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宁拢了拢肩头的披风, 扭头看向香兰“不过是一点小事,别那么急。”
香兰肩膀微微一抖。
是的, 临西王世子进京本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香兰她望着缇宁洁致的侧脸, 飘雪中天气寒冷, 她的心也有些冷,当初姑娘问她愿不愿意选个好人家嫁人,她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缇宁,但也是愿意的。
毕竟姑娘待她好,从不随意打骂她, 可人总是要为自己想的,她还不能为了缇宁付出一切。
只是,香兰想到那夜,忍不住一哆嗦。
那夜临睡前厨房给她送了一碗她很喜欢的甜汤,只是可惜那天她在姑娘那儿吃的太饱,便没喝那碗甜汤, 一觉醒来, 却发现偷喝了几口甜汤的小老鼠双眼紧闭, 肚皮上翻地躺在白瓷碗旁。
有人要毒杀她
香兰不聪明,可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小丫鬟, 也有自己的智慧, 很多大户人家都不会放贴身丫鬟离开,反而一动离开的心思就弄死她, 是因为心腹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
就比如对外称姑娘是被一农户抚养到十七岁的, 对外的生平和临西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也没有当过外室,可她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但她也清楚,这毒不会是姑娘下的。
所以,她下了决定,她要跟着姑娘进宫,继续留在她身边,这样,那些想为了姑娘好而杀了她的人反而不会轻易动她。
毕竟在姑娘面前,他们都是慈和可亲的。
心里回忆着,另外一个大宫女瑞草前来禀告“殿下,卓二公子已到流光阁了。”
雪白的细雪飘在掌心,凉飕飕的,缇宁想了下,她慢吞吞收回手,“请他回去吧,我今日头有些闷,怕是不能和他讨论画技了。”
瑞草闻言道“奴婢知道了,但殿下身体不适,可要宣御医来瞧瞧”
“不用”缇宁话说到一半,蹙了蹙眉,“也没那么闷,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卓云益对人不太敏感,一般很难窥测到他人的不同,可日他和缇宁作画途中,明显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
卓云益有话便直说“殿下,你今日是不是病了”
“啊,没有。”缇宁骤然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回了卓云益一句,见他眸含关切,缇宁揉了揉眉心,“可能是有些不舒服吧。”
“既如此,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宫也打算回去了。”缇宁说。
卓云益担忧道“殿下身体重要。”
缇宁点点头,转头欲走,卓云益斟酌两下,在缇宁背后叫住她“殿下。”
缇宁扭过头,卓云益欲言又止,表情十分踟蹰。
“二公子有事请讲。”缇宁笑了笑说。
她本就是国色天香之容,如今又成了当今唯一的女儿,皇宫里的好东西自然是尽着缇宁用。
她今日穿了一条粉蝶金花红底锦裙,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发髻上是和衣裳同色的红宝石花丝金簪,虽然脸上只涂抹了护肤的香膏,不曾涂抹脂粉,可近来养的好,肌肤百里透粉,水润可人。
浅浅一笑的时候,眼下那颗墨色的泪痣更是多添美色。
卓云益轻咳一声,避开缇宁的眼神“京城红梅窄里来了一批新画,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红梅斋缇宁去过,那是京城在书画界里小有名气的一家书画铺子。
掌柜的眼光好,经常能从众多新手或是声名不显的画手中挑出一些与众不同或者别具一格的书画,许多本来一幅字画本只卖几两几十两银子,进了红梅斋便身价大涨,连带着作者的身价也涨了起来。
当然,缇宁看后,也不觉得是炒作,而是因为大部分时候掌柜都挺能慧眼识珠的。
