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监狱——噬牙狱,关押众多要犯的恐怖之地,相传姜太公依据奇门遁甲之术所建,一座有去无回的嗜人之地。
从未有人成功逃离过这一座牢笼,也从未有人成功进入过这一座神秘之处,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座监狱的入口在何处。
当今世上,仅有一人走出了噬牙狱,然而那不是成功的越狱,而是带着脸上所有刺青,带着任务的被人放出的凶恶狼犬。
如今想要救出盗跖,先不提噬牙狱中危险重重的机关,单是如何进去这一步,就已经难倒了所有人。
事实上,在蜃楼事变后的七天之中,墨家就没有放弃过寻找任何营救的机会。
然而,既然能够成为关押数不清的要犯的秦国监狱,甚至截至如今也从未听闻有一人成功越狱或劫狱成功,就已经说明了此处的隐秘之深。
短短七日要寻出噬牙狱所在之处,这可谓是个无解难题。
但七日的努力也并非是无用之举,至少今日从机关传信鸟中带来的信息,并结合流沙白凤带来的探查结果,墨家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也有了数处怀疑之处。
然而,排查亦需要时间,但这绝对不是三日能够完成的任务。
更别说,三日后,盗跖将当众问斩。
所以,留给墨家的时间,至多不过一日半。
一日半要寻出这庞然大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从少羽得来那惊天消息的墨家才会如此震惊。
震惊的不仅仅是突兀的问斩,还有的是无头苍蝇的彷徨。
非秦国人,不知实情。
是秦国人,也非百知。
能知道噬牙狱之地的秦国人,在秦国之中,该是拥有着多高的地位。
“我会告诉你们我能够说的所有。”
天明从呆愣的班大师的手中刻画桑海的地图——这还是进屋之前,天明吩咐班大师拿过来的,但被消息震得一愣一愣的班大师拿完了地图之后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递过来,手腕一扬便是将地图平铺在清空用来议事的矮桌之上。
“听着有点拗口。”天明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白子,啪的一声被他以标准的下棋手势下在了平铺的地图之上,“至少,目前你们最关心的消息,我知道也可以告诉你们。”
不知该说这信息过于庞大,还是来得过于突然。
但毫无疑问的是,白子落下的那一瞬间,众人都陷入了一阵寂静得可怕的沉默之中,数对眼睛瞪着那颗白子,就像是这颗白子可以在下一刻开花结果一般。
直到哪怕结为盟友也不屑与众人围坐一堂的卫庄的一声嗤笑,才把众人的心神勉强唤了回来。
“等……等等!”虽然惊讶但还是记得进屋抢在天明旁边位置的少羽用力按着自己的头,有些接受不了这过快的发展,“天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近期因多种事端而成熟不少,但这不代表少羽可以完全跟上天明这断简残篇的话语。
别说是不过翩翩少年的少羽了,哪怕是在座的其他人,也有一种没能跟上变化的眩晕感。
大人的心思重也想得复杂,哪怕他们先一步回过神来,也没像少羽那般直接地问出心中所惑。
“项家小子,你这脑瓜子可真是不好使。”妖娆倚靠一旁的赤练逗弄着腰间盘绕的赤练蛇,“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吗?”
要是放在平日,就算不冲动怒瞪,少羽也会来上一句回话,但今天的事变简直是用光了所有人的心神,让此刻的少羽腾不出任何的心神去回瞪赤练。
的确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但是这样的消息,常常会因为过于的突兀、太过得突然,让人下意识地怀疑其中的真实。
一刻之前,他们正在讨论的、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即将被问斩的盗跖。
接下来的他们需要做什么?
——救出盗跖。
如何去救盗跖?
——定下计划与营救的人选。
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
——噬牙狱在何处。
所以,噬牙狱在何处?又如何进入?
墨家众人、流沙上下、张良之策,都无人能能够回答这最关键的问题。
但,这本该是最艰难、最无解的疑难,却轻而易举地被一颗白子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要拿出桑海的地图?
为什么落下的白子目标明确?
答案显而易见,却没人敢肯定地说出这个本该是咫尺天涯的、忽然触手可碰的真相。
没有错过众人的惊疑不定,天明略过一边少羽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向身边的盖聂,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地看到了盖聂的一脸镇定。
或许这是惊讶过后的镇定,又或许这是早已知晓的镇定。
天明歪头,脸上面无表情,“大叔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知道。”
盖聂点头,压下心中不同于面上的波澜——有些问题与疑惑,不适合现在谈论。
“这里,”盖聂点了点落在棋盘之外,地图之上的白子,温润的白玉还存着少年的一点温度,“是噬牙狱的地点?”
说出的疑问,但盖聂看向天明的双眼中没有任何的疑惑。
天明点头,收回了视线,转而面对坐在对面的墨家几位统领。
“这里是噬牙狱。”天明想了想,又补充道,“入口在崖边。”
“我……我脑瓜子也有点转不过来。”大铁锤啪的一声重重地砸了砸自己的脑门,“这……天明你是怎么知道的?!”
几乎倾尽墨家情报网也没能找出来的地方,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吭直接就掀了开来?!还没有任何的前奏没有任何的缓冲?!
