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久违的剑术课,久违的三师公,久违的神秘四师公,虽然他们的剑术课也不过是停了三天而已,但是儒家上下弟子来说,却总觉得那三天实在是度日如年——尽管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所以尽管已经体会过四师公的凶残,上一节课也被四师公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但是在看到站在三师公身边的少年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想要泪流满面。
四师公虽然你很凶残很恐怖但是有你在我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啊!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那一副遇见在世华佗的表情,再次被天明点名然后又被狠狠虐了一番的子慕同样是泪流满面,但所想却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四师公好凶残啊你为什么总是不放过我啊我给你磕头认错了还不行吗!!
子慕虽本性不差,但是无奈生长在受人宠溺的家庭之中,并且还进入了小圣贤庄中,自小便被人捧着长大的子慕便升起小孩子脾气,喜欢去欺负弱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但无奈欺软怕硬,在踢到天明这一个大铁板后,他在天明的面前都不敢抬起头来了。
下课的敲打声在面朝下扑在地面上,祈祷着赶快下课的子慕期待中响起,还没等另一旁看得一场好戏的张良说下课,这位整节课都成了天明搭档的子慕便迅速爬起来,对着二人行了大礼,便以有异于他那庞大的体型的身躯,咻的一声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子幕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并没有影响在座的其他人,其余人都不紧不慢地朝着二人鞠躬行礼后,便离开此处前往下一处上课地点。
不过,令张良稍显惊讶的是,少羽竟然没有选择留下来,而是随着大流离去。不过这种惊讶也没有存留多久,很快张良就被少羽的一个回眸激得眉间一跳。
那个挑衅的目光,那个自信的目光,那个得意的目光,直勾勾地随着少羽的回头递给了站在天明身后几步外的张良,别说为什么张良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判断出少羽目光中那隐含的复杂情绪,至少少羽看向天明那完全不遮掩眼底波涛情绪的温柔眼神,他可是捕捉得清清楚楚。
这小子,开窍了?
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看着那因为少年的主动挥手,背影变得雀跃起来的少羽,张良眼底蕴含的寒光可不是一个为人师表的夫子该有的。
放下朝少羽挥别的手,天明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张良。以他的敏锐,他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来自张良身上那突变的气势?不过天明知道那并非是针对自己,所以并没有太多的警惕。
“三师兄?”
天明的一声呼唤将张良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向天明——少年的墨眸明明有着令人发寒的幽深,但是在张良看来,那里却是带着看透红尘的清澈,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夺目,这样矛盾的少年,不就是他暗自发誓要保护一生的挚爱吗?
心中那股因为少羽的举动而激起的无名之火,不过是因为少年暗含担忧的目光,就噗的一声消失地无影无踪。张良嘴角浮现往日的温和笑容,但比起以往的客套,那笑容多了常人无法享受的真情实感。
少羽啊少羽,你开窍了又如何?
朝着天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张良走前几步,朝着天明伸出了手。
我之于你,可是更有优势。
眨眼疑惑地看着张良伸过来的手掌,天明歪了歪头,最终还是乖乖地将自己冰凉的收放入张良的手心上,任由对方宽厚的手掌抱住自己的小手。
你在天明心中的位置,不过是刚刚起步罢了。
张良脸上笑容不显,但看向天明的双眼却是泛起了无尽的波澜,让看见之人都不禁醉倒在那一个又一个涟漪之中。
而我,绝不会放手!
……
天明嘴角微抽,顺着张良不给予任何反抗,乖乖地跟在张良的身后,张良手上的突然用力并没有打扰他的走神,他忽视了那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疑惑,暗自走神思考着等下该从何讲起。
昨天在荀子那里说明情况,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荀子为老不尊,一个劲地戳天明的痛楚,导致某位少年恼羞成怒,在棋局上一点也不给师傅面子,杀得荀子片甲不留,施施然地甩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便快速离开了竹屋。
至于他回忆中盖聂对他所提的问题?
……呵呵,请无视!
在脑海中东想西想,天明根本就没有留意自己被张良带到了何方,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鼻腔便被咸湿的空气充斥。
事实上,桑海临海,就表示了空气带着大海的咸涩与潮湿,本土居民会因为逐渐的习惯直至麻木而没有多少感觉,但是对于天明这位既不是桑海本土居民,甚至还曾经阔别一年的少年来说,空气的变化,他可是非常敏感。
天明无语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这里可不就是当初他被披着星魂外皮的某位阴阳家人士掳走的地方吗?故地重游,三师兄你是想让我心塞吗?!
