南公还算好，除了给自己呵呵一笑就没有干其他什么事情的。就令天明气愤的还是那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至有可能和自己同龄，却是给了一脸高深莫测的星魂。
别以为他会忘记刚刚的恍惚刚刚的狼狈是谁造成的！
但是李斯辞行的时候，天明本以为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星魂不会放过自己，他都已经准备好应战了，却没想到，星魂却是迎着他的目光，呵呵一笑，然后甩袖离去。
……同样的呵呵，为什么楚南公的就只是令人疑惑不解，而星魂的就是令人想要胖揍他一顿？
特别是眼前这个明明察觉了一开始他就藏在大门后偷听的阴阳家人！
……果然他和阴阳家的人是天生的八字不合吧。
天明暗自磨牙。
“子明。”一声呼唤打断了依墙而站的天明，他疑惑地抬起头，却是看到了张良那张笑脸。
通常张良露出这样的笑脸的时候，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而很不幸的是，天明的直觉告诉他，要倒霉的那个人，正好就是他。
“虽然很抱歉打断了你的沉思。”张良直起腰板，向旁边踏出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儒家的两位当家，“不过，大师兄和二师兄，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啊。”
天明的眼角一跳。他立刻站直了身子，不过少年身躯的他就算直起身体也不可能比颜路和伏念要高。他抬起头，看着笑得一脸温和的颜路和一脸严肃的伏念，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许久不见，大师兄，二师兄。”
“确实是许久不见啊。”儒家二当家颜路，江湖上因为他的大师兄掌门和三师弟张良的光芒，而没有过多关注，反而不知道对方的的能力才华的神秘人物，正一脸笑咪咪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弟，“一年不见了，二师兄我可是有很多的话，想要和小师弟你谈谈啊。”
天明还能说些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张良调侃的目光下，颜路的微笑下，伏念的瞪视下，挪步离开大门，接受着来自三位师兄的“审讯”。
……
儒家崇尚等级制度和三纲五常，特别是有着一位被张良在私下里调侃为像一块石头硬邦邦的还有些迂腐的掌门，是在很难出现四位当家坐在圆桌上，一边吃着精致点心品着茶一边聊着家常话的画面。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聊什么家常话的时间。
伏念坐在首位，颜路与张良坐在两旁，张良旁边还有一个空位，那个是为天明准备的，就算过去了一年，儒家依然没有把这位神秘的四当家遗忘。而今天，被审讯的四当家当然不可能与三位师兄一同坐在上面。
天明不是一个优秀的演讲家，他不能用自己那好听的嗓音说出什么吸引人的话语。用着平淡的话语将自己这一年经过的事情挑着来讲的天明，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还真是一个优秀的催眠家。
好在，儒家的三位当家不是那些意志力弱小的普通人，而且站在台下的那位少年是他们心心挂念了一年之久的小师弟，尽管天明的话语过于平淡，他们仍旧能够凭借那平淡的话语中联想到惊心动魄的场面。
折磨人的复述终于结束。天明轻呼出一口气，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了。虽然最近他的话是越来越多了，但是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子明……”伏念开口，却是被天明毫不犹豫地打断。
“大师兄。”天明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伏念的话，“大道理就不要说了，你知道我不喜欢听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
伏念的眉头一抽，但也没有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场面在一年前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对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而且还是不喜儒家六经的小师弟，伏念秉着前辈师兄的身份，可没少教育他，但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而且在最开始的时候，天明对于儒家众人都非常排斥。如果不是中间还有一个会耍皮子的张良周转，也不会出现眼前这个虽然依旧冷漠却也是显露几分亲昵的少年了。
“子明啊子明。”颜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天明这一年的遭遇，他也是大感惊叹。虽然天明已经是挑着来讲的了，但是执掌藏书阁的颜路早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天明的一年经历了。天明从来都不屑于说谎，即使说谎，除非必要，否则都是粗糙的掩饰，所以面对经历了一年追杀的天明，颜路还真心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语，“再怎么样，你也该给我们捎个口信啊。”
再怎么说，天明都是儒家的四当家，是荀子的徒弟，是他们的小师弟。纵然尚不清楚天明为何遭遇如此之长的追杀，但是他们怎么会放着天明不管呢？
更何况，他们都不相信天明是一个逞凶极恶的通缉犯。
张良也没有想到天明这一年的遭遇竟然如此“丰富”，本来想要事后与天明秉烛夜谈的心思，也少了些，更多的是对少年的怜惜——尽管少年神秘强大，但毕竟是年幼，换做其他同龄人，在这个时候，更多的还是扑在父母的怀中撒娇玩闹吧，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是过早地面对世间的另一面。
不过……
“子明，你好像忘记说了，一年前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看到身体猛地一僵的少年，张良笑得格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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