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与天明之间的重逢与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想到天明这五年来可能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扶苏就想要将天明带回去,但是在想到父皇那张面孔,扶苏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能让父皇知道他找到了澈儿。
扶苏心中这般想到,但是他却知道,只要嬴政想要知道的东西,就一定无法瞒过他。
天明自然不会乖乖地跟着扶苏回去,不然的话他那逃了四年……不对,是五年的努力不久白费了吗……虽然现在他的身体情况跟白费了也没差两样。
两人虽然所想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扶苏记起还有秦兵会追上来后,虽心中万分不舍,但扶苏也分得清,让天明先行离开,择日再聚。
虽然二人知道秦兵们不一定会认得他这位已经失踪了五年的三皇子,但防范于未然,谁知道嬴政会不会突然抽风,将天明的画像洒满天下呢?
扶苏的话也正中天明下怀。毕竟现在并不是什么好的重逢时机,更何况他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带荀子去为端木蓉疗伤的,也不能在这里耽误了时间。
“子明,你身上的秘密,真是多得数不胜数啊。”
看着与扶苏告辞后,走在前方的天明,被忽视很久的荀子淡淡说道。
“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天明没有回头去看荀子,当然也没有去看身后那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的扶苏,“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身上有着很多的秘密,这里面的一些秘密,甚至会牵连到小圣贤庄的安危。”
荀子顺着胡子的手一顿,目光微闪,听着天明的话,他几乎是同一时刻回想起了最初的时候,他告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天明要收他为徒弟的那个时候,天明对自己说的话。
【那只是你自己自以为是决定的东西而已,与我无关。更何况,我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里面的一些秘密,甚至会威胁到你们儒家的安危,难道你就不怕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毁了整个儒家吗?】
他的这位小徒弟,不像儒家之人,满口通俗的白话,不喜欢文绉绉的修辞,更加不喜欢引经据典。按照平时,倔强如荀子肯定连正眼都不给天明,但是收徒讲究眼缘。偶然让荀子遇到了重伤昏迷的天明,更是偶然间升起了收其为徒的冲动。
或许一开始不过是因为在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与他最喜爱的徒弟几道相似的身影,但是随后的相处之中,天明的一举一动勾起了他的好强之心,让荀子下定了要收下对方的心。
“那些都是伏念那群小子要考虑的事。”脑海中回想着那些记忆片段,但是荀子口头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停顿,“如果他们连你引起的麻烦都解决不了,也只是证明他们能力不足罢了。”
儒家是当时两大门派之一,起始于春秋战国时期,流传百年,根基稳固。如果仅是因为一人所引起的麻烦便毁了小圣贤庄,那不过是当代掌门人的不对,儒家传承于知识,就算小圣贤庄不再了,儒家也会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并且会一直流传下去。
而伏念则是将小圣贤庄看得太重,几乎将小圣贤庄等同于儒家,虽然小圣贤庄的确是儒家的主要根据点,同时也是全天下书生敬仰与膜拜的圣地,但是儒家的思想并非是实体,而是印刻在脑海中的精神。就算小圣贤庄没了,儒家弟子也会将儒家思想一直流传下去。
不过,荀子也明白这不过是他精心隐居十多年的来的结论罢了。伏念是儒家掌门,自然会一切都向着儒家,身上所承受的负担也是比其他人都要沉重。自然不会像身上负担几乎全无的而且还隐居山林多年的荀子那样看得开。
“……你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师叔。”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背对着荀子的天明却是勾起了一抹轻笑,带着少有的真情与温暖。
“他们需要自己闯出一番天地。”荀子抬起头,湛蓝的太空有一只雄鹰展翅飞翔,“他们可不是一群需要庇佑的小鬼头了。”
“子明,你也快点成长起来吧,这样,你才能够从我这里出师。”
……
弱者喜欢缅怀过去,也喜欢幻想未来。强者不喜欢怀念过去,他们只会勇往直前不再回头。
嬴政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铁链,入手的冰冷与指尖的温热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与记忆中那冷冰冰的人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嬴政,统一了七国的君王,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封建帝国的皇帝,理所当然是一个强者,更不用说前世的嬴政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强者,开始喜欢回想着过去的一点一滴——无论是此世的,还是前世的。
弱者才喜欢回想过去,但是嬴政却觉得,自己开始迷恋这样的举动,而且有陷得越来越深的趋势——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自己为什么被他吸引?
