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若弥猛然睁开眼。
额头冷汗津津，粘黏着碎发，少年如同重获空气濒临溺亡的垂死者不住的小声喘气，脸颊传来阵阵灼烫的潮红热意。
浓郁黑暗成团乌云般摧压眼前，夜里独特清冷的温度徒然令他浑身战栗，也令他完全清醒过来。
眼底惊魂未定消散，重归一汪死寂的清明。
梦醒时分，适宜算账。
羽若弥：“……全、民、恋、爱。”
他轻轻咬牙，觉得自己重新被这个游戏玩弄了一遍。
就在醒来之前，经历过鬼大哥亲密接触和扰人睡觉源某人之后，一道凭空出现的声音告诉他，他不幸地被它这个垃圾游戏选中拥有全息内测资格，所有存档保存，好感度不变，只要打通游戏中这几条未完成的HE线，他便能获得由游戏方特别定制的豪华惊喜大礼包。
“成功率高达99.99%，抛开最后一点不可控概率，熏酱你离完美大满贯就差一步之遥！全部支线平均攻略进度过半，已收录三十七条完成支线结局，再完成区区几条……”
默默忍受一切聒噪再也忍无可忍的羽若弥压抑着声音：“丑拒，不要，让我睡觉。”
那道机械音忽然消声，似乎有些卡壳。
怎么肥事？！这反应不对啊！这次反复检测相性和各方面因素，任务成功率高达99.99%哇！
停顿一会，自称为《全民恋爱》最高级配套系统的机械音权当什么也没发生地再次重复：“再实现几条……”
“我没记错的话，全民恋爱可攻略人物，有两百多个。”
意识海里浮现出一串单位公式。
个。
vs
好几打。
=莫扰睡眠。
好像橡皮擦抹去脑海痕迹，一瞬间干干净净，昭示着意识主人昏沉睡去的事实。
系统：“……”
沉默一会，系统梦呓似低声喃喃：“这由不得我们。”
“传输开始，坐标锁定民风淳朴平安京。支线选择……人人线。”
在中途就深深睡去的羽若弥没有听见系统最后疑似善意的提示，此刻端端正正躺在床上，少年许久没有动弹。
午夜梦回，曾经无数次被各种噩梦惊醒，在他人看来极为阴森可怖的黑夜里，羽若弥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熟悉的场景令他心生无限安定，一放松下来，瞬间被噩梦纠缠无法脱身的惊惧感席卷上涌，羽若弥甚至产生错觉，胸口肩膀胳膊浑身上下无一不疼。
就像刚刚被重物狠狠碾压而过。
羽若弥：“……”
余韵残存。
狠狠往《全民恋爱》记上一笔账，连身体潜意识都迎合梦境，可想而知他被昨天游戏刺激有多深刻。
尽管无数次经历过灾难性恐怖毁灭的噩梦，羽若弥却由衷为这次的苏醒有了一丝喜悦，稍纵即逝，但不可否认真实感受到那抹情绪。
果然鬼大哥和源某人都是虚假的幻觉，垃圾游戏害人不浅。
还是一句话，学习是最好的对象。
再一次坚定好好学习的信念，羽若弥思绪百转千回，默默躺着，直到情绪平复，不知来由的疼痛迟钝蔓上全身，而重点部位就是那几个睡梦中他也感到疼的地方。
羽若弥：“？”
……鬼大哥难道是真的。
他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扶向酸痛的肩膀，转而一想，还是生命重要，他往自己的胸口抹去。
摸到的触感不是布料，硬邦邦的，指尖划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羽若弥停顿，下一秒直挺挺地坐起来，有个东西顺势从他身上滑落，掉到了大腿上，撞击的分量不轻不重，羽若弥按抚胸口，小声吸了一口气。
雪白似的光芒一闪，锋利如割，四周阴冷之气更重。
“……”
多亏了极好的夜视，羽若弥看清了那个原本放在胸口的东西。
一把刀，就这么轻轻撞开了刀鞘，横在他大腿上，锋利的刀刃离他衣服下的皮肤薄薄之尺。
“……鬼切。”
少年低垂头，神情莫测地盯着眼前这把刀。
在喊出名字瞬间，周围气温忽然回暖，而羽若弥丝毫没有察觉。雪白刀光照应在他瓷玉冰冷的脸上，鸦羽长发逶迤身侧曼妙柔和，似密密曲折的丝线，增添苍白和鬼魅。
羽若弥拿起刀鞘，借着刀光反复观察，神色始终冷淡，渐渐抿起嘴唇。
