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宅院。
“先生。”
中年男子照例在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也并未抬头。
良久,他斟酌好手里的纸条之后,把它递给了已经来到桌边的南渊:“老规矩。”
南渊接过来,疑惑开口:“先生, 这些日子传讯为何如此频繁?”
他有点费解,这一路走来接得所有传书加起来, 都不如这一个月往来的多。
中年男子蹙着眉, 抚了抚胡须,“多事之秋, 怕是很快要变天了。”
南渊心底一惊:“先生, 您的意思是……”
中年男子沉了沉声音, 答非所问的道了句:“老夫人坐镇京中, 一时半会倒也还轮不到府上。”
南渊看着手里的小纸卷, 皱紧了眉头, 试探着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即日启程, 回府帮衬着老夫人也好。”
中年男子摆摆手:“这边刚有进展,不可轻易就这么放弃。”
他敛了眉, 叹了口气。多少年了,有多少次枯苗望雨,就有多少次无功而返,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 他怎么会在此时就离去,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南渊有些焦急:“那我去跟他言明,咱们也好尽快启程。”
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了他:“不可。”
逼得太紧, 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忽得展了眉头,“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些时日么。”
南渊抿抿唇,默然不语。
自己是两年前才着手的此事,若不是北宵哥哥忙于府中事物脱不开身,也轮不到自己来。两年时间不长,可他却跟着先生遍行了北三州。
每次一走便是两三月。
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城郭,乡野,走哪都要留意一番。
一路行来,他明白,这次对先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中年男子舒展了下手臂,看他闷着头不说话,便笑着问了句:“南渊,你们酒楼整得如何了?”
南渊一想这事,刚才脑子里那点愁绪一下冲了个干净,他眼前瞬间窜起了小火苗:
“先生,他究竟是哪里来的扒皮,吸起血来眼都不眨一下!”
中年男子闻言疑惑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南渊掰着指头开始数落着叶久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把叶久完美的塑造成了一个惨无人道、欺压良民的恶势力地主形象。
中年男子突然呵呵笑出了声,眉间的烦扰也随着淡了些许。
这南渊这小子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也就在北宵手底下还听话些,哪像这般委屈过。
他眉头舒展,嘴唇微微扬起。叶久……倒真是个精怪的孩子。
“先生!您怎么还笑了?”南渊光顾着倒着苦水,结果一抬头,嗯?先生竟然笑得如此开心??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他的愤慨,忽得问了一句:“你觉得,此人如何?”
南渊表情严肃:“欺压百姓,油嘴滑舌,难堪大任。”
中年男子抚须大笑,无奈道了句:“你啊!”
南渊说畅快了,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但他那稀奇古怪的想法,确实和别人不一般。”
中年男子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起了兴趣,刚才还骂了个狗血淋头,转眼竟是夸了起来。
南渊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中年男子闻言思索着点点头,忽然笑了笑,“确实如儿时一般聪慧,不成想这么些年过去,竟没有被琐事蒙了心智,已是难得。”
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了窗棂上,支开的缝隙中,墨蓝色的黑夜如湖水般宁静。
驷之过隙,白云苍狗,一晃,已是十四年。而今,他终于可以,有所交代了。
“南渊,你觉得此人,生得如何?”
南渊抱着臂思索片刻,轻哼一声:“阳刚不足,阴柔有余。虽然比寻常人标致些,但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中年男子闻言挑了挑眉头,“阴柔有余啊……”
南渊皱着眉,心底一直有着一个疑惑:“先生,您说,那珠串真的是他的吗?万一是别人送予他,或是他拾到的,也不无可能啊。”
中年男子却摇了摇头,“不,九成,就是他。”
且不说缘由来的,单就那眉眼和举动,他心底也已经认了六分。
剩下的,他还不打算现在就确定。
“南渊,你这几日就多照看着酒楼,务必尽快将其扶上正轨,若是有什么能帮上的,记得与我说。”
南渊一想到又要和那扒皮一道,瞬间垮了脸,但他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是。”
……
澎湖湾火锅店重新开张的消息又一次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惊讶之余,再次把那快翻篇的事情重又挂到了嘴边。
一时间咒骂的,图新鲜的,惊喜的,各种言论像是冷水进了油锅,瞬间炸了开来,而且对澎湖湾火锅店的评价也是良莠不齐。
澎湖湾火锅店就在这样或褒或贬的讨论声中,重新打开了迎客的大门。
人们议论的虽然激烈,但也少有人敢先吃螃蟹,多是驻足观望,打听别人一手资料。
于是,开业三天,客流量还不如封店之前一天的多。
叶久站在柜台前,手支着桌子,长叹一口老气。
“慢慢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心急。”
身侧一道温凉的声音传入自己耳朵,叶久半回了头,看着那双灵动却又沉静的眸子,缓了缓心神。
今日的祁韶安着一身淡蓝色的百褶襦裙,腰间白玉色的束带衬出纤纤腰肢,整个人更显挺拔婀娜。
“嗯,是急不得。”
她看着大堂里寥寥几桌,手一搭,神情厌厌的趴在了柜台上。
但发愁啊……
祁韶安拢了拢额角的碎发,眼神扫过旁边趴的跟个毛毛虫一样的人,面纱下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叶子!”
