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院子离医馆不是很远,叶久背着女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院子里的东西还没顾得上置办,只能先应个急。
床铺桌椅还是上家留下来的,此时刚好用上。
女人的眼睛是微张着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像个傀儡,任人摆布。
叶久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替她拉好薄被,转身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絮叨:“我跟你讲,你不想醒倒还好,可别再寻死了,不然,我真会刨了你家祖坟的。”说完还看了床上一眼,果然,女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叶久一看,着实有些无奈。
“我费这么大劲救你,你无动于衷,一提你家祖宗们你就紧张,真是不知好歹。”叶久撇撇嘴坐到了床边。
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久一把火窜上来,气得直瞪眼,点着女人的眉心就道:“怎么?我离你这么近你不舒服了?哎你别说,我还就坐着,我不仅坐这儿,我晚上还和你睡一起,哎你说气不气?”
对不起,叶久,我都想打你了。
叶久一脸不服你来咬我啊怎么样你能奈我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女人眼皮动了动,眼珠转了过来。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死亡凝视。
那仅有的一点黑色瞳孔中随着转动迸出一道银光。
叶久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还是稀碎那种。
她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满脸讪笑:“额,我开玩笑的,别当真,我不动你,你躺着吧,我去给你煎药。”说完立马溜没影了。
叶久走得急,自然没注意到床上那位的反应。
女人眼睛眨了一眨,食指动了动。
……
大半个时辰之后。
“药来了!”叶久一边抹着脸上的灰,一边端着碗跨进来。
那药炉子实在太难弄了吧,就生个火都费了半个小时,她现在贼后悔为什么没随身带个打火机……
叶久小心端着药碗,嘴里还不时唠叨:“这药一定要趁热喝,你要……你干什么呢你!”
叶久吓得差点把碗扔了。
本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女人此时正好死不死的趴在床沿上,伸长手在床头绣筐里摸着什么,叶久快步上前,一把掀开盖着的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女人的手只差一点就摸到了筐里的剪子!
叶久一把把女人拽了回去,声音顿时就高了八分:“你又要寻死!真是冥顽不灵!”
叶久气得将女人的手甩回去,却看见她手上一道道的血痕和渗血针孔。
估计是在筐里乱摸被针扎的。
“真是怕了你了!”叶久黑着脸找绢布替她止血,又寻来药膏给她上药,反正也没什么别的药,就拿老头开的外敷药顶顶吧。
女人的手很是细嫩,那一道道渗血的伤口就显得有些突兀,叶久小心翼翼地替她包好,女人并没有挣扎,只是又闭上了眼,陷入了死寂。
好不容易折腾完,叶久抬头瞟了一眼女人,冷哼一声:“挺能装啊,刚才不是还动不了呢,现在都敢够剪子了!”
女人别过头不发一言,忽然感觉一阵浓郁的药味直击自己神经,她屏住呼吸不去理会。
“少给我装,把药喝了!”叶久坐到床边,挑眉道。
良久,女人依旧毫无动静,叶久气极反笑,唇角一勾:“行,不喝是吧,那我嘴对嘴喂你可好?”
女人瞬间转过头,瞪大了眼,眸中满是惊惧,慢慢地竟蓄起一层雾气。
叶久心突然抽疼了一下。
是啊,这是古代,一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代,她有什么权利强制让经历这等事的女孩子面对这个事实,面对那个旁人看了都心有余悸的场面。
她才是受害者啊。
叶久忽然泄了气,放下药碗,用手盖上了女人的眼眸。
她看不了这女人的眼神。
那种透进骨子里的绝望。
叶久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
甫一接触,女人拼命挣扎,却终是敌不过身体的虚弱,没几下便失去了力气,不多时,就昏睡了过去。
叶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盯着桌上浑浊的汤药,皱紧了眉头。
……
百善堂。
“小路子小路子!你师妹呢?”叶久急冲冲的窜进医馆,逮住了要跑的路儿。
“你…你要干嘛……”路儿还没从下午叶久凶神恶煞的模样中缓过劲来,见着她撒腿就跑,但未果。
“你快找你师妹来,能不能请她帮我看顾一下我妹妹,她这刚恢复意识就要寻死,我要去找两个人来,不然我怕是不能离她半分。”叶久满头大汗,她可是趁着那女人睡着的空档溜出来的,天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会醒!