外面的雪已经渐渐变小,金灿灿的琉璃瓦上堆了一层白霜,缇宁思考了下说“这几日还有雪,不下雪我再出宫。”
这就是答应了,卓云益脸色微喜。
缇宁和卓云益告辞,走出流光阁,外男能进入的部分都不在后宫里,何况这当初本来就是为了皇子们学习时小休修建的,距离陛下的御书房不远,是以缇宁出了流光阁往后宫走,远远的却撞见一个人。
缇宁脚步陡然一停,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香兰瞧见裴行越,偏头看了眼缇宁,见缇宁神色复杂,她赶紧扯了下缇宁的袖子。
缇宁深吸了口气。
那个人好像也察觉到了,他缓慢地抬起眼,目光和缇宁对上。
大半年没见,裴行越丝毫未变,眉眼深邃,皮肤微白,嘴唇含笑,一派贵公子温和儒雅的样子。缇宁以为他上了战场后回来,会要更加严肃外露些,但好像都没有。
他看见缇宁时,他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目光不经意一对,他便收回了眸光,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扑通扑通,缇宁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两个人离的有十多米远,缇宁前进的方向恰好是裴行越迎来的方向,如果继续走,肯定能撞到。
不要心虚,他就是个世子而已
她可是公主,是公主是公主算起来,公主比世子还要尊贵,就算裴行越见了她,也要给她行礼的。
但呜呜呜呜她怎么还是这么没用,居然心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裴行越的事情一样。
想着,两人越来越近,裴行越身边跟着的那位公公见缇宁走近,先行了个礼,又对裴行越道“世子爷,这位便是昌乐公主。”
然后又对缇宁介绍道“殿下,这位便是今早进京的临西王世子。”
缇宁心乱如麻,她低着头,入目是一双黑色的锦靴。
“原来这位便是本世子的妹妹。”锦靴的主人笑了下道,神色温和。
缇宁肩膀微不可见地抖了下,她抬起头,裴行越笑容温良,仿佛他便是这样一个温良儒和的男子,缇宁也挤出一个笑,“妹妹见过四堂兄。”
裴行越神色如旧。
见礼完毕,两人各自往前走,估计裴行越看不见她了,缇宁浑身一软,忍不住偷偷扭过头去,裴行越影子都瞧不见了。
其实,裴行越也没那么喜欢她吧
所以,他不会继续玩她了吧,毕竟她现在都是公主了,如果对她有想法,风险太大了。
可裴行越是怕风险大的人吗
缇宁这次见裴行越是因为初进京城,得向皇上请安,缇宁又刚好回后宫,这么巧两人便碰上了。
接下来几日,裴行越没进皇宫,缇宁也龟缩在后宫里,两人倒也没碰见面。
缇宁派人打听了,这位临西王世子在战场上用兵诡异,手段毒辣,心机深沉,令人防不胜防。诸位大臣本以为是个暴戾恣睢的世子爷,没成想得见后,这位世子气度儒雅,对人温和,十分知礼。
缇宁知道后忍不住呸了一声,裴行越神色越温和那就是越变态。
不过,他也对皇位感兴趣了吗缇宁托着腮想。
如今,加上裴行越京城一共六位世子爷,有三个世子没啥竞争力,不可能当太子,如今比较有竞争力的是江东王世子,其父也是陛下的亲弟弟,为人刚毅果敢,颇有先皇之风。其二便是淮阴王世子,这位的血缘稍远,其父是陛下的堂兄,这位世子素有贤名,在百姓中呼声最高。
缇宁也见过这两位堂兄几面,为人到底如何她不清楚,但每个人对她都挺尊重看重的。
最后,便是裴行越了
想着,香兰轻声提醒道“殿下,该出宫了。”
缇宁闻言,伸了个懒腰,今天是她和卓云益约好去红梅斋的日子。
红梅斋的位置闹中取静,修成两进四合院的模样,斋内是各式各样的字画,摆放雅致精巧。
但红梅斋人流并不大,都是些名人雅士或者爱字爱画之人。
缇宁除了看画,还带了自己的画拿出来卖,倒不是少银子用,而是不被市场喜欢的画,不一定画的差,但被市场喜欢的画,一定是有优点的。
缇宁可不想她画的所有画都藏在宫中,她还想当大画家呢,当然也不能用公主的名头,就当是个寻常爱画之人。
小二得知她想要寄卖画后,立刻将掌柜请来,“姑娘见谅,小店有小店的规矩,不是什么画都收。”
缇宁能理解,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招牌,不能坏了。
