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太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笑着抽了两口气。

    “你们, 你们果然在诈我。”

    “不该是你们, 这是臣的主意。对吧, 陛下”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楼青晏裹着白狐裘, 头戴帷帽, 捧着手炉,一幅冬日里的打扮, 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陆预在宗亲面前非常谦虚地说“的确。朕与太后感情深厚,万万不会怀疑太后。巫相之前与朕说,皇陵闹鬼是因为先帝死不瞑目, 朕还好生责备他了。没想到, 真相终得沉冤得雪。”

    太后盯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都快被气笑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指着陆预的鼻子“你们,你们这对狗男男在这儿一唱一和给谁听”

    “母后,您这是在说什么话呢”陆预的脸一下挂下来了,“朕与巫相, 怎么了”

    说着, 他还转头看向宗亲们。

    宗亲们刚被他的视线扫到,连忙做出了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像是不知道太后在指代什么。

    “你们你们哀家刚才只是被吓惨了, 口不择言而已。”

    宗亲里面的长者出来, 厉声喝道“先帝之死, 谜团重重,岂是你不关你事就行的”

    太后无力地双手撑地,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楼青晏雪上加霜“太后,您知道您刚才为何会看到、听到那些吗”

    太后没有说话,只从下翻着白眼看他。

    楼青晏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从里面抽出了条手绢“先帝的死因是长期服用加入腥蕨的丹药。而你那香炉的灰里,也搀着腥蕨的末。当香燃出的灰烬掉到下面的灰里,腥蕨受热就会释放出气体。气体被香燃烧的气味掩盖了。”

    “腥蕨”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太后的神经。

    楼青晏继续说“腥蕨的药性很特殊,会让服用者对事物产生夸大的感受,精神恍惚错乱,而且一般清心的药物对它无效。所以,当年你选用了它,不论先帝后来喝了多少清热的汤药都无济于事。”

    他在黑纱下的嘴角勾了起来“如今,算是两偿了。”

    陆预在一旁适时地接腔“不愧是巫相,这样的细节都不放过。朕相信,先帝泉下有知,必然瞑目。”

    楼青晏眉头一挑。

    他还演得来劲儿了

    此时,扮演先帝的暗卫高手都脱下伪装,出现在一旁。

    太后看到他们,十指颤抖。保养得当的脸上,仅有的几条纹路像是一下子塌陷了下去,让她的脸像是沟壑丛生。

    陆预出声“各位宗亲,按照规矩,该将太后哦,不,王氏押下去了。”

    “那是自然。”

    禁军侍卫鱼贯而出,架起王氏就要走。

    王氏被拖下去的时候仿佛厉鬼被掐住了脖子,扯着嗓子“你们这对狗男男,包藏祸心你皇位来路不正,哪来的野种,混淆皇室血统”

    宗亲们像是被点了炮仗,顿时一片慌乱“陛下,不要听此妖妇胡言乱语。陛下乃天子,为万民敬仰,乃大道正统。”

    陆预表情和煦“朕自然明白。”

    王氏“狗男男”的叫嚣中,这一场闹剧终归落幕。

    宗亲目视她被拖向远处。

    人群的最前面,头戴黑色帷帽、身着雪白狐裘的楼青晏与身着龙袍的陆预并肩站着。

    虽然没人在意太后的咆哮,但那句话还是不免落进楼青晏的耳朵。

    啧,怎么自己帮他一把就成了狗男男了

    黑纱下,楼青晏有些不悦地斜眼看向陆预。

    明明隔着黑纱,陆预却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转头看向他。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连忙将眼睛移了回来。

    午夜已至,灯火通明。

    宗人府重启先帝和皇后死因的案子。

    太后被褫夺了尊荣,受到宗人府的严加看管。

    此时的宗人府与三年前也不一样了。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大夏的主心骨。这些宗亲自然也知道。

    前几年大棒加蜜糖交织之下,虽然宗亲府仍然保持了那副独立的样子,但是明显偏向了皇帝。

    楼青晏以巫相的身份上奏起诉王氏,再由宗人府处理。

    至始至终,皇帝只是“难以相信”“悲痛至深”。

    他们回到了京城。楼青晏也住进了陆预安排的院子,按时上早朝,下了朝就回家,过上了久违的安稳日子。

    三日后,早朝散去的时候张德公公留下了楼青晏,说是皇上有请。

    楼青晏跟着他到养心殿,发现陆预的状态比自己想的要差。

    本来,了去一桩心事,陆预本该解脱的,但他似乎更加低落了。

    楼青晏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穿着单薄的朝服,走进养心殿,将门关上。

    “你是在想自己的母亲吗”