“那你怎么跑…跑出来了……”路儿脑袋一时当机。
老头从侧厅探了个头,“玉儿,去帮林小子一个忙,莫要太晚回来。”说完又缩了回去。
叶久大喜过望,作揖道:“多谢老先生,多谢玉儿姑娘,请随我来。”
一路不敢耽搁,不多时就回了院子,待她看到床上的人还安稳的睡着时,才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在期间出了事,叶久就可以不用活了。
“玉儿姑娘,麻烦你了,我去去就回。”叶久从屋外拿来热好的药碗,交托在玉儿手上。
“放心。”
玉儿微笑颔首,坐到了床榻边。
女人还在昏睡,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叶久见状不敢耽搁,又急急忙忙出了门。
她几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个“人牙子”,挑挑选选,选中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身世清白,有底有细。
四个大活人,只二十两便转手与人。叶久来不及感叹什么人权啊世道啊,赶紧拿了卖身契,没作停留,急匆匆的带着人赶回了院子。
临进屋门,叶久还是粗粗交代了一番。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了,且放心,我叶久在一天,就保你们一□□食无忧,你们也不用那么拘束,进了院门就是一家人,我没那么多规矩,但要注意,原则性的错误不可以犯,我想你们是懂的。”
其实她也是随便说的,她哪知道这个时候的人们都有什么原则啊。
“老爷放心!我们晓得!”四人齐刷刷的回答。
叶久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老…老爷?
“得,可别叫老爷,太难听了。”叶久那一脸的嫌弃生怕别人看不到,但她没工夫跟他们纠结这个,赶忙招呼了其中一个丫头。
“微雨,你跟我来。”
她带着小丫头跨进房门,恰好玉儿喂完了最后一勺汤药,叶久便拱手道:“玉儿姑娘,辛苦了!”
“无妨,姐姐下午很是安静。”玉儿放下药碗,带着几分愉悦。
叶久点头致谢,又转身对微雨说:“微雨,我看你性子沉着稳重,你先帮我照看妹妹,可好?”
微雨心下一阵惊慌,哪有主家询问自己的,连忙回答道:“东家放心,奴婢定当竭力侍候!”
叶久满意的点点头,侧身将玉儿让了出来,和其余三人交代两句,便与玉儿一同出了门,走时还不忘拎起桌上的油纸包。
此时已是黄昏,家家炊烟起,两人都很安静的走着。
“今日多谢玉儿姑娘解围。”叶久轻笑一声,率先开口。
“不客气,倒是叶小哥令我刮目相看,这才不过三日,便能买下一座宅院。”玉儿打趣道。
“玉儿姑娘可说笑了,我可是卖了家传的首饰才换来银钱啊。”叶久不好意思的笑笑,气氛倒是缓和不少。
“不过,姐姐那病症……叶小哥还需多费心才是,毕竟心病难医。”玉儿抬头看向了叶久,眼中有些担忧。
叶久略思后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不惜一切,也要让她真正活过来。”
转眼医馆就已在前方。
“老先生,玉儿姑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叶久递上油纸包,老先生摆摆手,路儿上前接过,用力一闻,顿时瞪大眼,道:“叫花鸡!”
叶久没忍住笑出声,只得拱拱手:“老先生,玉儿姑娘,小路子,我这就先走了。”
“叶小哥慢走。”
“叶懒虫你要再来啊!”路儿捧着叫花鸡连连招手。
“成,下回就把你那只咯咯炖了!”
“你敢?!赶紧走赶紧走!别再来了!”路儿怒目圆睁,几个大步追出去,然叶久早就闪没了影。
百善堂内笑作一团。
而这边叶久放心不下,回程就快了些,不多时便进了院子。
“微雨,如何?”叶久直奔卧房,看到微雨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声询问道。
“小姐喝下药后不久便睡了,到现在还未醒。”微雨起身恭敬地回答。
叶久点点头,示意微雨坐回去,自己也坐在了床边。
女人呼吸平稳,看来是睡熟了,只是眉头紧锁,怕是梦到些不好的吧。
这时,一个小姑娘走进来,有些胆怯,站着也不开口,就在门边观望。
叶久注意到她,招招手,低声说:“千云,怎么了。”
千云抿了抿嘴,小脸红扑扑的,同样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婢做了些吃食,您可要用饭……”语气里透着害羞和期望。
叶久闻言轻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这就给您备上。”说完,小姑娘转头轻快地跑走了。
叶久看着她的背影,嗤嗤地笑起来,真是好可爱啊哈哈哈。
微雨歪着头看了看兀自笑得很猥琐的新东家,不明就里,索性又看向了床上的人。
还是这个单纯些。
“微雨,今后怕是得你我轮流看顾她,难为你了。”叶久用手肘碰碰一旁的微雨,有些不好意思。
“怎会,这是奴婢的本分。”微雨心里纳闷不已,这样的会同奴才商量的东家倒是头一次见。
叶久摇摇头,说道:“不要自称奴婢,我说过,进了家门,我们就是一家人。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叶大哥吧。”
鉴于女装那繁琐的穿法,叶久还是觉得男子身份更方便一点,索性就这么错着吧。
微雨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被转手多次,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东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叶久看的明白,便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装作一脸痛心的说道:“算了,不愿也不必强求。”说完还有模有样的要转身离去。
“叶大哥!”微雨朝着叶久的背影低声喊道,眼眶红红的。叫了一声之后,又局促的不知再说什么。
叶久内心得逞一笑,转头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脸,道:“乖,这才对嘛,微雨妹子。”
那日夕阳,红光斜射,微雨只记得有那么一个沐浴着暖阳的公子,深深地映进了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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