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两方和谈还有一个时辰, 楼青晏坐在北院的正厅用餐。太子据说紧张失眠,仍在房间内休息;何廷与几位高手在外面商讨保护事宜。
刚好用完早餐,太子拖着疲倦的步伐进了早餐厅, 看到楼青晏时一怔, 像是看到了魔鬼,转身就走。
“殿下,脸色不好”
太子的背影凝固了。他站在原地良久, 最后一甩袖子, 下定决心转身走到楼青晏身前。
“国师,本王有话要问你。”
“殿下请。”
太子一挥袖子。两边站着的高手退下,关上门。
“你不是方龄。”
楼青晏用完早膳,正捧着茶杯,闻言脸色并未改变。
太子表情严肃“何廷或许会信你是从夏国回来之后突破的,但本王不会。”
“太子为何不信”
“本王查过方龄。”太子说,“有传言, 他也是龙子,但是命有缺,终是享不了这等福气的。”
“太子莫信这等无聊之言。”
太子哼了声“命有缺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登上大混元。你绝不是方龄。”
楼青晏放下茶杯, 看向太子“殿下觉得, 我不是方龄,那我是谁”
太子愣住了,半晌, 他才磕磕巴巴地说“世间大混元屈指可数。你, 恐怕是北星阁阁主。”
“不愧是太子, 甚是聪慧。”楼青晏承认得很干脆,起身向他走了两步。太子不禁向后退了。
“你要干什么”
楼青晏问“太子已经猜出来了,那还用问吗”
“你要窃国。”他咬牙切齿,“本王不会让你得逞的。”
“太子,你已经知道现在的形势了不是吗我们如今在渊垂镇中,若是谁出了点意外,说不准凶手是谁啊。”楼青晏说,“殿下很清楚。如今殿下主动与我说开,恐怕自己早已有了打算。”
太子“本王知道方龄不可能成为大混元,陛下会不知道吗军中消息早已到大都,你的阴谋恐怕已经曝光了若你好生陪本王完成这次和谈,回大都后,本王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开脱。”
他握紧拳头,眼神固执,虽然隐隐有些紧张,但毫不回避楼青晏的目光。
太子比楼青晏小三岁,但心性却幼稚很多。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储君,满腹大儒之道,却从未考虑过争权夺位的戏码。
“殿下,变天了。”楼青晏在他耳边轻声说,“军中我是大混元的消息已经到了大都,而我传出去的消息也到了。”
太子瞳孔紧缩,牙齿上下磕碰作响“你还有什么戏码”
楼青晏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因为外家的关系,从出生开始就是太子,被人捧在掌心,被母亲宠坏了。这让他不会去察觉一些事情。
比如,方龄当上国师之后朝中势力发生倾斜,太子外家势力倾落,云德皇帝本身就动了削外戚、凝皇室权威的念头。
再比如,这次和谈,皇帝的本意就是养蛊,给方龄一个机会。
而这个被养的太子却仍未知道。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殿下,国师大人,和谈要开始了。”
楼青晏自在地应了句“好的。”
太子斜瞟向他。
楼青晏淡淡说了句“先去和谈吧。国事为重。”
和谈的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由于先前打了一仗,月国的底气反而足了。夏国和月国有关赔偿的事宜纠结了两个时辰,最终他们花了预期的八成代价就熄灭了夏国的怒火,重新签订条约。
和谈结束,两方人马分道扬镳。月国这边却发现,太子不见了。
众人都很慌乱,楼青晏却不急不慢。
他知道太子会跑到哪里去。
“不用等了,”他说,“我们先行回大都。太子会回来的。”
渊垂镇南,夏国军前。
十一上前汇报“陛下,斥候捉到了人。”
被五花大绑的太子和他嫡系的两名高手被捉到陆预面前。
暗卫汇报“陛下,这三人鬼鬼祟祟出酒楼,属下担心是居心不良之人,因此将其捉拿。”
嘴巴被堵住的太子呜呜呜地哼声,眼睛瞪得像铜铃。
刚才才见过,这会儿就认不出他人了
陆预倒是很和善“你们抓错人了。这是月国的太子。”
太子一下放松下来。
陆预让暗卫给他们解了绑。陆预还好生对太子说,两国刚才签订条约,他不想在月国付清赔款之前多生事端,让人好生将他们三个护送回月国大都。
太子非常感谢他,和他痛斥北星阁阁主的所作所为,还说,他担心路上遭遇不测,因此想要脱离大部队,奔袭回大都,有夏国暗卫护送,自然最好。
离别的时候,他还对陆预感激涕零地说,月国和夏国将一直修好。
陆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揉揉额头“要是师兄从一开始就选月国篡位,就这对手,他恐怕早就完成任务了。唉。”
十一“陛下,嘱托过护送的人了,保证让太子在正确之时抵达大都,中间会看好他们的。”
五日后。
夏国暗卫护送太子和另外两名武官抵达大都。
月国大部队在他们之前抵达月国大都。太子等人在路上很焦急,但夏国暗卫与他们说,为了防止行踪暴露迎来北星阁阁主的追杀,他们必须选最隐蔽的路径前进,中途会多绕几个弯。
虽然太子心急,但安全最重要,因此很配合。
夏国暗卫目送他们入大都之后悄然离开。
太子一行人进京城之时就被满街萧条的景象震惊了。道路上没有一人,秋风瑟瑟,摊贩全都不见了,家家闭门不出。
他们很疑惑,一路到了太子府,这种疑惑才变成了震惊。
太子府的牌匾上挂着白绸。
太子薨,天下尽哀之。
所以路上这般萧条。
“殿下,殿下您挺住啊”
手下扶住过于激动而要摔到的太子。
郁结于心,太子嘴角带血,双眼空洞,低声重复“一定是那恶徒造谣。快,去宫里,告诉父皇,本王还活着。”
两人扶着太子就要往皇宫走,一转身,空荡荡的街道上确出现了一个人。
他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那里,身着一身纯白素色袍子,头上戴着一定纯白的斗笠。
他静静站在那里就仿佛在周围施了冰冷的符咒,让一切都沉寂。