“这是梦么，我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刀剑忽然嗡鸣震动，羽若弥险些抓不稳，他清晰地看见，紫红色刀刃泛着冷冽的光泽，充满了不祥诡异，在刀身周围紧紧缭绕着不祥阴森的黑气，刀光似无形的挥刀不住斩断黑气流动，又重新汇聚，周而复始。
一如传说中斩杀百鬼屠尽鬼气的刀刃，无数鬼怪最后不甘死去化作的冲天孽障怨气不能靠近分毫，怨恨又执着地紧紧缠着刀刃。
家学和刀剑有点说不清的联系渊源，羽若弥记性极好，对于记忆刀剑更好。刀刃的弧度弯曲，厚薄轻重，花纹暗饰，甚至于曾用过的刀鞘都过目不忘。
他见过这把刀。
源氏重宝，正义之刃，这把刀被尊为平安京最锋利的利刃，最上的太平象征。
在游戏全民恋爱副本平安京里的支线，源赖光亲手将代表着斩杀一切邪祟无上荣光的正义之刃交给他操纵的女主角。
贯穿整个支线，作为隐晦含义的定情之物，时常替代主人常伴在柔弱美丽的未来源氏家主夫人边，威慑一切蠢蠢欲动的妖魔。
可以说，羽若弥对它再熟悉不过。
更熟悉的，是它代表的源赖光线攻略。
羽若弥：“……”
这个梦到底有完没完！
“终于赶上了。”机械音的庆幸地说道，“熏酱，你不知道光总找你快找疯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羽若弥沉默地看了会眼前的鬼切，终于接受自己仍然沉浸在梦境里的事实，对于凭空出现的声音充耳不闻。
“就是，咳咳，如果你打通了源赖光这条支线，你马上就能从梦境里醒来，再拖延下去成功率会越来越低！”
羽若弥没有反应。
夜寒阴冷，无边漆黑中吹来冷冽湿漉漉的风，四面八方流动回旋，始终沉默的少年轻轻瑟缩，下一秒，一股熟悉温和的暖流自握着的刀柄顺手臂上流，蔓延四肢驱走了寒冷。
察觉到寒意消失，少年一瞬间想起游戏中副本的设定。羽若弥浅浅地笑，若有若无的酒窝一闪而过，他将鬼切双手抱紧，脸颊贴近刀柄，亲昵地轻轻道：“谢谢你，鬼切。”
刀剑忽然颤抖，一瞬间散发出炽热如蒸烤烈阳的高温，羽若弥猛地脸颊肌肤离开刀柄，手忙脚乱捞回又抓不稳的源氏重宝。
三番五次险些摔了鬼切，羽若弥叹气，隐隐有所猜测。
他可能对于源氏重宝态度过于轻慢，引得对方不快。
是的，对方。
万物皆有灵，万物可化灵，由万众期盼和正义使命生来万众瞩目的源氏重宝也产生了自己的灵智。鬼切不只是一把刀，而是一位生出意识的灵刀。
正因为如此，被硬塞了源氏重宝之后，羽若弥也没有懈怠随意搁置这把刀，端正放在刀架上认真供奉。
“源氏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熏，在我不在这些日，鬼切会替我斩杀你身旁所有危险，不必对他如此小心翼翼，他是源氏最忠诚的臣属，应该对你臣服。”
“它有自己的意识？”容貌姝丽惊人的少女认真地对视面前高大压迫的男人，她完全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像是金丝笼里最华美精致的鸟雀。
“源赖光，我做不到如此随意对待一位大人，即便只是刀，也应对于刀剑的锋利抱有敬畏之心。”少女灼灼眼底，是不屈燃烧的火焰，直直正视满脸漠然轻慢的男人。
银发张扬披散，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男人低头凝视着自己精心饲养的美丽，倦怠傲慢的神色如伪装渐渐剥落，那笑意带点真实的弧度。
“那按照你所期望去做吧。”他低哑嗓音在耳畔响起，高大的阴阳师附身，热气喷洒有些痒意，“我的姬君，一切如你所愿。”
“你也是源氏的意志。”
“至于鬼切，嘛，这样也许更好。”他瞥了眼被少女双手捧着的刀，意味不明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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