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悄悄的,折绛咳嗽一声,她尴尬的摸摸鼻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沈明臻的指责。
她以往见的人都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又或者是稳重冷傲的贵公子,从来没见过似沈明臻这般的,将自己的心思展露的明明白白的人。
因为没见过,倒是不好应对。
且因他字字泣泪的控诉,圆溜溜的愤怒眼神,加上委屈悲愤的神情,折绛也破天荒的心虚起来。
她再次咳嗽一声,主动问起:“那——你之前说让我帮你一个忙,你想让我帮什么啊?”
沈明臻哼了一声,颇懂得见好就收,“二婶婶不是撞见了我给秦家租赁屋子嘛,二婶婶的心坏,肯定会嚷嚷出来的,别的我倒是不担心,我就担心大嫂会伤心。”
他忧愁道:“大嫂要是知道我帮了秦大姐姐,以为是大哥让我去帮的怎么办?她最近的听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让她劳心了,再者说,我帮秦大姐姐,是看在她当时差点丧命的份上,是看在我们秦家和沈家十几年的情分上,是看在秦四的份上.......”
他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折绛听,“我想着,也不能不帮啊,你是没看见,一家老小可惨了。但是,我这一帮,万一大嫂误会,以为我偏帮秦大姐姐,她就该伤心了。”
其实,他还有自己阴暗的小心思,他觉得,他要是不帮,那秦大姐姐万一再找上府来,见着秦家那么可怜,他大哥也会相帮吧?
那他哥做畜生的几率又变大了。
还不如他自己先把人安顿好了呢。
但这种小心思,他直觉的不想跟折绛说,所以顿了顿,便直奔主题:“所以,要是二婶婶嚷嚷了出来,大嫂知道了,你就帮我解释解释,我嘴巴笨,在她跟前总怕说错话,我看你脑子就好使,比我强多了........而且,你一直在后宅,要是碰见秦家的人上门来找我大哥,你一定要拦着,总之,千万不能让我大哥和那边再有牵扯。”
后面的这句话才是重点。
说来说去,折绛勾指总结:不得不帮是情分,但是又怕大嫂子误会伤心。
她心情有些复杂:“你让我帮的忙就这个?”
还是这么个理由。
沈明臻呆呆的啊了一声,“是啊。”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折绛看他一眼,不知如何说,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便答应下来:“我会多注意的。”
她嫁进来这么些日子,大嫂对她也不错,该帮的还是要帮的。
沈明臻放下心来。
不知道怎么的,他很相信折绛。
心头的重事解决了,便有心情谈点其他的,于是在折绛还没理清沈明臻是个什么人设的时候,就见他左手捏一块糕点,右手给自个倒了一杯茶,主动给这次“茶话会”添加八卦谈资了。
“我五岁的时候,大嫂就嫁过来了,我阿爹和大哥忙,继母也刚生了三弟,说是腾不出手来,所以,我就被大嫂接了过去带。”,他说,“大嫂对我很好,对别人也好,对我大哥就别提了,但是我大哥却对她冷冰冰的。”
折绛明白了,长嫂如母,大嫂在沈明臻的心里就像母亲一样,所以这么在乎。
已经在他叨叨下习惯被动吃瓜的她好奇问:“你大哥,跟大嫂关系不好吗?”
沈明臻纠结道:“也不算,因为我大哥那个人吧,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折绛却想到了沈家大嫂至今无子的事情。
折爹当初那么快点头把她嫁过来,是因为沈家有一点令他十分满意:沈家家规规定,男丁三十无子才能纳妾。
所以,沈家除了正室夫人之外,目前并无妾室,后宅安宁,折母最放心的也是这一点。
她抬头看一眼沈明臻,突然更加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在意秦家大姑娘了。
沈明行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再过五年大嫂还没生育,估计就要给沈明行纳妾了。
说完了大哥大嫂,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跟折绛感叹:“自从秦家出事之后,我就觉得富贵无常,哎,说不定我家也突然没了呢?”
他说完还劝折绛:“人生无常,及时行乐啊。”
折绛:“.........”
她抓了一把着瓜子磕,“那你倒不用太过担心,秦家出事,也是他家行事太过,不知收敛。”
沈明臻顿了顿,耳朵竖起来,迅速爬起来凑过去,跟她一起磕瓜子:“你说说?”
他心里隐隐激动,折绛这话,是要跟他说朝局吗?
