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从没杀过人,他就算见血也只是在幼时曾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看到过无惨命人杀人时的情景。那天晚上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好像都是满地的鲜血和死去的下人那无法闭上的双眼。
他是有些害怕的,就算表面上装的再怎样镇定,杀人又怎么是那样轻飘飘的一件事情呢?
只是,比起那种恐惧,他更在意自己的未来。
手中是鬼舞辻无惨塞给他的刀,月牙看着无惨微微笑了笑。
“好的,大人。”
将手中的刀攥紧,月牙向那个被揪出来的男人走过去,他攥着刀的手有些颤抖,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是很坚定,月牙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那个将无惨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男人走去。
大概是被无惨吓破了胆,那个男人脸色惨白,涕泗横流的脸上是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形成的扭曲的表情,就这样一眼看上去是格外的丑陋至极。
“请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那个男人瘫在地上还在不停地向后挪动,一边求饶一边向后退,看着月牙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索命的厉鬼。
“月牙求你!!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编造这些流言了!!”
那男人退无可退,最后竟然直接用在地上摩擦了不知多少遍的脏污的手拽住了月牙的衣角,他就这样跪在月牙面前,仰着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月牙,希望月牙能像刚才请求无惨放过其他人一样放过他。
“是我浑蛋,我不该编造这些流言,我知道错了……”
“饶过我…饶过我……”
多可怜啊,听听那哭喊声。
可是他这样做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大概是没有的。
月牙闭了闭眼睛,牙关紧咬,他既是觉得男人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是难看的很,又是觉得这样的男人悲哀的可笑。
他也是。
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真有可能月牙也不想杀他,当然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而是月牙觉得自己若是亲自动手反而才是脏了自己的手。他只喜欢背后推波助澜然后静静的享受胜利的果实。什么人命不人命,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种人他也不屑去亲自动手,只是现在无惨就坐在他的背后,那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可以将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为了一个他不屑去动手的人而失去无惨这样好的依靠,多可惜。
月牙不会委屈自己做亏本的生意。
于是他低下头,纯粹的黑眸注视着男人混浊的双眼,清秀的脸上缓缓地浮现了一个温柔而悲悯的笑容。
“我饶过你。”他说,然后眼泪混合着尘土就这样从月牙的眼角缓缓落下。
男人一抖,原本有些绝望的眼中陡然迸发了极为热烈的光彩,就好像沙漠中的缺水几日的旅客发现了绿洲。月牙懂得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希望。
但是很可惜,月牙给他的不是希望。
“我饶过你……”月牙眼含泪水:“可是,谁来饶过我啊?”
男人眼中的光熄灭了,原本似悲似喜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他的脸上,混合着脏污的脸庞和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恐。
月牙抬起手中的刀剑,脸上还带着悲悯而痛苦的神色,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在杀一个人,而是在救赎一个堕落的灵魂,但是这样的表情落在男人眼里却是令人生畏。
但是在刀剑落下的那一刻,原本坐在后方的无惨却忽然出声阻止了月牙接下去的动作。
“等等。”无惨咳嗽了两声,然后甩开了要扶他起来的下人的手,自己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月牙停下了手里的刀收了回去,男人松了一口气,就像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喘息,他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命。
“大人。”月牙弯了弯腰,朝正走过来的无惨说道。
瑟缩着倚靠在墙角的男人惊恐着脸看着正缓缓向这里走的无惨,而月牙则握着刀剑抬着头看着正走过来的无惨,泪水挂在月牙尖尖的下巴上摇摇欲坠,无惨走近,看着月牙的脸看了半天忽然嗤笑了一声。
“让你杀个仇人都这么慢吞吞。”无惨靠近月牙,目光落在月牙的脸上有几分复杂。
“不忍心是吗?”
月牙的眼睫颤了颤,没说话,仰着脸静静的看着无惨。
“不是的,大人。”
他当然不是害怕,只是想让那个男人感受一下临死前的精神的痛苦罢了。只是在无惨眼里,他大概是那种舍不得伤人的性子。
当然这样也好,温柔善良的人总是会受到更多的怜惜的。
无惨是不信月牙少有的真话的,于是他一把抓住了月牙握着刀柄的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举起了刀狠狠的挥向了那个瘫在墙角的男人的脖子。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个男人捂着被割断的脖子,想要发出求救的呼声,但是已经被割断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男人目光里满是不敢置信,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目光就这样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无惨和月牙,不过瞬息之间,就这样睁着眼睛死去了。
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飞溅的鲜血就这样落到了月牙和无惨的脸上还有四周,其他下人看到这一幕具是吓得魂飞魄散,还有几个侍女尖叫两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你不想杀人,是吗?”
