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皇帝将自己的生母追封为太后移入皇陵,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一年前皇帝迁生母坟的时候,已经退隐山林的前任占星官却出来极力反对。”莫五说,“这样想来,有人早就知道知道, 把皇帝生母的坟迁入皇陵会出事。”
楼青晏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键了“迁坟是一年前的事情, 若说出事也不会是一年后的今天。这样说来,皇陵早就有异变, 这一年里面有人在掩盖。如今是掩盖不过了,才捅了出来。”
莫五点点头。
“那你说的,活人和死人一起下的绊子,是什么意思”
莫五说“那一代的人有再多的恩怨, 如今都已经带入地下。但如果那一代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这占星师又为何既反对却不说出背后原由来”
楼青晏的眼睛眯起来“因为牵扯进当年恩怨的人,还有人活着。这个人想要将死人的恩怨遮挡过去。老占星师不能得罪这个还活着的人。”
莫五叹了口气“所以说, 阁主,这案子如果只和死人有关,我们接手自然没事。就怕涉及皇室秘辛,即使过了二十年也不能抖出来啊。”
楼青晏垂下眼睛想了会儿, 才问“依你之见, 为何皇帝生母迁坟会有皇陵闹鬼的事情”
“道上有个传言。先帝生前很可能镇压了一个妃子,用她死后的精魂来温养自己的命。”莫五说,“当年做法的, 是我莫家的人。但他们那一代讳莫如深, 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楼青晏手上的茶杯突然一摔, 在桌上磕出了瓷器的响声。
“这件事皇帝知道吗”
“多半不知道。”莫五说,“不然他万万不会把自己的生母和先帝葬在一起。”
禁锢死后的灵魂来温养自己的命。两人可以说是仇人了。
若是两人都死,永不相见还好;这样将两人合葬,怕不是担心陵墓里面太和谐了,将仇人放在一方小天地里互相厮杀,不出事才怪。
楼青晏不知怎的心疼起陆预来。
他从小没了娘,若是知道自己那看不顺眼的爹不仅在生前这样对自己的娘,还让她死后受这等苦,该会有多郁结,多心疼。
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譬如,陆预的生母生前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嫔位,为何会被镇压而那个知道当年秘辛还活着的人,如今一味掩盖,背后又在图谋陆预什么
楼青晏揉了揉眉心。
这一段原著里并没有,多半是因为他插手剧情,使剧情线发生了收束偏折,自动填补了很多原著里面没有说明白的背景。
“阁主,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而且本与我们无关。”良宇也忍不住开口了,“要不,我们把莫兄的猜测告诉皇帝,让他自己把母亲的坟迁出来算了。”
“这其中那么多疑点,依他的性子,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楼青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这是夏国皇室和我们的第一个委托,要是推脱了,可能就打不通我们和夏国皇室的往来了。”
“嗐,皇帝不是给了我们两个委托吗你不去皇陵,不是还有凤对不起阁主我错了。”
老实人莫五睁大眼睛“凤什么东西我能帮上忙吗”
楼青晏连忙打住,无奈地摆摆手“没,没你的事。反正,这个案子我们是接定了。”
莫五只能无能地点头“那好吧,全听阁主的。”
两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发驶向皇陵。
楼青晏、莫五和良宇三人穿着北星阁惯常的紫袍,头戴黑色的帷帽。楼青晏的腰带换成了朝服的带子,将身份区分开。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良宇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阁主,这一趟委托皇帝付我们多少委托费”
“事成之后,北星阁在夏国的势力可以全部转移到地上,可以使用已有的商道。”
莫五和良宇都倒吸一口凉气。
良宇耿直地说“皇帝真是不在意,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们哪一天反了,都是因为他对我们没设防。”
莫五皱起眉头“说话当心点,我们还在人家车上。”
楼青晏没说话。或许陆预真的对自己的后手那么自信吧。
车队在中途停下休息。突然,一个侍卫小跑过来,请楼青晏去见一趟皇上。
楼青晏同意了,但要两人陪自己去。
他心想,陆预的黏腻劲儿让他真的吃不消。虽然之前小胜了一筹,但一个手段总不可能用好几次。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当陆预撩开帘子发现楼青晏背后站着两个木桩,脸上带着的那点缱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纱下,楼青晏抬起眼皮,勾起嘴角。第二轮胜利。
他清了清嗓子,行礼“不知皇上召微臣所为何事”
陆预铁青着脸“没什么,想见见巫相而已。”
“既然如此,陛下见到了,微臣告退。”楼青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等等。”
楼青晏停下,转头看到陆预那张俊脸重新带上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楼青晏眼皮一跳。
“朕有要事相商,请巫相上车详谈。事关机密,不可让旁人听到。”
楼青晏在两个木桩的注视下不情愿地上了陆预的马车。
人都在外面,陆预总不好太过分了。
车外,莫五皱起眉头。
他一言不发,良宇却自顾自地招惹上他了“你晓得吗咱么阁主和皇帝”
莫五不是多话的人,虽有疑惑但不多言,隔着黑纱瞥了眼,继续当木桩。
良宇却不依不饶地凑到他旁边,小声地说“皇帝痴缠我们阁主好久了,阁主都受不了。”
“谨言。”莫五瞥了他一眼。
良宇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知道吗为什么阁主一定要接这个委托皇帝为什么要给北星阁这样的委托费”
莫五敷衍了一句“怎么”
