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应下, 叶久便抱着祁韶安上了楼。
“韶儿,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
叶久坐在床边,伸手擦了擦祁韶安脑门上的汗, 轻声问道。
祁韶安摇了摇头,拉住了叶久的手掌, “陪我呆一会儿。”
叶久眼底有些心疼, 她侧身躺在了祁韶安旁边,隔着被子搂着她。
“好。”
祁韶安窝了进去, 寻了个舒服的地方。
“阿久。”
叶久轻拍着被子, 浅浅应了一声:“嗯。”
“桃溪镇的桃花想是已经开了吧。”
叶久闻言一怔, 她不明白祁韶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但也如实回答:“来时路过一片桃树林, 确实开了。”
粉艳艳的桃林, 片片花瓣随风飘荡, 好似一场桃花雨。
“美吗?”
叶久收回心思,点点头, “很美。”
那场面,像极了那时花满楼里,翠花那桃花舞艳压群芳的模样。
叶久心中微微叹息,就是不知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了。
“想是比去年开得还要艳吧。”
祁韶安的声音如纱般朦胧, 听在叶久耳朵里,有一丝不对劲。
“去年?”
祁韶安轻轻离开了叶久的怀抱,平躺在床上, 眼睛看着床顶的木雕,“那是我等被押解出京之时。”
叶久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神来。
押解出京……
她脑子里顷刻浮现出电视剧里那些穿着脏兮兮囚衣的人,手上带着沉重的链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小路上。
叶久倒吸了口凉气。
当她把祁韶安的脸p到那一群白衣脸上时,她心底不住的疼。
叶久不自觉握住了祁韶安的手腕,磨砂了几下,把它拉到眼前。
“疼吗。”
祁韶安看着她的动作,不太明了,但大致也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便轻笑着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叶久闻言手都有些颤抖。
韶儿说的是……不记得了。
她知道,韶儿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这样说。
叶久暗自咬了咬牙。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韶儿,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叶久摸着她的脸颊,拇指停留在她嫩软的肌肤上,心底不住的酸涩。
祁韶安弯了弯唇,一颗泪直挺挺的砸在了叶久的肩头,“我的侍女便死在了那桃林之中。”
叶久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女?死了??”
祁韶安慢慢抓紧了被褥,“清芷为了从那群畜牲手里要来水囊,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她泪水不断滑落,死死咬着嘴唇,最后呜咽一声:“她都是为了我……”
叶久揽着她的脑袋,靠向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别想了韶儿,别想了。”
祁韶安突然推开她,背过身子,脸颊埋进了两掌间,脊背不断颤抖着。
叶久手悬在空中,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从那儿以后,我发誓我要好好活着。不管多难,我都要活着。”
祁韶安呼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鼻腔,声音闷闷的,“我滚泥沾灰,装疯卖傻,什么诗书满腹,温婉端庄,通通丢了个干净,活的像个鬼魅。”
“可还是被发现了。”
叶久双手紧紧攥拳,她闭了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流进了鬓角。
这是祁韶安第一次,提起流放途中的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来都来了,那么那些畜牲,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呼。”
祁韶安转过了身,平静的躺在床上。
“终于,说出来了。”
叶久不敢看她,悄悄转过了身,听着都已如此酸涩,那韶儿当时,又是怎样的煎熬。
她压着气息轻轻吸气,不料颈间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喷洒之气。
“阿久,入京在即,韶儿不求别的,只求你事事经心,言行慎重。”
叶久闻言怔愣睁开眼,微微侧了侧头,“韶儿……”
祁韶安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依靠在她的肩头,“我只要你平安。”
……
亥时前后,叶久推开了老先生的门。
“丫头睡着了?”
老先生倚坐在椅子上,见叶久来,指了指桌对岸的位子,“来坐。”
叶久扫了眼桌子上,只见上面放着一只酒坛,旁边还有一叠花生米。
她关好门,走过去坐下,“嗯,已经睡下了。”
老先生笑着摇了摇头,翻开酒杯,开了坛子斟满,“老夫就知道你小子得把丫头哄睡了才会来我这里。”
叶久翻了个白眼,“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白叔您就见谅哈。”
老先生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堇儿你啊,真跟将军一个样子,满口歪理。”
叶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上好的竹叶青,白叔破费了。”
老先生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比起你们云城的蓝桥风月,可差远咯。”
叶久闻言脑子里飘过了某个扒皮的身影,勾唇一笑,“这还不简单,等回了云城,让您喝个够。”
老先生但笑不语,嚼着花生豆,身体后仰,“说吧,找老夫什么事。”
叶久一脚翘在把手上,随意道,“白叔不都猜到了吗,哪还用我说啊。”
老先生夹着一个豆子朝叶久丢了过去,“没大没小。”
“哎哟!”