原本萧寂的街道上被笼上一层阴光。
太子三人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手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
“你是北星阁的人”太子恶狠狠地盯住他。
那人上前一步。太子忙不迭地向后退,但是由于腿脚不稳,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那人见状,又往前两步。
“你别过来”太子身边的高手厉呵。
太子脸色苍白,看着街上的那人。
他直接走到太子面前,蹲了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太子的肩“不用害怕。”
“你,你是谁”
那人掀起帷帽。太子脸上的害怕变成了狂喜
这是他认识的人。这是月国殿前司的大统领,是云德皇帝的嫡系若是他来找太子,那就代表太子能直接见到云德皇帝了。
“快,快,王大人,带本王去见父皇。”太子一把拉住大统领的胳膊,站起来。
大统领带着一行人从未央门进了皇宫,一路绕行,像是要将他们带到什么神秘的地方去。
大统领是皇帝亲信,太子很放心,他绝对不会受楼青晏操控,因此安心跟着他走进房间。
大统领停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前“殿下,您独自进去吧,侍卫就留在外面。”
太子安心进去了,然而,身后的门刚被关上,他就仿佛再次从云端跌落地狱。
房间的主位上坐着楼青晏。他没有戴面具,这是太子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但太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表情狰狞。
“你怎么是你”
太子连忙转身,抓住身边大统领的胳膊“爱卿,这人伪装国师企图对月国不利快,快去禀报陛下”
“殿下,没有必要。”
太子僵在原地。
大统领说“您本身是再也进不了宫的,是这位声称要再见您一面,因此才会让您来这里。”
“田云伏,连你都背叛陛下了”太子脸色极为僵硬,忽地跌坐在地。
大统领脸色不变“殿下,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这是陛下的意思。”
太子像是失了魂魄,僵硬地转动头颅,慢慢将目光转向主位上坐着的楼青晏。后者正挂着无辜的笑容,对上他的双眼这一次,他没戴面具,那张看上去仿佛花瓶一样的脸无害而灿烂,但在太子眼里,无疑罗刹。
大统领说“你们和夏国军队在渊垂镇外战斗之事传回大都之际,方家也将真相说了出来。方龄其实不是当年方妃诞下、后被方家收养的皇子,其实他是被调换的,而真正流落在外的皇子是这位。”
太子瞪大眼睛,抬头看向主位上的人。
楼青晏记得,读档前有一个很隐秘的信息。
当时,武功全失的他砸入宫的途中遇到了方家当家的方贺。方贺当时用道德绑架他,说方龄在插手夏国和荣国战争之前,就将一切写成文书藏在方家。方家已经知道楼青晏其实才是方芝怡的孩子。
既然方龄写下文书的时间点在他插手荣国军队之前,那么读档重新来过,这个信息仍然没有变
楼青晏在进入渊垂镇和谈前就派人奔袭回大都,直奔方家,用国师之名让方家众人去方龄本人在方府留的房间中找到他本人早先留下的真相,然后呈给云德皇帝。
这样一来,就算云德皇帝知道他不是真的方龄都没有关系,因为不管方龄还是楼青晏都是皇子。
而且,如果北星阁阁主是月国皇子,而且愿意将北星阁归附月国,那么他甚至比方龄本人还要有竞争力。
他是皇子,而且愿意站在月国这边。这就足够了。
楼青晏站起身,对大统领微微点头“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就交给大统领了,相信陛下已经告诉大统领该怎么做了。”
“不对,父皇看着本王长大,怎么可能信任你这样的一个外人你”
楼青晏出了屋子,替大统领关上门。
之后的一切,都不管他的事了。大统领自会根据云德皇帝的命令行事。
太子的叫喊声终结在惨叫中。
云德皇帝看上去和蔼,但他最为薄情。
就像当年他对方芝怡那样,这个人本就没有心。
在他眼中,太子和外戚是连在一起的,当他要借助外戚之力,太子就算是个傻子都会被捧上储君之位;如果外戚势力不再,那这个连着外戚的太子
而从小流落在外、无旁人所傍、只有自己势力的楼青晏,会成为最和云德皇帝心意的继承人。因为他这一手接掌国师虎符、操控何廷,就是在向垂垂老矣的云德皇帝展示自己的手段。这场和谈是养蛊,养蛊人只要最终得到胜者就满意了,至于放进去的和最后留下来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这个威风不再的老者,会喜欢这般没有顾忌、手段干脆的人;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样子绝对集中的皇权。
楼青晏从偏僻院落出来,云德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就站在路口,恭敬地请他去云德皇帝面前。
一推门,浓重的药味盖不住腐朽衰老的气息。
半躺在卧榻上的老者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年长者的笑容。
楼青晏深吸一口充满暮气的空气,心里知道,自己的任务快要达成了。
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完成任务的愉悦。眼角被拉长的凤眼里似乎酝酿着某种躁动的情绪。更深的计划在心里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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