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三日,又是去苍溪院给沈国公夫人徐氏请安的日子。
折绛一大早上就起来梳头穿衣,董妈妈带着茶一进来端茶倒水,趁着沈明臻去里间的瞬间,连忙道:“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二少爷怎么又......看着不高兴了?”
她本来想说死气沉沉,但是想想这个词也不对劲,所以将重往轻说,“眉毛都耷拉了。”
折绛打个哈欠,“少年人,本就是这样阴晴不定,你管他呢。”
董妈妈就劝她:“我的好夫人啦,您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听奶娘一句劝,少年夫妻,就该相互包容,磨合,最后才能走的长久,您要是一直将人往外推,最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折绛就敷衍的嗯嗯两声,明显没当回事,董妈妈心里着急,却又顾着里间的沈明臻,不好再劝,只好低着声音道:“奶娘求您了,您就问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再替他疏解纾解,这人啊,总要心换心,老奴在旁看着,二少爷是个好人——”
折绛就烦她这叨叨的性子,连忙喊了一声:“沈明臻——”
沈明臻探出头来,问:“嗯?”
折绛便看董妈妈,董妈妈利索的闭嘴,然后十分殷勤的问:“二少爷,今儿天还有点冷,早间有露,您看待会出门,要给您拿那件厚一点的红色披风吗?”
沈明臻一听,便偷着瞄了眼折绛今儿的穿搭,蓝色的袄裙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半臂,下身的襦裙也是红色,颇为耀眼,于是嗯了道:“那就红色吧。”
他心里有些窃喜。
这样两个人看起来就像夫妻了。
等穿搭好了,又急忙垫了几口包子,一堆人前呼后拥的引着两人去正院,沈明臻觉得路上不说话怪尴尬的,于是咳了声,开口道:“你昨天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他虽然刚开始被那句明显说他矫情和无知的“沈明臻,你去外面看看吧”,伤的心酸不已,但是经由一晚上翻来覆去想,又觉得,如今成家了,也是该到了立业的时候了。
整天呆在家里,着实不是个好选择。
折绛却不想搭理他。
昨晚上他睡的不安稳,导致她被吵的也醒了多次,只想回去再睡一次。
沈明臻见她不说话,再度尴尬了,一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口,一会觉得折绛真气人,最后想来想去,觉得折绛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犹豫良久,最终选择闭嘴,沉重的继续往前走。
***
进了苍溪院的门,徐氏和沈国公早就坐在一旁了,大嫂子和沈明行跟他们前后脚到,三军会合,便开始商业互捧,先由莫氏开口,说徐氏最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来病要好了,徐氏微微一笑,自损一句老了老了就这样,然后就问折绛:“你身体好多了吧?”
折绛笑着道一声多谢关心,再问莫氏身体如何,这样循环反复,反复循环,最终在沈国公重重的咳了一声后结束互捧,继而各自沉默微笑。
这样的程序,折绛除了第一次经历时因为太过尴尬而没有跟上节奏外,适应的十分良好。
这时,徐氏的亲生子,年龄最小的沈明笃同学才姗姗来迟,徐氏立马过去:“怎现在才来?”
沈明笃已然十三,见父亲兄嫂都坐着看向他,脸红了红,解释道:“昨晚读书晚了些。”
沈明臻嘁了一声。
沈国公再次咳了一声,沈明笃便将徐氏扶回去坐着,再一圈问好,最后落座,看的出教养极好。
人员全部到齐,折绛正襟危坐,等着一家之主的沈国公开始重要讲话。
依照折绛这一月多来的经验,如果家中有事,便会趁着这会子集中宣布,如果没事,就说些团结友爱的废话。
今天明显是有重要文件发布。
只见沈国公严肃着脸,摸了摸自己新蓄的小八字胡,简明扼要,道:“四月初六,二弟会纳一贵妾,他想摆酒,到时你们不用过去,备礼就好,徐氏,这个你来办。”
京都最近十分流行八字胡,沈国公不能免俗,这两天摸胡子摸的十分上瘾。
徐氏笑着应了声,见沈国公没事说了,便道:“先叫饭吧。”
折绛舒一口气,吃完饭,这项全家促进感情的活动便能结束了。
吃完饭,沈明行和沈国公各自出去会友,徐氏目送沈明笃去书院后回屋休息了。
在苍溪院跟急着回去处理家事的大嫂子分开后,沈明臻送折绛回了苍竹院,犹犹豫豫的道:“我想出门一趟。”
他之前借了一个狗友钱,想要回来,然后拥抱这笔钱做做打算。
折绛淡淡的嗯了句,一撇眼,看见董妈妈使劲在那使眼色,于是顿了顿,又道:“早去早回。”
因她这句话,原本有些沮丧的沈明臻瞬间高兴起来,带了空明出门,一路杀向平时众人聚会的小酒楼。
***
可能因为出门被叮嘱了一句,沈明臻心头高兴,虽然身上一文钱没有,却依旧走的二五八万,蹬蹬瞪的往前走,雄赳赳气昂昂,惹的空明在旁边疑惑不已:“少爷,少夫人都没给您好脸色,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沈明臻这会看什么都是光彩照人的,所以面对空明前半句明显不符合事实的话,也没有追究,只是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解释道:“你不懂,你们夫人她看着对我不闻不问,那是她性情冷淡,不爱说话,但关键时候就能显出温情,你看,少爷我走的时候,不是让我早点回家吗?”