本意并非是想要天明心塞的张良牵着天明走到了石栏旁。海风吹起了他的黑发,嘴角温和的笑容,儒雅的外表,哪个人看见了张良,都不禁为他的俊俏拜倒——正如那位至今还在锲而不舍追在张良身后的公孙公子——公孙玲珑。
不知道张良想要干什么的天明随着张良的脚步站在了石栏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此刻所占位置,正是三天前他所站的地方。同样一个人,同样的眺望大海,但是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
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他……这个人。
垂眸看着远方的海景,或许说海景不变也是一个错误。毕竟在前日,蜃楼傲然出现在了桑海之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但是眼角余光却是无可避免地看到那一艘海上城市。
那一日,他以阴阳家少主的身份踏上了这一艘海上城市,然后以荆天明的名谓,装扮成一个仙童逃离蜃楼。
张良侧头,他看得出来,站在他身边的少年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尽管那双幽深的墨眸看着前方的大海,但是张良却能肯定,少年所看并非眼前壮阔的海景,而是那不过占据大海一番天地的蜃楼。
微微叹了一口气,张良负手抬头仰望头顶碧蓝的天空,今天阳光明媚而又万里无云,正是一个出游的大好时机。
“子明,你可是大秦皇室的三皇子,扶澈公子?”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天明猛地睁大了双眼,他忍不住侧身看向张良,已经换回了儒家一身服饰的少年此时手已抬起,握住了那绕在他腰际的乌鞭问天,双眼不见任何的情绪,只余一片冰冷。
似乎并没有看到天明的警惕,没有收回仰望天空的张良再次叹了一口气,默默吐出了昨日他与二师兄颜路和师叔荀子所讨论的结果。
“你姓荆,加之你与墨家的关系密切,盖聂因故友之托而一举反叛秦国只为寻你,不难想出你的父亲便是当年刺秦的荆轲。”
“昨日,在你还未回到小圣贤庄之时,我与二师兄在师叔处寻找着线索,也正是那时,师叔,也就是你的师傅亲口坦言,你与阴阳家、秦国皇室有着密切关系。”
“嬴政有三妃,却无后。除去两位朝廷大臣之女,只有一妃为秦始皇亲自下朝,掳至咸阳宫。此妃便是丽姬。”
张良垂下头,转过身看向天明,此刻的少年的手还握着把柄,但是双眼却已藏不住他的惊讶。可不是,虽其间有的信息为世人皆知,也有的是鲜为人知,但是将他们综合在一起,其中蕴含的话中话,可不再是所谓的一加一如此简单的加和了。
何况,张良所说之言,于天明来说,不亚于惊世天雷。
“子明,你可知我要说甚?”
天明睁大双眼看着张良。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话竟然会有一天从张良的口中说出。那是不该为人所知的,那是局外之人不该知晓的真相。就连墨家的人也无能弄明的事实,今天竟然会从张良的口中揭晓。
忍不住想要退后,但是本能却是抑制了所有的畏缩,但是少年却不敢将自己的所有托付给本能。毕竟他的本能是那样的危险,就算张良将要揭开它内心的一道伤疤,但是……所谓的情感所谓的温情,怎么可能会因为简单的言语给被一刀两断?
天明总是想要自己变得更加冷酷,事实上面对外人,少年的冰冷足以冰冻三尺。但是面对熟稔,面对熟悉的人,面对在乎的人,天明却无法将自己狠厉的冰冷的一面展现出来。他不是冷血动物,在他被嬴政掌控成为一个冷血杀手之前,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子明。”看着那满目不可置信的少年,张良心中微微刺痛,却是硬着心肠将该说的话说出来。既然已经把话跑出来,就不能半途而废,更何况张良预感,如若今天不说明,恐怕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将是一个可以焚毁一切的导火线。
“汝父荆轲,汝母……丽姬。”张良一字一顿地说出真相,双眼直盯墨眸,“子明,我说的可对否?”
这是被深深掩埋的真相。
世间能有多少人知晓这样惊世骇俗的真相?
荆轲刺秦的真正动机是什么?那是连墨家众人、太子燕丹也不曾知晓的真相。
荆轲之妻,为丽姬。
而丽姬,是秦国皇室三妃之一。
荆天明为丽姬与荆轲之子。
赢扶澈为秦国皇室第三皇子,丽姬之子。
这样的真相,如果被传入世俗,掀起的该是怎样的波涛?
天明终究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抬起头捂住了半边脸,眼前的张良依旧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而被手捂住的引入黑暗的视线之中,他却是看到了那被他深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俏影。
【天明。】
记忆之中的女子站立在一片樱花之中,转身回眸一笑,映着那漫天粉色樱花,是如此倾城美丽。
【天明,记住,你不是赢扶澈,你是荆天明!你只是荆天明!你只能做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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