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四章

    啪。

    被太监恭敬呈上的奏章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面上，本来抬手鞠躬的太监吓得立刻跪了下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致坐在最高处的君王会露出这般可怕的脸色。

    “退下！”

    “是……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御书房，太监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被紧紧关上的大门，才狼狈地咳嗽了几声——在那般无法违抗的威压下，生怕自己一个人头落地的太监连呼吸都不敢，唯有远离了那般威压，才记起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李斯大人传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这样的问题在太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他全身一抖，连忙快步离去——伴君如伴虎，他这般随意猜测君王的想法，可是要遭杀身之祸的啊！

    而将所有人都赶出御书房，将刚刚太监呈上来的李斯从桑海传过来的消息的秦国最高统治者——秦始皇嬴政又是怎样？

    如果刚刚连滚带爬逃出去的太监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刚刚那明明表现得一脸震怒的秦始皇，此刻脸上根本就不见任何的阴沉与怒气，反而是慵懒地斜坐在当今天下唯有他一人能做的高贵位置上，撑着自己的脸颊，双眼含着笑意。

    那笑意绝对不是什么善意，反而是蔑视天下的嘲讽。

    嬴政把玩着手上的一根竹简，看着竹简上刻下的字，双眼划过一道轻蔑的光芒。

    在这个仅有一人呼吸的房间之中，没有人能够一睹君王真实的面容，也没有人可以窥探君王的内心，就像是那个早已远远走去的太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个震怒扔下奏章的皇帝，不过是嬴政的一时兴起罢了。

    “阴阳家，你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自大。”

    嬴政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墨黑的双眼看着前方，含着冷意，就像是在他的眼前就站着他话语中的对象一般。

    “无论是千年后还是千年前，你们都是一群碍眼的家伙。”

    嬴政缓缓站起身子，此刻并非早朝，所以他并没有身着他那一身玄色黄袍，此刻的他穿着白衣便服，却硬是把白衣的清冷穿成了霸气。

    他转身，缓缓走到了身后的书架前，这里远离了阳光，这里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一步踏入阴影之中，白衣在阴暗之中那般显眼，却是因为它的主人，让人恍惚觉得这样本该代表着纯洁的白色已然融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你们总是狂妄地自诩掌控了一切，到头来却总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落得狼狈的下场。”

    嬴政抬起手，在书架上取下了一卷卷轴，他的双眼不再是充斥着寒意，而是慢慢的暖意、爱意与——令人胆颤的占有、欲。

    “你们永远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人，正如你们总是构造了无数的幻境与梦境来欺骗他人，欺骗自己。”

    双手交错，上下划开，便已将那雪白的卷轴打开——那是一幅画轴，画轴上画着青山绿水，就算是放在此时，这也是一个让人一眼便爱上的风景，也是让人向往的隐居之地。

    画卷上不仅有青山绿水，还有着几个人物。但是令人惊奇的是，画卷上的人儿所身着的服装是古代人无法理解的奇异服装，却是现代人倍感亲切的短袖短裤。

    清澈湖泊前，一个稚嫩的孩童满脸灿烂的笑靥被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抱在怀中，他伸出莲藕般的胖乎乎的手抓着女子的旁边一名男子的袖子，男子虽长相普通，却带着连画外人都能感受到的迫人气势，但男子看着孩童与女子的目光却是温柔无比，而在三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虽满头银丝却是精神抖擞的精炼老人，尽管脸上伴着面孔，但也掩不住眼中的淡淡笑意。

    其乐融融，天伦之乐。这是看到这幅画人感到的第一个印象，画面中的那个家庭是那般的幸福，那样的快乐与笑容很轻易地感染到画外的人，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纯粹的快乐，正如没有人不曾幻想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但是，此刻画外的人的双眼中却丝毫没有感染到那些所谓的纯粹的快乐，他的双眼带着无人能够看透的深沉，浓烈的情绪沉淀在墨眸中，令他本就深沉的墨眸更加浓郁。

    嬴政伸出手，抚摸着这幅已经被他挂在了墙壁上的画轴，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画中那带着灿烂笑意的孩童的脸，嘴角挂着的是温柔得足以溺死人的笑容，但是那双深沉的墨眸中沉淀的，却是宛如燃尽一切的欲、望。

    “你们自以为已经掌控了他，自以为他已经属于你们阴阳家，但是你们怎么就没想到，他是从谁的手上走到你们阴阳家的？”