他嘿嘿一笑:“这是舍不得离开我,想我晚上回家陪她吃饭呢。”
空明再次说出重点:“但我看少夫人,却是碍于董妈妈的面子才说的。”
沈明臻这回真不高兴了,他语重心长的拿腔拿调道:“是你懂女人还是我懂女人?是你有媳妇还是我有媳妇?”
空明十分乖觉:“是您有,都是您有。”
沈明臻哼了一声,踩着步子进了酒楼。
但是酒楼里没人。
掌柜的认识他,连忙迎上来,道:“哎哟,这不是沈二少爷吗?您怎么来这么早?我们家公子爷还没来呢。”
这句“我们家公子爷”指的是林翰林家的五少爷,生在翰林家,却看书就晕,后来不知道的怎么的,硬说自己有经商头脑,便偷偷摸摸借了一起混的兄弟几个的钱,开了家酒楼,只是不知道他不多的经商头脑已然用尽还是之前对自己的认知有误,酒楼开了快半年,除了他们几个人过来捧捧场,根本无人光顾。
沈明臻是借他钱最多的人,林五曾经指天发誓将来会还他,结果还了这么久,不仅最开始借的那笔钱没还,还越借越多。
沈明臻今天来就是向他要债的。
要债的人许是都有凶相,掌柜的对这些二世祖都有些畏惧,他战战兢兢的谨慎开口:“要不,我让人去林府叫五爷快点过来?”
沈明臻摆摆手,“也行,你们派个人去叫,再给我上点菜,爷在这里等着他。”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一个声音嚷嚷:“叫谁啊?”
沈明臻蹬蹬瞪跑过去,“林五,还钱。”
林五是个竹竿子,高且瘦,就是长的不好看,比沈明臻大了一两岁。
闻言道:“再说再说,你没看我忙活着嘛。”
沈明臻伸头一看,果然,他后面有小厮抬了个大酒坛子,正艰难的往大堂算账的地方走。
他好奇问:“这大早上的,你怎么还亲自进货了?”
林五白他一眼,“待会再跟你解释,哎,林掌柜,去,给我打瓢水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迅速的弄了瓢水,林五接过水,往酒坛子里一倒,跟掌柜的道:“你再掺几瓢水,搅和搅和,均匀些。”
沈明臻瞪大了眼:“你竟然敢往酒里掺水?”
林五呸了一声,“老子没往水里掺酒已经够意思了。”
他对沈明臻颇为嫌弃。
当年还是他介绍沈明臻进纨绔圈子,带着他打架逃课,谁知道带了快七八年了,沈明臻这个二货也没被带坏,还混成了个四不像。
林五:“放心,发现不了的,我有数。”
明显这种事他没少干。
沈明臻当即就狐疑了,“那你之前给我们喝的酒是不是也掺了水的?”
林五当即又翻了个白眼,“去去去,老子是那种人吗?”
他又呸了一声,“木山书院那群王八蛋,听说老子开了个酒楼,竟然趁着宁安郡主在的时候,给老子下套,说要来老子酒楼里开诗会,你说宁安郡主在,我能拒绝吗?只好咬牙应下来了。”
沈明臻明白了,林五一直喜欢宁安郡主,但是郡主却看不上林五,没给他正眼瞧过。
“他们开诗会,宁安郡主又不来,你答应他们干什么?”
林五:“不争馒头争口气,嘿,他杜子金不就是想在宁安面前说老子不是读书人,入了商贾之道吗?我呸!哼哼,坑了老子一把,不坑回来我就不姓林!反正酒楼没生意,正好拿他们宰客。”
这下子,沈明臻对他往酒里掺水没什么意见了,他也讨厌那些会读书就看不上别人的人。
然后便回归正题:“我爹拿走了我所有的钱,你得还我钱了。”
这半年来,林五少说也从他这里借走了一千两银子。
林五将手搭在他肩上,笑容十分灿烂:“哎哟,咱兄弟两,说啥还不还钱的话啊,你放心,这钱哥哥肯定还你,但这不手头紧吗?你等着,等你哥我富贵了,一定不能忘记你,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狗什么旺?”
沈明臻这两天跟着折绛看了两天书,正好看见过这句,瞬间将这话接了下来:“苟富贵,勿相忘?”
林五拍拍他的背:“对,就是这句话。”
他正要说些话促进下兄弟两感情,让沈明臻放弃这个念头,谁知却见沈明臻一脸认真的反问:“可是林五哥,如今狗都富贵了,你还没旺起来呢。”
林五:“.......”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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