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蛛丝马迹

小说:媚心 作者:求之不得
    第26章蛛丝马迹

    马车停在锦湖苑外。

    流知搭手,扶白苏墨上了马车。

    马车便自锦湖苑往国公府折回,白苏墨伸手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悠悠打量起窗外。京中的景色她耳濡目染,这些景色却惯来都是无声的。

    眼下,车窗外有车轮“轱辘”作响的声音,马车碾过石子的声音,七月鸣蝉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脚夫抬着重物,齐声喊着号子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让往常静默的图案忽得鲜活起来,似是充满了灵动一般。

    白苏墨莞尔,看着窗外有持京兆尹令牌的侍从一面骑马急行,一面大喊:“京兆尹衙门执行公务,行人避让,小心撞伤!”

    嗓子是特意扯长了一般,怕行人听不见。

    前面行人果真闻得,都纷纷转身回头,又相继退到一侧。

    有老人护着孩子,忍不住幽幽抱怨几句:“这年头,京兆尹的人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一旁的人劝导:“老人家,人家也是执行公务嘛。”

    也有人为了避让,撞倒一旁小贩摊位的,正帮着对方捡东西,一面道歉:“实在对不住,赔您多少银子好?”

    小贩摆手:“多大个事儿。”

    一侧,自然也有人惊呼道:“呀,你打碎了我的鸡蛋!”

    那人也奈何:“大姐,我也是躲避不及,这样吧,您看这鸡蛋多少钱?我付一半成不成?我身上就这么银子了。”

    ……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目不暇接,也不绝于耳。早前京中明明已是再熟悉不过的幕幕,仿佛被赋予了新的色彩。

    白苏墨好似重新认识这里。

    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分明听得清楚,却还是下意识得要凝眸看去。只是早前只能专注看向一人,如今循着声音朝四处望去,才晓何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她原本不觉得没有世界的声音同旁人的世界有何不同,眼下才晓,这样的世界才算完整。

    她终究幸运。

    白苏墨嫣然,转眸看向流知:“去请秦大夫了吗?”

    流知应道:“晨间尹玉便去过了,苑中留守的药童说秦大夫去会故友了,怕是隔两日才会回京,若是国公府有急事,他便去送信。”

    白苏墨笑笑:“那倒不用,只是早前秦大夫离开的时候交待过,若是能听见了,便让人通知他来复诊。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隔两日也无妨。”

    流知也笑:“奴婢也让人去给国公爷送信了,小姐的耳朵能听见了,国公爷怕是最高兴的那个。”

    想到爷爷,白苏墨眼中掩不住笑意:“流知,爷爷的声音是怎样的?”

    流知想了想,形容道:“国公爷说话不快,声音稳重如泰山,却又时有如涓涓细流一般,许是一直在军中的缘故,声音中都带了英气,分毫不显老态,却自有威严。”

    白苏墨觉得中肯。

    流知又道:“奴婢看小姐先前一直望着马车外,可是在听窗外的声音?”

    白苏墨颔首:“是啊,分明是熟悉的景致,有了声音却仿佛同往常都不一样了。”白苏墨言罢,脸上稍许倦意,“只是听久了也会觉得分神,怕是应了秦大夫早前说的,总需适应一段时间才能自如。”

    “那便不勉强了。”流知从一侧拿出锦盒递与她:“小姐,这是早前秦大夫让奴婢备好的耳棉,奴婢一直带在身边。”

    还是秦大夫细致,白苏墨接过。

    打开锦盒,拿起那对耳棉的手心却忽然滞了滞,抬眸转向流知,问道:“对了,昨日我落水之事,府中可有旁人知晓?”

    流知摇头:“昨日就奴婢和盘子在,盘子口风一向紧,奴婢也交待过,便是府中的其余人等,哪怕尹玉和胭脂也不会知晓。昨日回府马车上,奴婢已给小姐换过了衣裳,旁人也看不出来,奴婢是对苑中说起昨日紫薇园人多闷热,午宴过后不久,小姐便回府了。”

    流知做事素来细心,这些善后之事惯来也不用她费神。

    白苏墨颔首。

    耳棉微微塞入耳中,将外界的声音稍许隔绝,便好似稍稍回到了从前。只是耳中再无早前的静谧,她耳朵已然习惯绝对寂静,便是旁人觉得的安静之处,她也能听到微小的声音来,这耳棉便塞得恰到好处。

    耳旁的嘈杂声音渐远,马车回国公府尚需一段时间,白苏墨倚在马车上,脑中依稀回忆起昨日的事情来。

    ……

    昨日湖心池午宴上,她见褚逢程喝多,中途离席,许雅对她说起其中缘故,她便让流知跟去照看褚逢出。

    后来太后离席,她也借机从湖心池脱身,在稍远处寻到流知。流知说褚逢程应当醉得不清,一直在吐,流知是女眷,不方便近前,正好见附近有个巡视的小吏,便使了银子,让小吏专程去照看褚逢程。

