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是传统节日, 世界上所有按照公历计时的国家基本上都会在这一天采用各种不同的形式庆祝新旧交替。
兰波是不过圣诞节的, 连带着家里也省事轻松许多, 一年之中除了各个家庭成员的生日外最重要的节日就是新年。晚饭按照日本传统吃了鱼和荞麦面, 她缩在中也带回来的被炉里昏昏欲睡。
——家里装了中央空调, 完全可以达到四季如春的要求,但是中也吃了部下“一家人围炉夜话”的安利, 就非得在客厅里弄一个这玩意儿摆着。
“被炉里面和外面, 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两个空间……”
她把下巴压在桌面,脸颊被热气熏得发红,说话声音变得含含糊糊。阿德里安在被炉里钻来钻去, 俨然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当成第二个猫窝。
森先生没有往被炉里挤,坐在她身边仔仔细细将蜜柑的皮和络一点一点撕干净, 只留黄澄澄的果肉放在她面前小碟子里:“不然还是把空调打开?总这样缩着似乎对健康不太好。”
“今天……今天先这样……”她打了个哈欠,抬手擦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森先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将装满蜜柑肉快要溢出来的碟子向她面前推推:“新年假期结束后又该去医院检查啦, 这次能看到宝宝的五官, 不知道长得像谁呢?”
像谁都不会难看, 但是一家人都希望这位新成员能长得像兰波教授就最好了。她回首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顿了半晌揉揉额头问森先生:“你……幼年时期做过什么……让人头疼的事吗?”
竟然没有。
“我的话, 父亲就是藩主的医侍, 很忙, 教育由母亲负责。更早一些的事没有记忆,三岁开蒙就在读书直到十二岁考上东京大学医学院的预科,再然后去了德国, 回国后服役。大概……没时间?”森先生难得回忆了一下往昔,除了没读过大学几乎天生天长的天才兰波外,所有受过学业重担荼毒的人都窒息数秒。
怪不得这个人不到四十岁就把Port Mafia首领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除了天性狡诈外,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个天才。
自律的天才,非常可怕。
“那还是像你好了,闯祸自行解决,不要让我跟着头疼。”她是想到了自己闯祸的功力,为了将来不肝疼,现在就得把这个责任甩出去。
森先生还以为夫人这么说是有多喜欢他呢,乐颠颠摇起尾巴:“哪怕天天抱着小公主工作我也心甘情愿!”
被炉这一头两位“老人家”凑在一起回忆当年,另外三面挤着两个几乎可以称为青年的大男孩和一个软乎乎的小少年——竖着耳朵听“老人家”自曝。
兰波的童年基本上就是一部坏孩子必修模板——打架斗殴,撒谎诈骗,劫掠勒索,无所不为。
“吃不饱啊。父亲在驻地常年不回来,开始至少还知道隔三差五送饷银,后来他与母亲彻底分居,随军去了非洲殖民地。”她捏起蜜柑肉看看塞进嘴里:“母亲是位虔诚的教徒,虔诚到缺心眼,对乞丐都比对自己的孩子好。”
“教堂里讲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她就真的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罪人进行惩罚,严苛又教条。兄长被父亲带进军队后就再也不管家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如果不想些法子弄到食物,大概我们三个都得被活活饿死。”
她并不觉得乡下出身有什么难以启齿,包括后来离家出走跑去巴黎,沦落在赌场里偷东西,甚至假装卖自己连老鸨都抢的黑历史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可以说她在十九岁之前的人生跌宕起伏到足够别人用一辈子……
森先生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巴黎公社时期之前的,关于兰波的故事,和岛根丰裕富足专研学业的某人完全不一样。他反应了一会儿,说出一句只有他才敢说的吐槽:“所以……夫人是怎么成为一名如此优秀的教育工作者的呢?”
您那个履历,放出来都不能看好不好!教育省是瞎了吗?
教授怼起人也毫不客气:“您不也在与自己专业背道而驰的领域内开创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么?”
