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月牙提出无惨本身就是想要出门看看风景的。
只是他一旦踏出了屋门那些下人就露出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实在让他扫兴至极,再加上身体不适的原因,无惨本身也就越发厌恶起了出门走动。
无惨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能出门的。
每到春夏秋冬四季,他都会时不时的出门看看风景,虽然不能待上很久也不能向寻常的孩子一样奔跑玩闹,但是他还是能够欣赏到春花秋月夏日冬雪的美丽。
但是有一天,他在花园晕倒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朦胧记着全身难以褪去的热潮和仿佛能将身体撕裂的痛楚,他很难受,很想说说话,但是就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意识模糊不清,视线也全是朦朦胧胧,周围全是下人们的求饶,父亲的痛骂怒吼和母亲断断续续仿佛无休止一般的哭泣。
白日过去,黑夜降临,耳边似乎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声音在诱惑他。
“你想活下去吗?”
“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永生不死,无病无灾。”
他不觉得心动,只觉得吵闹,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是那恼人的声音却从未断绝。
终于有一天,他清醒过来了,柔弱的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喜极而泣。
只是他也不再姓产屋敷了,他成为了鬼舞辻无惨,而那些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他从那个让他改名换姓的阴阳师口中知道了那些恼人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是妖。
虽说只是一些藏在暗处寻隙而生以人心黑暗为食不值一提的小妖,但是毕竟也是妖怪。
从那之后死里逃生的无惨身体变得更加差劲了,但是他也更加惜命,然后封闭自己甚少出门,人际交流减少了,也没人能懂这个病秧子少爷心里在想什么,这让本就娇纵的无惨性情越发乖戾任性,日积月累下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
无惨还会出门,只是再没有认真看过周围的景色。
他看不下去,也记不到心里。
只是今天月牙带来的艳丽的花朵和低声的劝慰让无惨原本尘封已久对外界充满探究的心思再次地活泛了起来。
他想着,再怎么样只是看个风景而已。
于是无惨同意了。
换上轻便的狩衣,无惨坐在铜镜前,卷曲柔顺的黑发被侍女仔细的收拢束起,苍白的脸色乌黑的发丝和玫红的眸子竟显得鬼舞辻无惨本人像个勾人夺魄的妖。
院内的下人不敢阻止无惨想要外出的行动,当然,就算他们想要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但是虽然阻止不了,但是该有的侍从却是不能少。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走多远,只是去了产屋敷家的花园里逛了逛,现在正是夏季,花园里正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时候,园中还有一片湖,一片片的荷叶和莲花在徐徐吹过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无惨和月牙来到花园的这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产屋敷家的下人,看到无惨时脸上具是露出了一副惊讶恐惧的表情,让原本有着些许好心情的无惨脸色也越发阴沉了起来。
月牙察觉到了无惨掉到谷底的情绪,走在无惨身边低着头耐心地劝慰:“大人何必在意他们的眼色,你是主人想怎么做不好呢?”
垂下眼帘,无惨低低地应了一声。
炽热的阳光落在无惨身上竟让无惨感到了久违的舒适,原本紧皱的眉头都有些舒缓了下来。
“医生说大人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是好的。”月牙站在无惨身边轻声说:“大人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无惨停下了脚步,抬起的头远远看着不远处的凉亭微微眯起了玫红色的双眸。
“兄长和谁坐在那里?”
