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终于从洗手间里换好衣服出来之后,我觉得气氛已经完全回不到要说正事的样子了。
但是不行,该说的还是得说……我鼓起勇气,努力做出正经又担心的样子看着他,“轰君,你之前想说的是什么事?”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倒了杯热茶,“我没事的,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嗯?”我茫然地接过了茶,他拽了个坐垫过来,在我对面十分正经地跪坐了下来:“我之前跟你说过一些……我家里的事。我讨厌——那个——老爸……的。”
我点了点头。
“今天,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担心他的伤势?”
我又点了点头。
可是轰却叹了口气,“不,他有多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点小伤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危,而是……”说着,他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以为,我根本就不会担心他,可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大概也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还会担心那个自己憎恶的人。
“我知道,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英雄,是不可能绕开他、彻底抗拒他的一切的。我之前也想过很多,他虽然作为一个父亲简直再糟糕不过,可是作为英雄……他真的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我就算再讨厌他,他也确实是距离我最近的、可以学习并且愿意对我倾囊相授的强者,所以……我已经不再抗拒他了。可是,我并没有想过,我竟然还会……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奇怪?”
“不,没有。”我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为什么这么说?”他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是希望我帮他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我也还没想清楚啊!我一下子被难住了,然而他认真的眼神看得我有些害怕,总感觉我如果说不出什么来,后果或许会不太妙……我咬了咬牙,费尽力气搜肠刮肚才勉强挖出点能应付一下的烂大街的说辞:“……可他毕竟是你父亲,不在意才……不太可能吧。”
我刚说完,空气就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默。轰像是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去,不再像那样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感觉一阵不妙,不得不疯狂地转起了脑子,逼着自己拼命诡辩:“不论是多么差劲的父亲,对于孩子来说,那就是不一样的存在啊!因为是父亲……所以比起其他的随便谁来,对他会更在意、更期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抱有期待,所以,被他伤害了也比普通人伤得更深,因为抱有期待,所以……不希望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输给其他人、或者更糟糕一点——死掉、消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一口气扯了这么多,我是真的……扯不下去了。我真诚地希望轰能被我糊弄过去——虽然说我扯出来的这个歪理我自己都不是很信……但是叫我当心灵导师什么的,我是真的……做不到,这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多我也扯不出来了。讲道理,我才多大!怎么可以要求我那样成熟懂事!
大概是不知道哪路神佛听到了我发自内心的祈祷、实现了我的愿望,轰他竟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我此时坐得距离他如此的近,我大概也会看漏。
“……你说得对,我……还是想亲自打败他。”他说着,摊开了手掌,又握了握拳,“他要是输给区区脑无,那真是……太不像话了。对,如果在我打败他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他随随便便输给别人!”