    褚逢程是因她的缘故被席上众人强灌了许多久酒,她岂能坐视不理?于是让流知先离开,将马车停在紫薇园西门外,届时从西门直接送褚逢程回驿馆。

    这些是流知尚在时候的事。

    流知走后不久,她便见到了褚逢程,却没见到流知口中所说的小吏。只是当时她的心思在褚逢程身上,也未多细想。褚逢程眼中有吐过之后的血丝,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似是将酒吐了多半出来后,整个人反倒比早前清醒得多了。

    她原本是同褚逢程说马车在西门外,她直接让马车送他回驿馆。褚逢程却笑,他初到京中,不想节外生枝,先前中途席间是饮得急了些,眼下去平湖边走走,吹吹风便可醒酒,褚家一门这几日在京中风头正盛,他不想留旁人话柄。

    她便同褚逢程一道在平湖附近的紫薇花丛随意走走,说是随意,是因为她早前并未来过紫薇园,也不认得周遭的路。她同褚逢程一道踱步,便也似是褚逢程随意挑的路,她当时觉得并无特别之处,同旁的地方一样,也都是赏紫薇花的地方。

    起初尚好,只是后来在途中遇到了许金祥。

    许金祥在京中名声惯来不好,她早前见了也多绕道,两人一惯井水不犯河水,此番见了她同褚逢程一处,却咄咄逼人:“白苏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褚兄本就多饮了些,眼下还未酒醒,若是让旁人看见,还以为褚兄是借着酒意安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才是!”

    褚逢程的脸色当即便有几分难堪。

    她亦恼火:“许金祥,褚逢程是来醒酒的。”

    许金祥便半是嬉皮笑脸,半是胡搅蛮缠:“这么巧!方才见褚兄在午宴中当真饮了不少,我也正巧多贪了杯,刚想着出来逛一逛,醒一醒酒什么的,没想到竟在这里同褚兄遇上了,褚兄,反正你我二人都是醒酒,不如一道?”

    褚逢程未应声。

    许金祥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的纨绔子弟,但许金祥是许雅的哥哥,白苏墨不想同他起争执。

    她朝褚逢程道:“我们走。”

    许金祥干脆挡在她身前,吊儿郎当道:“怎么,白苏墨?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还怕我把褚逢程给吃了不是?我给你说啊,褚兄可精明着呢,怎么会被我给吃了。倒是你,白苏墨。”许金祥话锋一转,恶狠狠道:“你自己回去!”

    “你!”她语塞。

    许金祥却不再搭理她,反是上前狠狠揽紧褚逢程肩膀,浮夸道:“哟,褚兄,我说你该不会是真的安了什么旁的歪脑筋吧?怎么同白苏墨一处可以,同我一处就不可?还是……你今日就存心不赏许某这个脸?”

    许金祥说得好似玩笑话一般,却要多恼人有多恼人。

    褚逢程勉强挤了一丝笑意:“哪里会。”

    许金祥便继续揽着他,便走便道:“走吧,褚兄,我给你说,你才来京中不久,自然不知晓这京中的好玩之处,可我在京中久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的……”

    白苏墨并未开口,却见许金祥揽了褚逢程走远。

    白苏墨这才垂眸,叹了叹。

    不过瞧这褚逢程的模样,倒似是酒已醒了大半,也无多少大碍了,褚逢程又不是京中那些弱不禁风的王孙公子哥,许金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总归,褚逢程先前被灌酒是因她的缘故,眼下只要褚逢程没事,她亦放心。方才让了流知往西门去,眼下又不知走到了哪里的紫薇花丛中,只能边走边摸索,往西门方向去便是了。

    ……

    这便是昨日落水之前的事。

    马车上,白苏墨伸手抵了抵下颚,思绪未断。

    听流知说,昨日是钱誉和许金祥二人送她自西门出来的,此事也并未有旁人知晓。钱誉是为了躲避蚂蜂群才带她跳水的,那密密麻麻的蚂蜂黑压压的在水面上,钱誉若是有恶意,便不会舍命救她,况且……

    思及此处,白苏墨脸颊微微红了红。

    再去想许金祥。若非许金祥,她落水之事兴许早已人尽皆知,许金祥告诫流知她落水之事不要声张,先将她送回府中,许金祥应当没有恶意。

    她同许金祥并无交情,许金祥为何要帮她?

    因为许雅?

    许金祥的事,她一时也想不通透,但这两日正好在风头上,她不宜去寻许金祥。许金祥应是也心知肚明,他今日让人来国公府递给她的字条,只有两句,但许金祥的字,她认得。

    ——人被蚂蜂蛰了,在锦湖苑,可探。另,小心褚逢程。

    小心褚逢程……

    昨日若不是许金祥中途乱入,同她在一处的人应当是褚逢程。

    昨日那条路,说到底,也是褚逢程带的。

    白苏墨心底忽然一个念头,若是褚逢程昨日并未喝醉,而是故意引她去的?

    知晓褚逢程知否真的醉的人,便只有流知早前使了银子的那个小吏。为何这般好,将不将,正不正就有一个小吏刚好在附近?而后,又被褚逢程一句不想节外生枝打发了去?

    白苏墨微微敛眸,便朝流知道:“流知,你让人去查一查,昨日你使银子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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