换做其他人,恐怕在说出这惊天消息之前,会先来几句缓冲过度的话语,但是放在天明的身上……这些繁琐的话语有何用处?还不如直接说出有用的信息。
“你确定要和我来讨论这些没用的消息来源吗?”天明想了想,还是满足了大铁锤的好奇心,“秦国皇室的身份可以知道该知道的消息。”
这是一句笼统的话语。
皇室身份的确置于国家权力高位。
但却并非所有的皇室族人能够得到一切的知情权力。
如玩世不恭的二公子胡亥,如温文儒雅的大公子扶苏,或许也不知噬牙狱的确切地点。
更别提用着这般笃定的语气,说出噬牙狱的入口之处。
这已经不是皇室该知道的信息。
这是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方可知道——允许被知道的军事要处的机密。
所以,天明到底是如何可以用着这般仿佛聊家常事的平淡语气,说出这样惊世骇人的惊天机密?
皇室身份不是最佳的回答,但也并非是敷衍的谎言。
内里的错综复杂众人心知肚明,但过重的心思制止住了所有冲动的追问。
不该听,不该问,不该说,不该知。
哪怕头举反秦旗帜,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吞下一切。
因为,那不是现在的他们没有吞下所有的把握。
但……
“天明。”
高渐离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被燕丹钦点的墨家巨子、故人兄弟荆轲之子,想要看清那双别于同龄人的过于幽深的墨眸,却仍然无法在那深渊之中看到任何的思绪。
“现在的你,是何身份。”
闻言,天明终于凝神抬头,双眼扫过墨家众人的神情,最后定格在高渐离凝重的神情之上。
身体不仅后倾想要依靠什么,但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犹豫着是否伸手抓住那置于膝盖上的冰凉双手。
冰冷的空气拂去后背的最后一丝温度,天明眼神一闪,身形不着痕迹地坐直,膝盖上握拳的手抬起,握住了脖颈之上,那从带上就未曾摘落的半截玉环。
薄唇轻启,却是第一次的答非所问。
“荆天明不知任何的事端。”
荆轲之子生于错误之地,或许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宠爱,但也合该隔离于势力之外,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小子。
“赢扶澈知晓该知的实情。”
秦国之子是个意外存在,是来自未来错误纠缠的残骸,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宠爱,但也失去了所有的自由与无虑。
“东皇影不过是提线傀儡。”
东皇精血源自弥天谎言,是流落过往不甘落败的挣扎,有着令人惊羡的天赋与地位,却因无自我而不如任何人。
“此处,此时,此刻。”
天明回视高渐离,没有错过高渐离眼中的凝重、忌惮……与一点担忧。
“我是天明,也只是天明。”
无姓仅有名。
无份仅有名。
过往到如今,他可以拥有的,或许也不过这一个虚假的名谓。
“我知道秦国的许多情报,但这些……”天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更多是现在的你们不该也不能知道的消息。”
雪女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阿雪。”高渐离制止了雪女的追问,眼中的凝重宛若一盆冷水浇灭了雪女的所有冲动。
瞳孔一缩,多年相处早让两人心有灵犀,雪女心中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天明,没有错过天明滑落双眼的手指。
【我会告诉你们我能够说的所有。】
这是天明的原话。
最初听到的他们只是以为,这话的意思是,曾为秦国公子的天明留有的旧情。
但是,他们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能够”。
能够,能力所及,或者该说,被定下的界线。
一刻之前的他们以为,“能够”的界定是天明本人的意愿。
但此时此刻,雪女只觉得一层冷汗悄然浸湿了身后衣衫。
定下界线的人究竟是谁?
又是谁在透过那双墨眸,观察着——不,是看戏般地观看所有?
那夜那双冰冷而邪魅的金眸,注定成为众人化不去的噩梦。
虽为巾帼却仍是柔情女子,雪女不忍抬手,捂住颤抖的双唇,“天,天明……”
这声颤抖的呢喃,为的是命运坎坷的少年,还是那隐于幕后的恐惧?
膝盖上的手被覆上宽厚而温暖的温度,天明没有看向身侧之人,而是手腕一转,握住了那不知为何沾了点潮湿的大手。
“说实话,早在知道我和嬴政的联系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把我拒绝门外。”
天明利落地挑明了众人的忌惮,桌下安慰地握了握那因他的话而一紧的大手。
“但你们也尽管放心,目前他对这里没有兴趣。”
天明低嘲,或许在场也就他和盖聂深知皇位之上的人从未将下面的反叛放在心头之上,而与嬴政来自一处的他比盖聂更清楚,嬴政眼中的那些漫不经心。
“而且这种秘术也不是时刻可以发动。”
虽然至今仍然不清楚嬴政落下的【控魂】是什么作用机理,但能够肯定的是这等超现实的秘术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操纵。
如若如此,恐怕就没有秦国三皇子的五年失踪了。
“所以,我会把能够说出的所有告诉你们。”
天明又掏出了五颗黑子。
“例如噬牙狱之处,蜃楼的行动,所谓的东渡寻仙,或者——”
一颗置于滨海之上蜃楼之处;
一颗置于遥远汪洋未知之处;
一颗置于桑海城中将军府上;
一颗置于山中圣贤小圣贤庄;
啪——
最后一颗,在不同思绪的目光之下,缓而轻地落在了远离桑海地图之外的桌面之上。
“嬴政的东巡之路。”
迎着猛然炙热的视线,天明松开了膝盖上的手,转而捻起桌上那一颗被五颗黑子包围的独子白子。
“至于你们是否听信。”
手指一弹,白子落入掌心之中,天明握住了这颗冰冷的白玉,语气平淡得令人胆战。
“便是你们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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