见他的眼睛又恢复了些许神采,我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还好……瞎胡扯一大堆,总算有一句说中了!既然摸到了关键点,那顺着往下继续鬼扯就轻松多了,“是的,就是这样的,所以你讨厌他和你担心他并不矛盾。”
“嗯……”他点了点头,逐渐恢复了平静。“谢谢,咲夜……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老实说,被他这样真诚地道谢,我真的很惶恐,毕竟……我真的只是在鬼扯。不过,看他现在好多了的样子,我也确实安心了不少。虽然他的苦恼和我一开始预想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但是说到底,他没事就好。
这时,轰十分突然地,伸出双臂搂住了我,“不……真的很感谢你。”
这转折太过突兀,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展开的我,完全没有躲过他那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了的动作。我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只是惊吓了一瞬间,我就飞快地反应了过来,这个拥抱并不含有任何暧昧的意味——他没有试图接触我的任何敏感部位,只是像个小心翼翼的小孩一般,将头埋入了我的颈间,似乎只是想要寻求片刻的依赖。
如同我想象的一般,片刻之后,他就松开了手,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虽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我隐约感觉得到,他对我的看法……或许和我原本理解的,不太一样了。此时的我,非常明显的感受得到,他给我的信任和依赖,已经远超过了普通同学朋友之间该有的状况。得到他这样的感情,我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这样对待的事情,这让我感觉十分的坐立不安,毕竟无功不受禄——我觉得,感情也是一样的。
如果这是我个性带来的爱情,知道因果的我并不会很慌张,我可以坦然面对,可是……这没有由来的感情,就让我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放开我之后,我便立刻提了出来:“那个……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轰也没有过多的挽留,点了点头,“嗯,我送你过去。”
然而就在轰拉开门的一瞬间——绿谷惊慌的大脸竟然出现在了门口。
“轰、轰君!”他紧张得倒退了一步,“那个……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又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抱歉,你都已经换了睡衣了啊——”
等等,他为什么突然停住了?而且发出了一声像是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鸡一般的奇怪声音?我歪了歪脖子,试图越过轰的肩膀看看到底发怎么了,然而看清楚的下一秒我就后悔了——绿谷出久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爱……爱……爱………………”他似乎是想叫我,可是说到一半,他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的天!!被绿谷看到了!!!不过还好,绿谷的话……应该比较好说话吧?应该比较好劝他保守秘密吧?
然而轰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十分自然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绿谷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光一般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我……我整个人都已经不太好了。
我觉得我已经想明白了绿谷到底在震惊什么了——我偷偷摸摸跑到轰的宿舍里来,独处了不知道多久,轰还换了个衣服……救命!这比我之前想过的情况更糟糕好吗!!!
这简直是黄泥巴掉在□□上……天啊我这是什么见鬼的运气!!!
可是轰任然一脸自然地,站在床边开始侦查情况,不一会就回过头来飞快地告诉我:“走吧,现在时机正好……咲夜?你怎么了?”
看着他一脸茫然,我忍不住捂住了脸——对了,轰是完全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的。
我叹了口气,“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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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赶紧掏出手机给绿谷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误会着,必须解释清楚。可是一旦陷入绿谷的碎碎念节奏中,大概就讲不清楚了……于是我决定快刀斩乱麻,接通的第一时间就试图抢过话题:“……绿谷同学,你误会了!是这样的——”
然而绿谷根本不听我说,也在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背诵早已打好腹稿的台词:“放心吧爱野同学我不会乱说的!你和轰君都是我的好朋友!既然你们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一定会帮你们保守好秘密的!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可是爱野同学!虽然我觉得我没什么经验没什么资格指导你这方面,但是既然你和轰君在一起了的话,那相泽老师——”
听到这里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声对着电话吼了出来:“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和轰君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这才终于停了下来,沉默了半天,才僵硬地吐出了一个音节:“……哈?”
这时,我才终于有机会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解释给他听。
“……哦,哦,原来是这样……”他听完干巴巴地回答道,“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们了!”
见他好歹算是说通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绿谷同学,我一直以为你是很纯洁的……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啊!!”
“……那个,毕竟爱野同学和轰君确实是相互……爱……爱……爱慕着的!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啊!”
“可是你什么时候见他对哪怕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什么想法嘛!”
“对喜欢的人是不一样的啊!”
“他没有喜欢我啦你误会了!那是我的个性啊你忘了吗!”
“不是的!爱野同学你又妄自菲薄了!”
这一下像是戳到了绿谷的爆点,他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对我说教了,接下来我们又关于我自卑的事情展开讨论,没营养地扯了了十几分钟……最后,我为了让他挂电话,意思意思承认了,是的没错,我很温柔善良可爱,轰喜欢我顺理成章,然后终于……成功地挂掉了电话。
啊……累死了!我终于可以扔了手机,像一条咸鱼一样摊在床上了。说真的,我头一次觉得打个电话也这么累人……不过想想看,该解释的事情顺利解释清楚了,别的……就别计较太多了吧!反正绿谷也确实是为了我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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