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景傲没有再捎夏初槿上下班了,但还会给人带早餐。
一方面是因为景傲最近忙起来了,每天坐班、查房,晚间也基本在值班室度过,再送早餐连带着接送人,实在不方便。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夏初槿的腿伤本就不算什么,她也不好意思就几条划痕都结痂了还天天麻烦景傲。
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因为见面频率降低而陷入停滞不前,反而一日千里地前进着。
这就好像,有的人你天天见面也不过是熟悉的背景板路人甲乙丙,扭头便忘,而有的人,在不经意间,总会找到寥寥无几却无法拒绝的交集,一步一步走进你的生命。
那件景傲的衬衣,夏初槿已经洗好晒干,今早她蹲着点在自家门口等早餐顺带还衣服。
晨光熹微,夏初槿很少这么早从被子里爬起来,“滴”地一声,电梯抵达,景傲拎着外卖纸袋出现。
“景医生。”夏初槿咬着颗苹果,抬手懒懒跟她打招呼。
景傲摘下耳机,有些意外这个点碰见她,挑了下眉,“干什么?打劫啊?”言罢将外卖纸袋夸张地护在怀里。
夏初槿被逗得哧哧笑,熟练地将纸袋拎过来,景傲那虚张声势的动作根本没用力,“不打劫,以物易物。”
“小夏老师不厚道了吧?亏我好心借你衣服,你还拿它做砝码抢我早餐。”景傲接过礼品袋,里面的白衬衣如雪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有点喜欢,“这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景傲没抬头,继续说道,“你告诉我,我就勉为其难抵消你打劫的罪过......”
对面却没了声音,景傲再抬头,夏初槿从里间走了出来,边走边打哈欠,眼眶里蓄满了泪花,手上多了瓶洗衣液,“喏。”
她们近些日子很多东西都开始随意交换,邻里之间方便,又加上比邻居更近一层的朋友关系,两人已经习惯如此。
女孩子的眼泪景傲见过很多,尤其是那些灯光迷醉暧昧的夜晚,吧台坐一会儿,总会遇见当晚惆怅的女人,几杯酒下去,诉说着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她好像有一种能够打开人心房迫使人渴望倾诉的能力。
不过,夏初槿的眼泪,跟其他人相比,好像有些许不同。
景傲一只手提过那瓶洗衣液,另一手突然很想揉揉女孩的刘海儿,但成年人之间朋友的关系并不合适,她改为拍了拍夏初槿的肩膀,嗓音温柔了许多,“可以起晚点的,下次我等你出门再给你早餐,先放我那。”
夏初槿还有些迷糊,嘟囔了句,“我是怕又忘了给你衣服。”然后随意摆了个手完成任务般打着哈欠回身。
景傲瞧着她没睡醒的软糯小朋友一面,唇角不自知地微微弯了下,跟着也转身回自己家。
夏初槿却在关门的瞬间,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下,“对了,景医生,你今晚忙吗?”
“还行,但是要坐班。”
“那我去看你。”
“嗯?”景傲站在自家门前,似是纳闷,似是好笑,没睡醒的夏初槿也听不大明白,“又来?”
自从夏初槿去探过一次班后,后续已经又去过两次。
看来,小夏老师在木城,确实朋友不剩多少。
“嗯,我很公平的,说了以物易物,免得景医生怨念深,我会带水果去的啦。”
还“啦”,景傲耳朵划过一阵细小的微麻,没睡醒的小夏老师有点可爱。
但景傲觉得小夏老师犯规了。
她是真的挺喜欢夏初槿的声线,所以之前不熟的时候才会提出想听唱歌,现在这位竟然用没睡醒的鼻音软糯跟她说话,即使她真的没意思,作为一位天然弯,也很难抵抗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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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约,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慢。
黄昏时分,休息室里已经飘起了同事们热的便当,或者食堂打回了的饭菜的香味。
景傲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瞟着某篇骨科医学类的文献,眼睛在右下角的时间上已经扫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有点饿了。
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举,是想等着某人来一起共进晚餐。
很快,夏初槿如约而至,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将水果分发给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几次下来,其他医生都对这姑娘脸熟了,偶尔还能搭几句话聊天。
走了一圈,夏初槿才到景傲身边,“景医生吃过晚饭了吗?”
景傲犹豫半秒,笑着道,“没有。”
夏初槿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好险,赶上了。”
小夏老师脸上夸张的表情惹的景傲笑了声,“怎么,那么喜欢那家蒸菜馆的饭菜?”
“不是,不想一个人吃饭。”
景傲愣了下,想起夏初槿说过,她的同窗大多都去了魔都、帝都。
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孩,平日应该是很喜欢跟三两好友聊天谈心的吧,景傲闭眼都能想象出这种乖乖女的生活。
“那没事的话,可以经常来找我一起吃饭。”
“好啊,我来探监。”夏初槿歪了下脑袋,很高兴的样子,还上前挽住了景傲的胳膊,如同大多数的闺蜜那样。
两人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小周护士刚好又在,还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看见夏初槿的时候似乎有些失落。
景傲冲她招了下手,继而被挽着的那只胳膊又被松开了,余光里夏初槿跟小周护士也礼貌地点了个头。
“......”
景傲发现这个小“直”女,不只敏感细心,还挺照顾别人情绪,善良的紧。
明明这样大概会导致自己的某颗桃花进一步泛滥,令人头痛,景傲此时却又有些克制不住地对这个惹麻烦的小直女心生好感。
一顿便饭很快结束,两人又一起散步回来。
夏初槿很乐意跟她分享学校里的趣事,这个姑娘真的适合做老师,就这么待在象牙塔里。身上永远有着一股儿书卷气,少年学生时期的单纯感,就像高中坐在身边的同桌。
“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同学可不乖了,特别喜欢为难老师,常常问一些非常偏的超纲的知识点,在课堂上叫老师左支右绌。”
她很久没遇见过这样的姑娘了,成年后的世界,因为知道自己的取向,不会跟普通女人走的近,为了疏解压力,通常去的都是夜店,聊的话题或沉重或带点颜色废料,是那种有故事的氛围。
而眼前这位小夏老师,让她有种青涩、简单却不乏味的乐趣。
景傲看她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不自知的温柔笑意,或许是对少年青葱时光的怀念?