何况她对自己画有信心,不至于红梅斋收都不收。
不过片刻,红梅斋的掌柜便出来了,他约莫四十多岁,模样清瘦,缇宁示意香兰把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两幅画拿出来。
掌柜的一一打开看后,望着缇宁的眼神亮了些“姑娘的画小店收了,不知道姑娘出价如何”
缇宁忽然想到她上次在徐州卖画,她卖的三两七钱一幅,裴行越说她这个水平卖的太便宜了。
缇宁顿有了信心,她挺直胸膛道“十两。”
掌柜的闻言瞧了缇宁一眼,缇宁皱了皱眉“九两,不能再少了”
掌柜的笑了笑“每一幅我出二十两。”
缇宁“”感觉二十两都便宜了,当初应该问问裴行越,如果是他的脑子去卖她的画,能卖多少钱一幅。
卓云益好像看透了缇宁觉得吃亏的心思,他宽慰道“你从不曾卖过画,无忧居士也没有一点名声,能卖出这个价钱在新人当中极不错了,画价几何水平很重要,但名声有时候比水平还重要。”
无忧居士是缇宁画上盖章之字,也算是她给自己取的艺名。
“我知道。” 缇宁冲着卓云益笑了笑。
卓云益扭脸,觉得后背有些发热。
既谈好价格,掌柜便让小二去写契书,然后称了四十两银子给缇宁。
“那我的画什么时候能挂出来”缇宁现在的烦恼是银子多的用不完,对她而言,卖画的重要性不在赚钱,而在对自己画艺的检查。卖给红梅斋还没完,她更想知道会有人喜欢她的画吗愿意出多少银子买它。
“等裱好便可以了。”掌柜道。
缇宁接过银子说了声谢谢,便开始逛画斋,红梅斋书画的水平的确是高,缇宁已经看中了好几幅令她喜欢的画作了。
尤其是眼前这幅工笔画,从神态体型能看出是树枝上的是喜鹊,可配色大胆,缇宁从未见过羽毛色泽如此繁复的喜鹊,但不得不说,这配色不仅不乱不奇怪,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小二”
“小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缇宁抬头和卓云益目光相撞,缇宁先问,“你也瞧中了这幅画”
不等卓云益回答,小二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对缇宁道,“姑娘,你的画刚刚已经卖出去了。”
缇宁“”
“不是都没有裱好挂出吗”
“刚刚本想带去后院装裱,结果被一位客人瞧中了,他便直接买下了。”
“是谁”缇宁激动地问。
“姑娘若想知道,不如去见一见那位客人,那位客人对画者也很感兴趣,夸姑娘的画自然清新,不含匠气,十分罕见。”
缇宁闻言,也很是意动,卓云益见状道“我和你一起去。”
小二闻言为难道“可那位贵人不喜生人,只同意画者去见他,公子”
看来眼神好的这个人也挺有自己的性格,当然了有才之人性格大多高傲,缇宁看向卓云益,“我自己去便好。”
红梅斋前院摆放各种画作,后院却是包厢,包厢内也有各种各样的画,且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只是并不售卖,在加上良好的隔音环境,文人雅士们倒是挺喜欢在包厢内畅舒胸意。
所以小二说贵人在包厢,缇宁没多想。
反而想到的是这家掌柜的确挺聪明,明明是书画斋,除了卖书画,还能想出这样赚钱的办法。
不多时,缇宁便带着香兰到了包厢门口,小二敲了敲门,包厢从内里打开,缇宁抬脚进去,发现这间包厢四周的窗户都是合上的,屋内微微有些暗。
香兰也紧随其后进来,缇宁朝包厢内看去,想要找到那个慧眼识珠的人,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一声闷哼声,缇宁扭过头,却见香兰猛地朝旁边倒过去。
同时,哐当一声,开门的婢女合上门。
缇宁顿感不妙,张嘴便想喊人。
一只冰凉的手从阴暗处伸出捂住她的嘴,缇宁唔了一声,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边,缇宁手扣在他捂住她的手掌上,意图掰开。
男人却轻轻地笑了声,他的头抵在她的额边,动作亲密,说是耳鬓厮磨也不差什么。
“阿宁,堂妹”他低笑着叫她。
缇宁浑身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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