在那个人离开自己身边之后,嬴政总是在不经意间询问着自己的心声。
嬴政的前世与历史上的嬴政有点相像。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人,不过一个是当了他国的质子,一个成了流浪街头的孤儿。
或许是天生的不同,也或许是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就遭受到了流氓的调戏与欺辱,让嬴政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本来他是可以成为福利院的一员的,却是依然抛弃了福利院中虽然苛刻但至少可以解决少许温饱问题的安稳住处,毅然凭着幼小的身躯闯入阴暗的角落。
或许是年少气盛,或许是年少无知,或许是命中注定,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受伤,嬴政踏着血路成了黑暗世界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是创立了闻风丧胆的杀手楼。
嬴政的三观早就已经扭曲,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创立杀手楼后,他就疯狂搜罗打量流浪孤儿,将他们丢进炼狱之中,训练成一个又一个的杀手。
而那个少年,是在他成立了杀手楼五年之后所遇到的小孩。
那个时候他闲来无事闯入深山野林中乱逛,却没想到误入了一个禁地,然后在那里看到了没有得到任何的改造,依旧天真无邪的小孩。
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来自于发生在小孩身上超现实现象。
嬴政是狂妄的——在他从书上看到统一七国的帝皇名为嬴政后,他就忘掉从前的名字,将这个名字安在了自己的头上甚至是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上。
嬴政不会为俗世给束缚,他更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一时的心动与好奇,让嬴政下定决心——将眼前的这个小孩带回去培养。
小孩子很容易被骗,只要不露出自己的恶意,一般天真的小孩子都不会警惕。所以嬴政用着自己的好面孔,成功骗取了小孩的信任,然后在第十三次拜访的时候,一举毁了小孩所隐居的地方——居住着小孩以及他的父母与爷爷的地方。
嬴政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快要断气的老人,就这么用着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抓着他的裤脚,咳着血将自己的怨恨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你……会毁了影儿!!!】
没有理会那死不瞑目的老人,嬴政带着早就被他迷昏了的小孩,离开了这个不复宁静的隐居之地,并且在回到据点之后,让楼中的催眠师催眠了小孩,配合药物遗失过往一切的记忆。
然后,便是毫不留情地将小孩丢到炼狱之中。
嬴政是恶劣的,他从来就不会理会他人的感受。他的兴趣总是一时兴起,总是那样的喜新厌旧。头一两天他还关注着小孩的状况,但是三四天一个星期之后,他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所以他不会知道,就因为他头两天对小孩的关注,让小孩受到了远比其他小孩更加严厉更加危险的训练——那九死一生的关卡。
谁能想到,那个两年后的优秀毕业生,竟然是当初那个天真信任自己这个大坏蛋的小鬼头呢?
而这个真相,也是嬴政在小孩离开炼狱一年后,才在一次偶然间知道的。
命运总是那般的奇怪,也是那般的奇妙。
当初的嬴政欺骗了小孩,导致了小孩家破人亡,更是彻底毁了小孩的未来,让小孩堕入了与他一样的黑暗之中。
而现在,当年的小孩已成为了优秀的少年,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勾住了嬴政的视线,当嬴政发现不对的时候,他的爽呀已经不能从少年的身上挪开,甚至是赔进了自己的真心,而因果相报的是,少年对他有的只是恐惧敬意一系列负面的书里的情感,丝毫没有任何的亲近之情。
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父子。
“陛下。”
公公那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嬴政的回忆,他不满地睁开双眼,锐利的双眼丝毫不减任何的迷茫,慵懒斜坐在木椅上的他,本应该不存一丝的威严,但是在男人的面前,所有人看到的是收起尖锐爪子慵懒午睡的雄狮,而不是任人宰割的家猫。
“什么事?”就算成了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帝皇,嬴政也不会因为变了身份而改了自己的习惯,他与天明一样,更喜欢用现代化,也就是白话来交谈,就算是公事,除非必须也是如此,而不是模仿古人那样用着文绉绉的长篇大论来交谈。
即使现在他的身份就是从前他认为的古人,但是他的思想依旧维持在千年外的现代世界。
“陛下。”打扰了嬴政的公公战战兢兢地跪趴在地上,尽管嬴政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但是观人敏锐的公公却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丝的不妥,尽管心中恐惧已经溢满,但是公公还是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述说着刚刚传来的消息。
“扶苏公子、李斯大人还有蒙括将军都已经到达了桑海。”
“还有呢?”嬴政用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正眼也不看跪在下方的公公一眼。
“还,还有……李斯大人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扶澈公子了。”
转变不过是一瞬间的变化。不过是因为话语中那个简单的名字,御书房内的氛围便截然不同。
嬴政撤开撑着下巴的手,斜坐着的身子缓缓坐正,锐利的双眼褪去慵懒,余下的是慢慢的锐利与欣喜——还有骇然的疯狂与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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