无惨看着的地方正是园子中心靠着湖畔的凉亭,仿唐制的凉亭中已经有两人正端坐在亭中拿着围棋对弈,二人具是风度翩翩,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优雅贵气。
无惨只认得一人,那个人就是他的兄长,未来产屋敷家的家主产屋敷空良。
而另一个人,乌帽之下是如同被霜雪覆盖的发丝,容颜俊朗秀美至极却并不显得女气,上挑的眼角带着一抹嫣红,手间还持着一把蝙蝠扇缓缓的敲打着手心。
月牙同样看的一清二楚,鬼舞辻无惨与外界的交流甚少所以不知那人也情有可原,但是他可不是。
只是单凭着世上少有的霜发和能与产屋敷空良畅谈对弈的行为,也只有那一个人可以做到了吧。
可以占星卜筮,画符念咒,威名赫赫甚至横跨阴阳两界只凭一己之力就镇压了在京都作乱的所有魑魅魍魉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是那位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月牙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对鬼舞辻无惨说。
“哦?”无惨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只是还未曾等他出声,亭中的两人就已经注意到了离他们并不远的无惨和月牙几人。
原本正和好友对弈的产屋敷空良察觉到有人接近就看了过去,没想到正是自己甚少外出走动的弟弟。
“无惨!”产屋敷空良惊喜的看着出现在庭院中的弟弟,和友人道了个歉就匆匆的从亭中走出到了自己弟弟身边。
“兄长。”还未等无惨行礼,产屋敷空良已经伸出手扶住了正要弯腰的无惨。
“不用了,我们是兄弟,就不用在意这些礼节了。”
产屋敷空良脸上一片喜色,看起来对无惨久违的出门感觉格外的开心,拉着无惨就向凉亭中走去,然后就向着正安坐在亭中眉眼含笑看过来的安倍晴明介绍了起来。
“晴明,这是我的弟弟,鬼舞辻无惨。”
说完产屋敷空良又转过头对无惨介绍起了安倍晴明。
“久闻大名,晴明公。”无惨看着面前之前只闻其名的大阴阳师,没有什么见到传说中人物的惊讶。
“不必如此。”安倍晴明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叫我晴明就好,在下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阴阳师罢了。”
三人就这样简短的交流了几句,月牙几人身为侍从自然是不敢插嘴,顶着太阳默默站立在一旁听着三人的交谈。
“你怎么今日出来了?”产屋敷空良倒是有些好奇自己平时甚少出门的弟弟怎么忽然改了性子出了门。
“是有人劝你出来走一走吗?”
无惨不知道自己的兄长为何有这样的发问,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一边不说话的月牙,脸上没有什么波动。
“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看看。”无惨说。
虽然无惨动作极为细微,但是如何能瞒过比他大了许多在官场上早已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的产屋敷空良。
“是你这位侍从劝你出来多走走吧?”产屋敷空良看向了月牙忽然说道。
无惨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嗯。”
而被产屋敷空良忽然点名的月牙眼睑微微一颤,没知道这位大少爷忽然点他名字是为了什么,虽说两人之前在医生那里短暂的交谈过一次,但是也不过寥寥数语,话题围绕的中心本人无惨也在他身边,怎么莫名奇妙就到了他身上。
“你这小侍从倒是忠心耿耿,上次见他还是在医生那里给你求了润喉的药。”产屋敷空良笑眯眯地说:“现在他还能劝你出来活动活动,也是不容易。要知道我以前日日缠着你也没见你松过口。”
像是想起幼时无惨倔强的样子,产屋敷空良脸上露出了夹杂着怀念和无奈的神色。
“大少爷说笑了。”月牙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这是我该做的而已。”
既没有邀功也没有想要获利。
产屋敷空良看了一眼无惨身侧的月牙,翘了翘嘴角,心里倒是对月牙越发的满意。
“要不是他是你的佣人,我都想把他带走当做我的侍从了。”
虽然产屋敷空良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但是却让月牙心里一颤顿时觉得有些不好。
抬起头朝无惨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无惨嘴角勾起的弧度微微落下,原本垂落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
月牙顿时就有些头疼,寻思着这位大少爷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名其妙说了这句类似于开玩笑的话,他能听出来,但是你那个惯爱钻牛角尖的弟弟可懒得想那么多啊。
要是他想不通觉得你想把我带走,你倒不了霉,但是受罪的却是我。
月牙又开始想着回去要怎么哄鬼舞辻无惨了。
“不可以。”
鬼舞辻无惨张了张嘴,双眸看着自己的兄长,沉声说道:“他是我的。”
谁也不许把他抢走。
*
四人在凉亭呆了半晌,最后还是安倍晴明先提出了四处看看的建议。
“我还没怎么好好看过产屋敷家的样子,不如我们四处逛逛?”
安倍晴明用蝙蝠扇敲了敲手心提议道,笑起来的样子就如狐狸一般狡黠倒也不负他白狐公子的美誉。
这没什么,本来无惨出来也就是想看看风景的,在这亭子里和晴明还有兄长交谈许久反而还耽误了些时间,产屋敷空良同意了,无惨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几人就沿着园中的鹅卵石路随意逛了逛。
恰好走到一处假山的时候,跟在无惨身后的月牙垂下眼帘捏了捏自己的指头,浅浅的勾起了嘴角的笑容。
然后下一刻,正要绕过假山的几人就这样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响。
“听说……小少爷和自己身边的侍从,怕是有那种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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