“她为难你吗?”
“为难啊,她第一次为难我是在我的公开课上,很重要的时间点呢,还好我准备的充分,不然可能实习期就提前结束了。”夏初槿朝她眨眼。
“嗯?”景傲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出声,“哦,那差点就不能喊你小夏老师了,得被迫从事别的职业。”
“可是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反感她?”
夏初槿跟着点头,“嗯,因为见识过她很好的一面,可能是孩子的叛逆期,有时候会这样不懂事,我想有机会再找她谈谈。”很有教师的那种操心着一边觉得学生伤脑筋,一边又觉得自己学生无敌可爱的样子。
今晚是个大晴天,满夜空的星星,景傲被夏初槿挽着胳膊,她有些舍不得这样宁静的夜晚结束,将脚步放的很慢。
“我们班还有个很内向的女孩,唉,她跟我刚刚说的那个截然相反,低调甚至沉默,也很叫人担心。”
景傲就这么听着,时不时会“嗯。”几声,或者配合地递个话。
说了好一会儿,夏初槿才低低笑了,“景医生,你真的很难相处啊。”
不是抱怨,一点点感叹的语调。
夏初槿知道景傲表面好相处,可稍稍揭开表层,其实很难交心,所以她都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说给景傲,以此展示诚意,不过没想到,景傲会就这么一直只单方面倾听,丝毫没有觉悟要交换什么自己的私人信息点。
不过,也挺有意思,她觉得每次跟景傲这种相处,舒心没有尴尬感,倒不用刻意找话题保持不冷场。
景傲被戳穿,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上次跟你说要推荐耳机的,我这段时间看了看,有几个不错的备选。”
夏初槿以为这是她拙劣的转移话题,但夏初槿一向体贴,便顺着她继续问,“嗯?”
什么时候在女孩子面前还被拿捏住过,这不是见鬼吗?
景傲心里槽了句,当即夺回了点主权,“我休息的时候会去耳机城转转,也算我的私人爱好吧,小夏老师要不要一起去,顺带试听下我推荐的几款耳机。”
因为唯一好友林旖静都得陪男朋友,每到周末长期在家闲的长蘑菇的夏初槿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对了,可以先给你听下我的。”景傲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入耳式的耳塞。
“......”
夏初槿发现自己又没见过,这是第几副了?景医生要不要连个业余爱好都这么敬业精致。
“试试?”景傲还摸出了一个类似于随身听一般的玩意儿,夏初槿形容不出来,又觉得这像个砖头,然后看见景傲把耳机插进了那块砖头里。
“这是什么?”
景傲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考虑措辞,然后说了两个字,“前端。”
夏初槿:?
“播放器。”景傲又解释道。
“......”
我能看不出这是个播放器吗?不然你耳机插里面难道是为了保养?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景傲的意思是,反正你上次都提出要实惠的耳机了,实惠的耳机一般用不着这个,用手机就能推动,不需要了解这些,也不需要浪费钱买这个。
但在夏初槿心里就是,嗯,这人真的人如其名的傲......
虽然她确实不懂啥,也不能这么直白吧。
听了一小会儿,夏初槿放下了那副耳机,真情实感地说,“挺好的。”
“嗯,这副是四单元动铁的,你可以买他家单单元动铁的那副,低频有点残,但听流行人声的话足够了。”
又开始讲她听不懂的词汇了,夏初槿斟酌了下,“我想买景医生同款。”
月光皎洁,几米外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交叠在一块,身边挽着自己胳膊的女人温吞着嗓音跟她说话,说想要跟她用相同的东西,景傲悄悄地吸了口气,插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
很温馨日常的画风,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她身边朋友也不多,而言辞是没有这种闲心大晚上陪她在医院里兜圈讲废话的。
“嗡嗡”地几声震动,夏初槿空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是谭先生发来的消息,邀请她周末共进午餐。
唉。
夏初槿心里悠长地叹了口气。
用什么理由婉拒呢?没心情,没时间?
前两天妈妈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谭先生出差回来了,难得有时间,她当时回应的什么来着,哦,那就见一面吧。
适婚的年龄,夏初槿不忍心看父母对她太操心。
总要试试的,相亲的方式虽然不讨喜,只要结果能日久生情倒也罢了。
“景医生,去耳机城的事我们约下周好吗?这周我大概没时间。”
刚刚还生动温柔的女孩,此刻肉眼可见地低落了情绪,有点蔫。
景傲点头,没问她原因。
过了片刻,景傲抿了下唇,看着身边垂着脑袋不怎么说话了的夏初槿一本正经道,“你不需要跟我买同款的。”
“为什么?”心情不那么美好的夏初槿终于忍不住反问。
“因为你......木耳。”景傲琥珀色桃花眼里蕴出渺渺的笑意,极浅极薄。
“诶。”女孩因着不高的情绪,嗓音还停留在低沉的阶段,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景傲的眸子,看清里面的小小的揶揄。
然后呆住了。
已经秋季,绿化带花坛那一块儿仍然有不知名的蝉在叫着,静谧的夜晚,规律节奏随着心跳融入人心。
清风掠过,带起夏初槿细碎的刘海儿,迷了眼,她忍不住抬手去揉,揉着揉着弯了点身子,终于闷笑出声,“景医生,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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