    “是。”陆预叹了口气,“给王氏定罪,罪名是谋害先帝和元皇后。但没人能为朕母妃的死负责。”

    楼青晏静默无言。

    当年,先提出用丹药控制先帝神智得到是元皇后,让先帝下令杀死予嫔的也是元皇后。先帝、元皇后都是杀死予嫔的凶手。

    王氏至始至终都知晓。她是元皇后的跟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予嫔推入死地,自己再当捕螳螂的黄雀。

    当年,亲自下令的是先帝。陆预无法为自己的母妃寻仇,最多只能制裁那个从始至终作壁上观、为自己打算的王氏,先帝和元皇后,竟是受害者。

    陆预有些嘲讽地笑了声“这样想来,杀了先帝和皇后的王氏,还替母妃报了仇。”

    “她是冷漠的推手,需要付出代价。当年的罪人都无法审判,但你能做的,已经做的很好了。”楼青晏轻声说,走到他身边。

    陆预深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仿佛要将那种不悦揉出去。

    “前两天,朕让你留你,你都不愿来,今日怎么来了”

    “那自然是到了臣讨要报酬的时候了啊。”楼青晏笑道,“陛下不会将自己的许诺忘了”

    陆预后背一僵,斜眼看向楼青晏“你师兄,还没到时候。”

    他一下转换了称呼,多了几分亲昵的意味。

    楼青晏抱着手臂靠到桌案上“我的人都已经到京城了,一干通商的账务和许可都可以办理转让了。怎么没到时候”

    “这件事情还没完。”陆预起身,走到楼青晏身边,“待王氏伏诛,一切章案完成,朕自然会兑现承诺。”

    楼青晏抱着手臂,瞟了他一眼“陛下,臣明白一件道理。”

    “什么”

    “当有人希望推脱报酬的时候,再多的等待都是徒劳,因为他至始至终都不打算兑现。”

    陆预连忙说“朕不是不想兑现。只是”

    他凑到楼青晏身边,让后者不由得后背一凉,想到了很多事情,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被人环住了。

    楼青晏“”

    陆预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件交易要是结束了,师兄是不是就会走了”

    “那是自然。”

    “可我不想师兄走。”陆预的一双眼睛放出布灵布灵的光来,像一只无害的小兽在祈求年长者的垂怜。

    他身上的气势再成熟,却总能适时地收敛起来,在楼青晏面前,他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变身成他记忆里的那个软绵绵的小师弟。

    “我从小失去母亲,师兄接我上山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温情是什么样的。现在连师兄都不要我了。”

    楼青晏不是会在一个坑里摔两跤的人“陛下自重。”

    呵,这人最近有点戏瘾。

    陆预“”

    楼青晏上次在养心殿里摔的跤都记得清清楚楚,起身,整理服装,然后大袖一摆,行礼“臣原陛下能早日兑现承诺,让臣离去。”

    陆预见他一口个“臣”,牙齿咬得痒痒。

    楼青晏真的太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了。

    楼青晏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突然,陆预的声音泄了气。

    “好吧。”

    楼青晏抬头,看到他歪着头看自己,下颚线线条分明。

    “既然交易完毕,你也不再是巫相。”

    楼青晏耳朵旁嗡了声。

    他知道陆预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楼青晏纵身一跃,想要跳到门口。

    然而,陆预的动作比他要快一步,一把拉住楼青晏的袖袍,将他整个人带入自己的怀里。

    “既然不是巫相,朕与你,也就不是君臣了。”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了精光,轻笑着将下巴放到楼青晏肩上“既然如此朕对师兄的心思,也就能放上台面了,不是吗”

    楼青晏“”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他义正言辞地说“臣为陛下做事,总有结束的那,不论是今日或者将来。难道陛下还等着那天到来,将臣逮住吗”

    “不行吗”

    这下轮到楼青晏将牙咬得痒痒了。

    “不行”

    陆预一脸无辜“现在,巫相还是打算立马收报酬走人吗”