    手指的力度还是那般的轻柔，但是围绕在嬴政周遭那骇人的气势，却是无形刮起了一道飓风，那是君临天下、睥睨天下的强大。

    “就让你们得以一阵子罢了，毕竟你们也就只有这点乐趣可以享受了。”

    在这个没有光明的角落，在这个黑暗滋生的领域中，一统天下七国的君王，前倾着自己的身体，深情地将自己的吻印在了画卷上的孩童上。

    “东皇太一，小看澈儿，可是你今生所做的最愚蠢的事情。”

    ……

    “圣子大人。”

    东皇影转过头，月神从一旁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便牵住了他的手，微微用力，就好像是无形的牢笼，紧紧地将眼前的少年禁锢在无法逃脱的牢笼之中。

    “月神？”

    尽管在阴阳家中，东皇影得到的封号为东君——太阳神，与月神相对应，理应该与月神同等地位，但是因为少年同时还为阴阳家的圣子、少主，于情于理，他的身份都要高月神一等，几乎可以说在阴阳家中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用称呼月神为大人。

    月神紧了紧手中的小手，隐藏在薄纱后的双眼划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她看着那还没她高，一脸面无表情，双眼却是犹如孩童般纯真无知的少年，不自觉地敛眸，“外面风大，还请圣子大人身体虚弱，不可在外滞留太久。”

    东皇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凌晨的时候，在拜别了以扶苏为代表的秦国众人后，东皇影、月神、星魂、云中君等阴阳家重要人物首先登上了这一座海上城市，而由云中君亲自挑选的五百名童男童女，则是在黄昏时刻由蒙括护卫再登上蜃楼。

    而此刻便是黄昏时刻，海上的气候本就因为周遭的潮湿而稍显凉意，再加上此刻海上刮起了微风，月神这般说来，也是没有任何的维和。

    但是虽然承认，但是东皇影对于会房间里面呆着却是有些抵触。比起那空寂的房间，他更喜欢走到外面来看看风景，尽管脑海中有些记忆，但是其实对于东皇影来说，那些所谓的记忆印象跟没有没什么两样。在他想要回想过去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像是泡沫一样一碰便破，也只有被动地遇到相关的事物，他才能回想那宛如泡沫的记忆。所以无论是趋于本能还是意愿，东皇影更想要见识更多的风景——至少不是一成不变的幽蓝色调。

    就算是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寂不寂寞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却不代表东皇影会像是一个傀儡一样，对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的反应。

    似乎是看出了东皇影的不愿，月神也就没有迈开自己的步伐。对于东皇影，阴阳家上下都是纵容的，那些核心外的人对少年是畏惧——基于少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身份，而核心人物，特别是东皇太一和月神，对东皇影似乎是犹如对待自家孩子那般的溺爱和纵容，只要东皇影不作出任何出格的动作，他们都不会阻止东皇影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看出月神并没有强制要求自己回房，东皇影眨了眨眼睛，脸上不显，但是他的双眼已经显露了他掩饰不住的高兴，他连忙摆正了身子，站在蜃楼这个宛若海上城市的最高楼阁中，俯瞰着眼前的黄昏景色。

    月神从一旁她早已吩咐下去的傀儡手上接过斗篷，傀儡恭敬地呈上斗篷后，恭敬地朝着二人鞠躬便如来时的悄无声息一般悄悄离开。从来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傀儡上的月神将手中的斗篷抖开，便披在了已经一手撑在了围栏处的少年的身上。

    肩膀一重，海风的凉意因为这突然增加的重量减少了些，少年反射性抬手伸向自己的肩膀，却是摸到了温暖的毛绒，他朝着月神一笑表示了感谢后，就继续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那吵杂的人群中。

    看着那宛若莲花般纯洁无比的少年，月神几乎是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她立刻睁大来到双眼，平息了内心的波动，深深地看了少年的背影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不打算去打扰已经在兴头上的少年。

    罢了罢了，他既然喜欢，就由得他去吧。

    月神走路从来都没有什么脚步声，一如她本人那般神秘。但少年却是能够探查到月神的气息，更是能够察觉到月神一步步离开了自己，一步步远去。

    发现查探的范围内再也没有月神的气息后，那本直立站着的少年猛地瘫倒在地上，一手静静地捂着自己的头脑，一手抓着脖子前那绿色的吊坠，清澈的双眼不知何时倒入了浓墨，变得幽深起来。

    还差一点……

    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少年甩了甩头，企图想要甩开脑海中的疼痛与眩晕。

    还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