说着两个人竟然都自豪起来,颇有种“不愧是我.jpg”的意思。
中也没想过亲妈少年时是这种完全无药可救的问题儿童,更没想到犯罪头子的森先生幼时还是个乖宝宝,张大嘴前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宰努力憋笑已经快将自己憋昏过去,阿敦担心的看着他,随时准备将杯子里的凉水泼在他脸上。
“嘛,还好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可以……”努力想要缓和气氛的白发少年打了个哈哈,抖抖抖连带被炉都跟着一起抖的太宰抬手给了他一掌:“这样可不行哦,不行不行。”
到底他也没说什么不行,除了笑还是笑,大概这么多年从没认真笑过的份儿在今天一次性全给补上了。
兰波今天精神尤其好,一直守到午夜也没有困倦的意思。这一年冬天气温本来就比往年高些,到了年底一片雪花也没落,此前年年都不在家的森先生提议去附近的小神社转一圈算是完成新年程序,阿敦背后汗毛一立就见教授压根不带怵的点头答应:“行啊,离得也不远,出去转转也好。”
离得确实不远,穿上外套和鞋子,一家人聚在一处向海滩走去。社区里已经有跟多人阖家走在路上,目的地都是那家小神社——寺院就算了,有点远,除非特别在意这些的人,大家都想偷点懒多休息一些。
“兰波夫人?”仍旧全身雪白在夜里亮得跟灯泡似的涩泽先生也被他的便宜宠物给拖出家门,远远看到这边一家数口就打招呼凑上来——啊!一连串钻石!收藏家今天过了个赏心悦目的新年。
森先生这辈子动作也没这么快过,迅速站在邻居和夫人之间挡住他堪称痴汉的目光。中也不想理这个收藏癖,太宰看到狗就想跑。只有阿敦,看在邻里关系社会道德等等约束的份儿上,向这位陌生人点头:“您好!”
涩泽先生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腿有点软,眼眶有点湿:“很好!”
多漂亮的光泽,否定且敢于反抗内心的矛盾之华,和兰波教授相比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美好收藏……好吧,这小孩背后的家长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他就是想想,想想而已!
这栋房子,果然还是要买下来吧,兰波教授家都快成了个小型博物馆了。守着这样的邻居,跟自己收藏了这些钻石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危险,阿敦“啊哈哈哈哈哈”哼了几声,尴尬无比的缩到太宰身后躲了起来。
“我们去神社转转,您也是吗?”森先生终究还是家里最理智的人,并没有新年夜里和邻居打起来的打算,而是客客气气与他寒暄。涩泽龙彦收回钉在兰波教授和中岛少年身上的目光心不在焉回了个“嗯”:“我不太想出门,但欧珀听到外面有动静兴奋得不得了,如果不放出来会把家里的布料咬坏。”
而且他的异能力对狗又没用,真要打起来……他很可能打不过自己的狗子。
真是个令人悲伤到发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奇怪声音的故事。
大家行进的方向一致,很快就来到神社鸟居外。阿敦一路都在紧张万一引路老者又出现了会不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然而穿过了鸟居他也没看见岩弥的影子——当然不会有,新年这一天神明也都忙得要死都在总本社待着,神器们也要跟着忙碌。
于是少年惊讶发现上次来访见到的山顶草原白色圆桌统统消失不见,只高大的御神木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这是?”他惊悚转身看向兰波求助,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比划了一下,神秘一笑。
老实孩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浑浑噩噩跟着转了一圈又随大流向山下走。回到家门口,久违的马尔克斯站在栅栏外犹犹豫豫转来转去,旁边站着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今井正男。
森先生眯了眯眼,不等他说什么,兰波上前推了把学生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怎么了?”
“我……教授!”只是个普通人的青年“汪”一声哭出来:“我杀人了!”
他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杀死的不是别人,而是某种看不见却一直存在的秩序,是他自己。
她揉揉这个迷失方向的学生:“但你保护了我这个脾气暴躁总是责骂你们的老教授不是吗?如果非要有人承担杀人者的罪孽,那就交给我来承担好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手下亡魂可能比你吃过的小饼干还多。”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吃小饼干了,教授。”今井还在哭,但身体的颤抖已经停止,这一关他大概是能熬过去了。
“行叭,进来吃碗荞麦面,然后回家去,你的家人都在等你。”
她推着他的脑袋,顺便回头看了眼马尔克斯,又抬手冲一路尾随的邻居挥挥手,招呼一家人一起走进点着橘红色灯光的白色两层小房子。
“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看点
正文主线结束啦,剩下是……长篇番外……
让·阿尔蒂尔·尼古拉·兰波(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
作为诗人的写作生命从十四岁第一首拉丁文叙事诗直到十九岁的《地狱一季》,一共只有五年。
五年,这个没读过大学的少年成为一座巅峰。
一个永远都在他乡流浪,一生反复背叛的男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战死沙场,其实他只是当了个逃兵。
别人慷慨激昂赞美他在诗歌上的成就,他只淡淡的说“别说了,我觉得恶心”。
他鄙视世俗金钱的生活,但却在十九岁之后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他离家出走了一辈子,死的时候却又无比期待回家。
兰波说:“生活在远方。”
最后他和他的诗歌,仍旧葬在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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