    他这是在威胁楼青晏只要楼青晏说出“不再当巫相”,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就不再是君臣,之前楼青晏对付陆预的方法也就不生效了。

    楼青晏的话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吐了出来“报酬总是要收的”

    他感到有只手不对劲。

    话语接了下去“臣不一定不当巫相。”

    手安分了。

    陆预放开人,一脸得逞的表情“这样的话,朕着人准备交接的事宜。巫相,接下来的朝政,拜托了。”

    楼青晏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而这只老虎随时随地打算把自己生吞活剥,仿佛之前算计他的不是陆预一样。

    不,也许陆预的打算是既将他算计透了,再将他生吞活剥。

    楼青晏连忙后退几步“既然说定了,那臣告退。”

    “等等。”陆预突然出声,“能陪朕去一个地方吗”

    两人来到关押王氏的宗人府别院。

    到底曾经做过皇后和太后,宗人府没有苛待她,但看在陆预的面上,也没让她太好过了。

    “你为何要来其实不必。”楼青晏在陆预身边,不解道。

    陆预说“她一直在嚷嚷要见朕。正好,朕也有事要问她,所以过来了。”

    楼青晏跟着陆预进了关押王氏的房间。

    王氏憔悴至极,但发髻和衣衫都干干净净,想来,单次使用腥蕨的短暂效果过后,她恢复到原来那种高傲自持的状态了。

    侍卫替两人打开门。她听到动静,直接抬头,对着陆预冷笑一声。

    “有事不妨直说。”陆预冷冷地说,“朕伤心不忍,想来是不会与母后多说话的。”

    王氏料到他会是这个状态,深呼吸,再开口“人证、物证、证词都全了”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陆预说,“既然您在这里,那肯定都是全了的。”

    王氏转头,恶毒地盯着他“那个锦囊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自然是母后不小心掉的。”

    “不小心。”王氏笑出了声,“算了,我输了便输了。我一直想要见你一面,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朕不好奇。”

    王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锦囊是先帝贴身的物件,他死前将这个锦囊看得很重。我当年收拾遗物的时候,也将它留了下来。但当我第一次打开锦囊的时候,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里面只有一条手绢。先帝将这个锦囊视为如此宝贵的东西,竟是为了条手绢。”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

    王氏的声音有些沧桑,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极为感慨“你知道,这条手绢是谁的”

    楼青晏大跨步上去“别说了”

    陆预拦住了他。

    “是予嫔的是你母亲为他绣的先帝到死都仍然爱着你的母亲,但他却会为了寻求长生听信道士的话杀了你母亲,但事后后悔”

    “他们两个真是绝配。一个犯贱死心塌地信任这个男人,一个假仁假意自私矛盾”

    王氏笑着看向陆预。

    “你可以杀了我。”

    但我已诛心。

    陆预平静地回养心殿,像是没有听到王氏的话。

    临别时,陆预只是说“她在激朕动手或是强行插入宗人府的判决,如果这样做,朕之前的布置都毁了。朕不会将她说的话放到心上的,陈年往事,朕也不记得。”

    之后几日上朝、下朝,陆预的状态都很正常。楼青晏也渐渐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楼青晏本该担心他的,但这几日,楼青晏自顾不暇,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北星阁的核心都到了夏国京城,楼青晏要开始着手在夏国明面上的生意布局了。

    楼青晏自己先在京城里置办了些店面和院子供自己的人落脚。

    他做得大大方方,丝毫没有瞒着陆预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催陆预快点兑现承诺。

    这次来的一半是负责生意的人,另一半是负责护卫的纯血。

    林雪和落脚的第一天就闯到楼青晏院子里,硬生生将楼青晏逼得在院子里动弹不得。

    “不是你可以慢慢汇报的,我不急”

    林雪和急匆匆地放下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卷轴“不行,这些东西必须有阁主签字。”

    “我上次不都同意你负责了吗”

    “规矩不可废。”林雪和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还有这是荣国皇室暗中委托我们的委托费,说是将我们在荣国合城的经营权合法化,但推行中受到了很多阻力。执行堂已经在附近搞出动作,表明我们的态度了。其余的委托和货品都已经悉数入账。”

    “好,好”楼青晏扶额,“你语速慢一点,我们可以慢慢处理。”

    林雪和面无表情把身后一堆文书砸到他面前“来吧,慢慢处理。”

    楼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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