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一行人洋洋洒洒进了东明县。
比起南边的兰沧县,燕州腹地的东明县明显要冷上许多。
叶久一身牙白色衣袍从马车里钻出来,随意伸了下腰,跳下车。
因为要顾忌她们这一车老弱病残, 整体的步调比开始时都慢了不少。
“来,韶儿, 手给我。”
叶久回身把手递了过去, 此时祁韶安已经探出半个身,闻言把手放在上面。
“嘶, 我怎么觉得, 有点冷啊。”
叶久把祁韶安半抱下来, 索性直接环在怀里。
祁韶安伸手紧了紧她的披风, 顺势摸了把她的衣袍, 突然皱起了眉头, “阿久, 你这衣裳怎的薄了这么多。”
叶久低头扫了一眼,“啊, 薄吗?”
微雨从马车上跳下来,无奈道了句,“不是叶大哥的衣裳薄,是小姐你的衣衫厚了。”
祁韶安琢磨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眉头蹙的更紧了,“阿久你只给我买了衣裳?”
叶久见状连忙拉着她的往客栈里走, “那个,咱先进去,外面风大。”
祁韶安见她眼神躲闪,心下了然,没再多问,顺着她走了进客栈。
“堇儿,来。”
老先生和南渊先一步进了店,此时已经落了座。
叶久拉着祁韶安走过去。
“我们今日在这里修整一天,多备些粮食,此后两三日都没有可落脚的村镇。”
老先生见她们坐下,便开口说道。
叶久有点惊讶,这一路行来,不论是小镇还是大县,基本上每晚都能宿在客栈中,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要露宿野外。
祁韶安抿唇想了一下,“此事交给我吧。”
叶久转头,“你?”
老先生倒是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我与南渊有事要办,这采买的事情就交给你二人了。”
叶久和祁韶安对视一眼,应下了,“正好出去逛逛散散心。”
老先生却递了一句,“堇儿莫要掉以轻心,这里离渭河越来越近,难保不出什么岔子。”
叶久当下还有些不理解,然而等她们吃完饭,绕上东明县的主街时,才堪堪明白了老先生的话。
本以为兰沧县就够贫气的,但和这东明县放一起比,那就已经算是热闹非凡了。
明明是城里最大的一条商界,此时却可以用人烟稀少来形容。
“乾一,你确定没打听错路?”
叶久有些怀疑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面色黝黑的大小伙子,微微挑眉。
乾一连忙左右看看,指着前面的牌楼子,无辜道,“公子你看,这不是大娘说的卯二街嘛。”
叶久看了那牌坊半晌,侧头看向祁韶安,“咱要不转转试试?”
祁韶安点点头,四下一瞧,指向了不远处一家包子摊,“就那儿吧。”
几人站在小摊前时,老板眼睛都亮了。
“几位客官,刚出锅的大包子,来几个尝尝?”
叶久探头看了一眼,大致数了下个数,便道:“来两屉,带走。”
老板竹夹子一抖,差点掉地上。
“这位公子啊,咱小本生意,这年头更是不好做,您要是开玩笑可……”
叶久越听越糊涂,“我开什么玩笑,买包子啊,乾一,给钱。”
老板见叶久转身要走,隔着桌子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公子,我可先说好了,这包子十文一个。”
叶久一听眉头一凛,“大哥,您抢钱呢??”
祁韶安虽然不像叶久混迹在商场里,但这十文一个包子,怎么听着都有些离谱。
包子老板把笼屉一盖,叹口气道:“往常都是两文一个,就是这一两月,米面贵的吓人,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叶久面色稍缓,问道:“这是为何?”
老板接着解释道:“这还不是北面霜灾闹得,东明县地势高,四面环山,主要产果子,这粮食大多从北边临河县进来,可霜灾过后,那边粮食尚且供应不上,那还顾得上我们呐。”
叶久又问:“那你们这是从哪进来的?”