叶久捂着脸巴子,委屈的撇撇嘴,“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先生两眼一瞪:“说不说。”
叶久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给两人倒满了杯,收起了嬉笑的模样,“我找白叔确实有几事相求。”
老先生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第一个,是韶儿的身体,当时姜姑娘说过她的身子寒气入体,落下了病根,需要仔细调养,不知白叔可否帮韶儿瞧瞧。”
叶久双手举着酒杯,目光灼灼。老先生见状端起酒杯碰了过去,“好说。”
叶久弯唇一笑,喝了个干净,“多谢白叔。”
“第二件呢。”
叶久抿抿唇,接着开口,“白叔可记得,当时在云城,您曾答应过我,韶儿的身份。”
老先生点点头,“自是记得。”
叶久又一次举杯,“还望白叔守口如瓶。”
老先生喝尽了酒,放下酒杯,“堇儿,我倒是想问上一句。”
“你可是认定了那丫头?”
叶久轻笑了一下,迎上了老先生的目光,“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老先生看着她坚定而又坦然的眼神,沉静了一会儿后,忽得一笑。
“好,我明白了。”
叶久见老先生答应,便稍稍宽了宽心,“第三件事便是韶儿的兄长,我定是会替她寻到,还请白叔帮我一把。”
老先生无奈摇摇头,“你也不担心担心你自己,件件不离那个丫头。罢了罢了,我答应便是。”
他仰头喝了一杯,眉头一挑,“小子,你怕不是还要翻查当年祁家的案子吧。”
叶久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抬眸沉声道:“不瞒您说,我上京最大的心愿,便是替韶儿报仇,希望白叔到时莫要阻拦。”
老先生皱了皱眉,“报仇?此话怎讲?”
叶久轻轻出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要寻仇的是些个杂碎,到时自会与白叔说明。”
老先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斟满了酒。
“我敢把你带来京城,自是信得过你的处事为人,你想办什么便去办吧。”
叶久闻言感激一笑,“多谢白叔。”
“不过堇儿,你想好如何向夫人解释你和祁丫头了吗?”
叶久皱着眉,抿了抿唇,“侯府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啊……”
老先生又丢了她一个豆子,“什么侯府夫人,那是你娘!”
叶久撇撇嘴,小声嘟囔一句,“可拉倒吧,我娘听了得敲死我。”
“你说什么?”
叶久看着老先生森森的目光,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老先生轻哼了一声,这才接着说:“夫人啊,性情看似温顺,内里却有股子刚硬之气,尤其是将军走后,堇儿你又失踪,夫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内敛隐忍,但那执拧的气势也越发的明显。”
叶久嘴角一抽,“看样子不太好说话啊。”
老先生摆摆手,“那倒不至于,夫人还是通情达理的,若是见堇儿你认祖归宗,想必会欢欣至极。”
“说起来,自听得寻到了你,府上催件已经数不胜数,夫人更是恨不得飞过来立马见到你。”
叶久听完反倒长叹了口气,“白叔您以后还是多替夫人调理调理吧,我怕她摊上我,没事就会被气背过去。”
老先生无奈摇摇头,“你啊,可积点德吧。”
……
晨起日头高照,陆林在客栈走了一圈,拉住了南渊,“哎,南兄弟,看见叶大哥和嫂子了吗?”
南渊茫然的左右看看,“没在屋里?”
陆林摇摇头,“不在啊!”
他回头看到微雨走下来,又问道:“微雨,你知道叶大哥去哪了吗?”
微雨刚想回答,就听着客栈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林子,找我有事啊?”
众人回头,只见叶久正牵着祁韶安迈进客栈,手里还拎着酒坛和食盒。
陆林迎上来,“叶大哥,嫂子,你们俩大早清出去干什么了?”
叶久弯唇一笑,“没事,看了个朋友。”
陆林眨眨眼,“啊?您这儿还有朋友?”
叶久把东西塞到他怀里,“好了,收拾收拾咱们该出发了。”
陆林一下抱了个满怀,连忙点头,“哦哦,好的。”
微雨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姐神情厌厌,似是眼圈都有些发红,心下疑惑,小心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堇儿,走吧。”
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叶久收到他递来的眼神,抿抿唇,也跟着上了马车。
桃源镇离南门不过二十里,没过多久,马车便明显放慢了速度,车厢外也熙攘了起来。
叶久有一丢丢好奇,就掀了些帘子。
只见马车外有许多行人来来往往,背包袱的,推小车的,挑担子的。就从城外看,都比云城热闹了不止一点半点。
“车里什么人?”
马车突然一停,叶久撇了一眼,几个官兵模样的拦在车前,应该是在查证。
南渊坐在马上,掏出令牌,往前一伸。
“哦哦,原来是侯府的亲眷,小人有眼无珠,你们几个,还不放行!”
叶久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连哭带嚎混进云城的凄惨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
祁韶安微微睁了下眼,扫了眼叶久,后又闭了上。
叶久见状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攥着,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到车外突然传来一道欢呼声:“快看是南渊!夫人,白先生回来了!”
马车随即停下。
叶久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紧接着一道颤抖的女声响起:
“可是我儿归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顺了一下午大纲……哭唧唧……
e……进了京就代表着……我要给一大票子人起名字……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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