“咱们阁主这是一心想要往皇陵钻这叫见岳父岳母”良宇小声地说,“皇帝给的委托费那叫嫁妆你懂了吗”
莫五这时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瞪着良宇,哑口无言。
良宇拍拍他的后背“咱们啊,这趟是来提亲的,你别总挂着一张苦瓜脸。”
马车里面。
陆预和楼青晏,一个半步混元,一个大混元,听力都好。
良宇没心没肺,可听者有心。马车里的两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陆预憋着笑,楼青晏却一脸黑。
陆预轻声说“不知阁主见岳父岳母是否紧张得很啊”
“他们不正经,怎么连带着你也”
陆预的笑容憋不住了“那不知,阁主对这份聘礼满意吗整个夏国的市场都暴露在北星阁的眼皮底下,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聘礼。”
“刚才还是嫁妆,怎么变聘礼了不对,你别占我便宜。”
陆预牵过他僵硬的手“都一样,没差。”
楼青晏确定了陆预是个恋爱脑,对他是否有资当自己的对手深感疑惑“我没开玩笑。你最好还是当心我一些。”
陆预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双黑色的瞳孔波澜不惊。
“你是下定决心和我保持距离了”
“这样对我们都好。”楼青晏盯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会在夏国度过下个春节的。”
上一次,他因为陆预的撩拨应下了春节之约,却将自己放到了抉择两难的境地。
仔细想来,还是和陆预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所以这些天,他想尽办法在避免与陆预接触。
陆预的段位太高了。他吃不消。
他要让自己有清醒谋划的头脑。因为他想要给自己选择回去还是留下的自由,这个自由的前提是足够的强大,有能威胁到陆预的能力。
他的北星阁没到能和陆预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他不能让自己在这大半年里越陷越深,不然最后无法做出抉择。
陆预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好久,良久,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串。
他牵起楼青晏的手。楼青晏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陆预平静地说“朕没想占你的便宜。”
楼青晏抽回的手在空中顿住了,被陆预轻轻握住,然后在他手上环上了一串带着檀香的木佛珠。
陆预的手很绅士,没碰半点不该碰的。
“好了,爱卿回去吧。”陆预平静地下了逐客令。
这正合楼青晏的意,忙不迭地下了车,逃回自己的车。
回到车上,他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陆预能同意不再撩拨自然最好。这样淡如水的交往,也能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良宇和莫五也回到车上,感觉到楼青晏从皇帝马车下来后周身逐渐平静下来的气息。
良宇看着楼青晏拨动手上的佛珠,不解地问“阁主,您是巫,他给你串佛珠干什么”
“这串佛珠是旧物,应该是上代人的遗物,带着入皇陵能护佑阁主。”莫五说。
楼青晏没在意,拨动佛珠。佛珠似乎被陆预贴身带了许久,染上陆预身上一贯的檀香味,浓烈得很,非但没有檀香沉静、幽沉之感,相反,达到极度深沉后转向另一端的躁动。
天黑前,一行人到达皇陵。
楼青晏是以巫相的身份随行的,需要和皇陵的祭司一起商讨先帝忌日的诸多事宜。
安顿好随行的皇亲贵胄,陆预便歇下了。
楼青晏带着两人去和祭司商讨事宜,路上路过陆预的院子。
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楼青晏松了口气。陆预不再有这样撩拨的心思就好。
想着,他摇摇头。
自己也不要多想他了。前几日已经溃败了一城,总不能让三年来念的经文、修的心墙都被陆预瓦解了才好。
想着,远远地,皇陵的大祭司走近了。
老人年逾古稀,头发花白,身着织满经文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祭司。
老祭司见到楼青晏第一时间行了礼“见过巫相。”
“免礼。劳烦祭司大人了。”
“不敢。”老祭司见楼青晏谈吐间是个和缓、好说话的人,不由松了口气,做出“请”的姿势,“巫相,这边请。”
“好。”楼青晏点点头,跟上老祭司的步伐。
行走间,佛珠之间互相碰撞,敲出木头间清脆的响声。
老祭司不自觉地瞟了眼,看到楼青晏手上的那串佛珠,随意地说了一句“巫相信佛”
这似乎是句废话。楼青晏是巫,和佛门可没缘分。
这本书里的世界,巫、道、佛互相交叉,还混着儒家的思想,将作者大杂烩的欲望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在这里的设定中,巫、道、佛相互交融,但各有不同。像是夏国,崇尚巫术,但不禁止其他两种流派;月国与夏国相似,而荣国却以佛教为国教。
楼青晏没在意,他带着佛珠的确看上去有些古怪,随口解释了一句“故友所赠。”
老祭司也没放在心上“故友好品味。夏国戴佛珠的少。这串小叶紫檀品相极佳,我上一次见到这样品相的小叶紫檀佛珠还是在予嫔手上。”
楼青晏的脚步顿住了。
老祭司也停下了“老夫失言。如今,应该称圣母太后。”
“你说,上一个带这样的佛珠的”
老祭司擦了把汗“我国崇尚巫术,皇家只有圣母太后生前戴佛珠。”
这一刻,楼青晏恍神了。
马车上,陆预平静如水地替自己带上佛珠。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陆预那时候看上去没有半点逾越的样子,楼青晏那时也没半点不安和羞赧,而此时,楼青晏却在记忆中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加快了。
楼青晏的手不自主地拨动了下佛珠。木头碰撞的声音沉闷中带着些清脆。
这是陆预生母的遗物。
木头接触皮肤的地方有些莫名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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