无惨的脸凑在月牙耳边轻声说,语调温柔地就像和最亲密的爱人交谈耳语。
他们两人靠的很近,无惨握着月牙的手杀掉那个男人的时候就站在月牙身后半搂着他,两人肩贴着肩,两张脸贴在一起好像在轻声耳语,交谈着什么亲密无间的话。
鲜血从刀刃上缓缓滑落,然后一滴一滴地滴在泥土里将这片地染的鲜红。
“你不想杀人,呵。”无惨轻笑,“没关系,我帮你。”
无惨将月牙的手松开,刀剑就这样顺着月牙的手心咕噜咕噜地掉在了逐渐漫延过来的鲜血中然后溅起了小小的水花。
强硬的将月牙的脸掰正,无惨的力气大的看不出这是一个缠绵病榻许久的男人,玫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月牙脸上沾染的点点鲜红,好像能从中盯出一朵花来。
“很好看。”
无惨双手捧着月牙的脸,用大拇指轻轻揩去了月牙脸上星星点点的血痕,弯起的眼里带着喜悦。
“只是血的主人很讨厌。”
月牙抿了抿嘴,看着无惨的眼睛没来由的感到心慌意乱。
月牙忽然觉得这样的无惨让他有些陌生。
“大人,够了吗。”月牙垂下眼,语气平淡。
他不喜欢这样。
无惨一下子就看出了月牙这样的原因,可是他不明白。不明白月牙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明明听进去了月牙的劝告没有将所有嘴巴闭不紧的下人杀掉,只是帮他杀了一个罪魁祸首而已。
无惨不喜欢月牙这样的态度,但是他却说不出口,看着月牙冷淡的表情无惨只觉得胸口闷痛。
无惨以为自己又犯病了,捂着心口后退两步和月牙拉开了距离。
“……够了。”
既愤怒又委屈,无惨咬紧了牙恨恨地看了月牙半天,然后挥着衣袖转过身就离开了。
“收拾干净,一点痕迹味道也不许留,收拾完然后都滚出去。”
无惨停下脚步,转过头厌恶的瞧着剩下的人说:“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丝一毫的流言,别说嘴巴,连命也不用留了。”
说罢又看向了离他不过几步远的月牙,命令道:“还不跟上我!”
站在原地,月牙伸出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就在他擦拭着脸上的鲜血的时候,目光却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了同样跪在地上衣衫凌乱鬓发皆散的花子。
花子正流着眼泪看着他,就像在看迷失的羔羊。
月牙放下手,朝花子笑了笑,然后迈着步子跟在了无惨的身后。
在经过井上管事的身边时,月牙停了停脚步,朝井上管事笑着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无惨的脚步进了屋子。
*
那天从无惨的院子里只搬出了一具尸体,但是不论是哪一个从无惨的院子里出来的下人都对院里发生的所有事三缄其口,若是有人询问便都用惊恐的眼神瞧着询问的人,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般。
那些流言在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只是从那天起,所有人都知道了,鬼舞辻无惨没有变,还是原来的魔鬼。而他身边那个瘦弱的侍从,也同样是不可说的人。
*
产屋敷将吾听到自己的小儿子杀了一个下人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真要说起来反而是无惨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有闹出人命才让他感觉奇怪。
只是随口问了问为什么,产屋敷将吾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原本看着书卷的产屋敷将吾将视线落在了将这事告诉他的下人身上,“你说,无惨被他的侍从劝住了?”
“是的。”
“无惨少爷被劝住了,所以其他人没事,只是罪魁祸首被少爷杀了。”
产屋敷将吾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也好,无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造的杀孽太多,有个人能劝住他也不算坏事。”
挥了挥手让佣人退下,产屋敷将吾叹了口气。
无惨本是他的小儿子,只是时日无多,还不如让他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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