“自然是从南边远一点的兰沧、永林几个县进,只是路途遥远,这价格自然是打了滚的涨。”
“短短两个月不到,竟翻了原来五倍,这生意是愈发没法做了。”
老板顿觉胸痛,长叹一口气:
“何止米面粮食,就连棉衣布匹都有些吃紧。但好在我们东明县自己有种桑,倒也能周转些。”
叶久和祁韶安闻言面色都有些发沉。
她想过渭河沿岸应是有隐隐有些隐患,只是没想到连燕州中部都有了如此反应。
“把包子包上吧,再加一屉。”
叶久抿抿唇,拉着祁韶安走了。
乾一留下等着老板打包,坤二跟在了他们身后。
“阿久。”
走了许久,祁韶安见身旁人仍低着脑袋不说话,便轻轻唤了声。
叶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手上传来一道微微用力的揉捏,她这才缓过神来,转过头,对上了祁韶安有些担忧的眼睛。
“在想刚才那老板的话。”
叶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祁韶安看着清冷的大街,嗓音清澈,“还有临江县。”
叶久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韶儿。”
她抬起头,目视前方,“东明县离渭河还有三日车程,尚且如此,那临河县得成了什么样子呢。”
如今农耕作为第一生产力,自然灾害就成了最致命的问题。收成的好坏,可以说决定了这一带百姓的生死存亡。
祁韶安转头看着街边的店面,一些面馆糕店都已经关了门,“布庄怕是也是如此吧。”
叶久沉思了一下,“那我们多屯一些,没准能派上用场。”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不论是布庄还是成衣店,价格都比兰沧县高上不少。
但并没有像米面一样高的离谱。
成衣店里合适的棉衣冬衣基本上被她们搂了个空,甚至还有几条厚实的棉被。
于是当乾一坤二看到眼前堆的跟山一样的包袱时,差点没晕过去。
最后还是叫来了两个守店的侍从才堪堪搬了回去。
“乾一,老先生是去忙什么啊?”
乾一把两个包袱丢在地上,一边揉着肩,一边摇头道:“不知道啊,先生行事从不与我们说的。”
叶久怀里抱着一只包袱,抿唇沉思。
不知怎么的,但凡她们到一个不算小的县城,老先生和南渊总要消失一会儿。
开始自己还没有发现,只是后来次数多了,她才有所察觉。
结果这帮侍卫也不知道。
“我们把东西往马车里塞一塞吧,剩下的绑车顶。”
叶久不再纠结老先生到底去了哪,指了几个包袱,转头说道。
马车一共两架,第二辆是从兰沧县新添的。
就算把所有格子都全都填满,甚至车顶也绑了两个包袱后,几条锦被还是没地方搁。
最后只好把被子一条一条铺在座上,才算勉强完工。
叶久看着自己满配豪华版“宝顶”马车,内心还有那么一丢丢小激动。
“各位辛苦,洗洗睡吧。”她满意地拍拍手,回房去了。
于是等老先生和南渊回来看到他家公子完美的杰作时,混沌了一下午的脑子瞬间都清醒了。
而且是相当清醒。
……
叶久回到房间的时候,祁韶安已经收拾妥当了。
祁韶安弯腰站在床边,正在拨弄烛台。
叶久轻步走过去。
“辛苦了,韶儿。”
她侧目看到床上已经铺好的被子,心底像是被人捧着亲了一口,暖洋洋的。
祁韶安剪了下烛芯,回身指了指盆架,“去把脸洗洗,花猫一样。”
叶久愣了一下,不确定的摸了把脸,结果指尖一道灰黑。
“呃,我这就去。”
祁韶安余光见她快步走过去,轻轻一笑。她解开了外衣,坐到了床上。
叶久很快洗完,脸上手上都还淌着水,她随意抹了一把,走到桌边,拎起了一只暗红团子。
“来,抱着。”
祁韶安看着被塞进怀里的物什,愣了一下,倒是手里的暖意比她的思绪来得更快一些。
“越往北边越冷,你可千万不能受凉,快进被子。”
叶久把祁韶安连人带炉一起塞进了被子里后,这才开始解自己的。
祁韶安躺在床上,侧着头望着她一件一件脱掉披风、袍子……
男装的叶久又恢复了原来翩翩公子模样,只是那纤细的腰肢总也勒得很紧。
直到叶久一身中衣,又满头发丝垂落在肩头时,那日恬静柔和的模样这才又慢慢流露了出来。
祁韶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目不转睛。
“怎么了韶儿?”
祁韶安思绪越飘越远,连叶久走到床边都没有察觉。
她回过神,轻轻摇了下头,又把腿收好,好让叶久顺利爬进去。
“呼……”
叶久躺在床上,这才感觉到一丝疲累。
她刚拉好被子,一个软软香香的身子就贴了过来。
叶久眉间都染了笑意。
她的韶儿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晚要钻进她的怀里才肯睡。
甚至曾经自己最为担心的,那每夜的噩梦呓语,都几乎不怎么出现了。
叶久笑容愈来越深。
她转过头,寻到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道句晚安,就被人堵了回去。
祁韶安突然抬头含住了她的唇。
叶久茫然的眨眨眼,感受到一只小舌已经钻进来的时候,才堪堪缓过味来。
祁韶安吻的热烈。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低喘。
叶久手指描摹着祁韶安的眉眼,忽然道了句:“韶儿,累吗?”
祁韶安愣了下,抬头便对上了那星亮的眸子。
她看了几息,随后弯了唇角,再次吻上去之前,她轻笑道:
“不累。”
作者有话要说:点到为止,一巴掌抽向自己想要开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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