一声熟悉喊声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一白衣公子脸上荡着神采的笑意,摇着扇子跨进了店门。
叶久和祁韶安同时抬头望去,发现不止薛璟宁,后面还跟着一大波人。
两人对看一眼,脑袋上都起了三个巨醒目的问号。
“童子,你来拆迁的吗??”
薛璟宁仰着脑袋,忽然得意一笑,一招手,一群人就四散开来,分别找桌子坐下。
这下不止叶久傻了,店里的小二也傻了,贺平怔愣的看着突然满座的大堂,手里的记菜夹子差点掉地上。
“薛二爷……您这是……”
贺平左看看薛璟宁,右看看叶久,站在大堂中央,不知所措。
薛璟宁抖着扇子,指着满桌等待的家丁,扬眉笑道:“怎么,叶老板不打算接待一下?”
叶久眉头抽了一下,摆手示意贺平前去照应。
“你抽什么风?”
等薛璟宁走过来,叶久皱眉问他。
只不过还没等薛璟宁回答,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浅紫色的小公子,把叶久和祁韶安登时唬了一下。
小公子眉眼稚嫩,月牙似的眼睛透着一股清澈,两个梨涡浅浅的挂在唇边,灵动可人。
“绾宁?”叶久疑惑的张了张嘴。
小公子点点头,顺势挽上了她的胳膊,“久哥哥,许久不见,你可是又清瘦了!”
薛璟宁扇子抵住额头,无奈摇了摇头,自己这妹子,真是丝毫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
叶久愣了一下,清瘦?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蛋,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吃好喝,好像…圆了不少呢。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叶久眼睛扫了扫外面突然有些拥挤大堂,挑眉看向两人,“不打算解释一下?”
薛璟宁抱臂一笑:“府上请了人来修缮,顺便过来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是啊是啊,府上哪供得起那么多人,还是这里宽敞!”薛绾宁跟着连连点头。
叶久闻言无奈摇头,这理由也太蹩脚了吧,这是当自己没参加那日莲池之宴是怎么的?偌大个薛府还盛不下这区区几十人了?
不过是看着这里门庭冷淡,来凑个人数罢了。
叶久心头闪过层层暖意,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心意知晓便好,又何必言明呢。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祁韶安,却发觉,这丫头视线并不在这里。
面纱盖过了大半的俏丽容颜,只余着一双眉眼微微蹙着。
叶久有些纳闷,便顺着她的目光延伸下去,正落在自己的袖子上。
不仅是袖子,还有一双素白的小手,此时正拽着它的一端。
叶久霎时反应了过来,心底蹭蹭冒起了一股冷气。
她二话不说,连忙装作拿东西的样子,抬手去够架子上的物件。意料之中的挣开了薛绾宁的小爪子,同时拿到了两只竹筒。
“给,新研制的桂花饮,尝尝看。”
薛璟宁接过来打开盖闻了闻,叹了口气:“你和初浔姑娘果真是同乡,在她那儿喝个酒饱,在你这儿又喝个水饱。”
叶久眉头一抽:“不想喝给我。”
薛绾宁闻言抬手锤了自家哥哥一拳:“就是,二哥你不要就给绾儿,我还嫌不够呢!”
“要要要,不过比起这水饱,我还是更喜欢酒饱。”薛璟宁声音越来越小,后几个字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叶久并未察觉,在他们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站到了祁韶安的身旁。
她稍稍侧目,只见小丫头刚才那紧皱的眉头此时已经缓和了不少,但那双墨澈的眸子还是带着些许冷意。
叶久吞了吞口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悄默声的伸了过去。
感受到自己的小手指被碰了碰,祁韶安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张有些讨好的脸。
那双烁亮如辰的眸子,此时带着有些谄媚的笑意,还有点……委屈??
祁韶安手指轻轻一动,甩开了她伸来的狗爪。
这人竟然还先委屈上了!
真是岂有此理。
祁韶安不再理会她,侧过身从柜台后绕出来,朝两人颔首道:“璟宁和绾儿莫要在这站着了,随我去楼上吧。”
薛璟宁闻言却摆了摆手,拦下了她:“不了祁姑娘,今日初十,初浔姑娘今晚要登台献艺,我和绾儿去捧个场。”
他转而看向叶久,忽得扬了扬眉:“叶子,你不会把这事给忘了吧……”
叶久被问得一愣,顿时一拍脑瓜子:“我去,真忘了!”
宋翠花说的果然没错啊,自己就是重色轻友,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这可是花满楼重装之后的首秀,意义匪浅呐。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快临近傍晚了,离着正点也就一个时辰。于是她一把拉过祁韶安,另一只手推搡着薛璟宁,“赶紧赶紧,晚了翠花要杀人的!!”
薛璟宁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
祁韶安也被她拽得一愣,然而脚还没落稳,就见叶久又突然停了脚步。
叶久转过头,看着薛璟宁,眉头微皱:
“等等,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祁-小醋罐子-韶安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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