这种高大上的话题,只有他爹叫他哥去书房才会讨论的。
他从来没参与过。
他眼里冒着光:“要不,我们去小书房说?要不要焚香啊?”
折绛:“.......”
说个八卦,用的着转换阵地吗?还焚香?
她垂下眼眸,怕自己漏出什么眼神又被抓住小把柄以至于被批判,于是将他的头拨开一点,道:“秦家的祸,祸在树大却根不深。”
沈明臻没明白:“什么意思啊?”
折绛就挑简单的跟他说:“就这么打个比方吧,假如朝廷有一共有一百个官员职位,光秦家一家却占了三四十个,你说,大家能开心吗?”
沈明臻摇摇头,他再傻,也知道利益要大家分的。
折绛就道:“你家发迹该有百年了吧?”
沈明臻骄傲的点点头,虽然他跟沈路和沈明行关系不好,但是不代表他对于京都沈家这个名号不嘚瑟。
“但是我们理一下秦家家族史就发现,他们家其实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至今才二十余年。”
“秦太妃在做妃子之前,秦家才是个小官之位,后来秦太妃生了逆王,秦家这才开始上位,短短几年间,他们家虽然在中枢只有秦老太爷一个人,但是地方上提拔起来的秦家子弟和亲眷却不少,而且,这么多提拔起来的人,你能保证个个都是清官?”
秦家太急于求成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逆王败了。
折绛扔掉手里的瓜子壳,毫不忌讳的道:“再说了,他们家作死,最后竟然还参与了夺嫡之战里去,且在逆王事败后,立刻撇清干系投靠新皇,人品就不怎么样。主子喜欢忠心的奴才,这样弃主的奴才可不敢用。”
她笑眯眯的:“再返回来说——朝廷一共一百人,秦家就占三四十,怎么的,他家要起义啊?这么想的人一多,当然就拉他家下来了咯。”
沈明臻听懂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
秦家人被发配闽南后,他曾经找很多人打听。
他爹斥责他什么也不懂乱打听,他哥敷衍贪官自然要抄家,他的狐朋狗友们并不关心秦家的事,去问大嫂,大嫂比他还懵逼。
他把这事藏在心里,却更加郁闷,他发现自己又被他爹和他哥孤立了。
他抬头看看依旧在专心致志剥瓜子的折绛,真心实意的说:“谢谢你。”
折绛:“…………”
他又怎么了?
沈明臻怅然道:“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事,自从小时候我记不住先生说的话,背不出古诗词后,他们都觉得我蠢,觉得跟我说了也听不懂,便再也不跟我说了。。”
折绛:“………”
呃,她觉得,她大概是明白沈明臻的意思了。
沈家世代文臣,且每代都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物,不说沈国公如今位高权重,就说沈明臻的大哥沈明行,据折爹赞叹,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假以时日,必然能将沈家其他人的功绩推碾在沙滩上。
有这样的爹,又有这样的哥,干啥啥不行的沈明臻就成了差生代表。
再加上今天了解的,沈国公是个暴脾气严父,沈明行是冷面冷心哥,而沈明臻呢,啧啧,傻乎乎的。
这样一个学霸家庭突然混进了一个学渣,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
于是,不在压力中死亡,就在压力中变态,沈明臻就犹如叛逆期到了的高一学生,开始了自我放飞之路。
套用上辈子的青少年问题典型话语就是:我所有的不遵法守纪,调皮捣乱,都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折绛上辈子曾经因为生存问题没有得到过这种放飞的机会,但是不乏见过身边的人做过跟沈明臻一样的事。
面对中二少年的忧愁善感,折绛完全不能感同身受,于是只好干巴巴的安慰:“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你材不在读书处啊。”
沈明臻把这句话念了一遍,突然生出一股终于遇到知己的感觉,看向折绛的目光炯炯,折绛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极了,从榻上起来,往床上走去:“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沈明臻:“…………”
他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我今晚能睡榻吗?”
他之前都是睡书房的。
折绛惊讶:“怎么突然想睡榻了?”
沈明臻:“我要是睡书房,我爹又要训我了。”
折绛点头:“这倒也是,那我给你铺一层被子吧。”
沈明臻应了声,看着不远处拿棉被出来的折绛,低头紧张道:“我们………我们这算和好了吧?”
折绛:“…………”
怎么像小学生吵架了似的,还和好?
她不好反驳,点头:“算。”
沈明臻这才舒一口气,高高兴兴的躺榻上睡觉去了。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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