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微仰起了头,看着贺朝羽攥紧了薛慕仪的手,它忽然细细地“喵”了一声,然后踱了踱步子钻进了贺朝羽的房间里。
薛慕仪见他始终不肯放手,只好作罢,突然问道:“你饿不饿?”
听起来是荒诞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贺朝羽垂着眼眸望着她,心底冷笑,娇小姐来这里就为了问他这么离谱的问题?
怎么可能?可她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因为什么?
只见,薛慕仪另一只手忽然举起了一个纸包,大大方方道:“喏,给你的。”
芬芳的气息从纸包中透了出来,贺朝羽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是睽违多年的酥甜。
玫瑰酥?
见他不说话,薛慕仪又将纸包朝着贺朝羽举近了一些,笑吟吟道:“你应该没吃晚饭吧,正好尝尝。”
“不需要。”贺朝羽冷冷拒绝,又用黑黢黢的眼直盯着她,“况且,我们的关系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才是常态。只有这样,一切才不会超脱他的掌控。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浪费时间?”
闻言,薛慕仪像是有些丧气,又放软了声音道:“如果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相信吗?”
“朋友?”贺朝羽低低地笑了,“我可没这个资格和薛小姐成为朋友。”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讽刺语气,不过,薛慕仪心想,这种借口果然拙劣的莫名其妙,贺朝羽根本不吃这一套。
看来,只好用别的说辞了。
想到这里,薛慕仪忽然扬起了纤丽的眉,问道:“你应该知道我哥哥和施姐姐早就两情相悦的事了吧?”
贺朝羽沉默地望着她,并不答话。
薛慕仪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肯定看出来了,毕竟,你喜欢施姐姐。”
“那又如何?”见她始终笑吟吟的,仿佛置身事外,贺朝羽终于讽刺道:“薛小姐不也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吗?”
亲哥哥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仿佛报复一般,实际上,无论是是出于报复亦或是嫉妒,那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薛慕仪脸色一白,这小兔崽子果然什么都知道。
见娇小姐的气势弱下来,贺朝羽从鸦翅般的睫毛底下打量她,唇角压着个莫测的笑,眼睛却是黑又冷。
“所以,薛小姐这般献殷勤,是为了要我和你统一战线,一起破坏去他们的感情吗?”
“不。”薛慕仪忽然咬了咬唇,望向了他,明亮的眼睛透着倔强的光。
“我的确喜欢哥哥,可我并不是想占有他。
我知道,他喜欢的是施姐姐,只要和她在一起,哥哥就很开心,至于我,只要哥哥开心我就满足了,他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我清楚,我在他心底,永远只能是妹妹,可同时,因为血缘的羁绊,我在他生命中,永远占着重要的一席之地,唯有这一点,是施姐姐无法代替的。
那这样,就够了。”
说到这,她的语调蓦然温柔起来,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怜悯,“而且,你应该也清楚,施姐姐不喜欢你,所以,为什么你还要一厢情愿地痛苦地爱着她呢?”
贺朝羽心肝猛地一颤,可到了脸上,笑意却更深,像露出了森森獠牙的鬼魅。
只听他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我居然不知道,薛小姐竟是这么伟大的人。”
“我的确不是。”薛慕仪不服气地睨了睨他一眼,又忽然放低了声音道:“而且,就算我能这么想,我其实还是很难受。”
“可你和我是一样的,你应该明白这种感受,想到这,我竟然觉得自己应该对你好一些。
尽管我知道自己一向娇蛮任性,可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的。”
朋友?所以,他是娇小姐一件消遣的玩物吗?陪她一起痛苦,好用来取悦她吗?
薛慕仪对他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仰面看着他,眼中熠熠发亮,茜红色的唇瓣微动,“可以吗?”
娇小姐的脸庞近在咫尺,贺朝羽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奶油的芬芳。
比玫瑰酥的甜味还要浓烈。
他忽然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退后一步,手上却是狠狠松开了薛慕仪的手,恨声道:“谁和你一样?以后别再来烦我。”
薛慕仪的手被他骤然一松,立刻甩到了窗框上,腕骨碰到了窗楞,疼得厉害,脱口而出,“嘶,你是不是疯了!”
贺朝羽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本来要关闭的窗却忘了合上。他黑黢黢的眼又不自觉定在她生气的脸庞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薛慕仪立即梗着脖子,不服输地睨着他。
怎么?
见状,贺朝羽攥紧的手又松了开来,没错,这样才是她,温柔只是假象,娇纵才是真的。
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薛慕仪觉得他分明是恼羞成怒,自己都这么好言好语的了,他还不为所动,简直油盐不进。
而且,他把自己弄疼了,还一脸无所谓,想到这,薛慕仪忿忿:“哪有你这样的人?”
贺朝羽回过神来,嗤笑道:“我是什么人,薛小姐不是很清楚吗?”
他的语气却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薛慕仪听出来了,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苗头,气性也没那么大了,她又道:“算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玫瑰酥放在了桌上,“吃不吃随你,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又扬起娇俏的下巴,脆声道:“我下次还会过来的。”
就像是宣战。
贺朝羽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离去,月光给她纤细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朦胧,似雾非雾。
她的背上仿佛长出了双翼,与十岁那年的小天使莫名的重叠。
他讥诮地勾起了唇,怎么可能?若是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恩赐就沦陷,那他到底是有多可怜?
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薛慕仪打开了电灯,望着自己的手腕,雪白的肌肤都红了一圈。
她细细摩挲着,心底暗骂起来,这小兔崽子吃不饱还有这么大劲,疼死人了。
可是,躺在床上,回想着刚刚贺朝羽后面语气的松动,她又觉得,其实,小兔崽子也不是那么难对付。
起码,比自己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按现在的进展,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的。这样想着,薛慕仪含着笑意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薛定山房内。
沐浴完的薛定山一从浴室出来,杜弈怜就迎了上去,贴心地拿起了电吹风和毛巾替他弄干湿发。
她看到,薛定山的发顶,早已经是花白一片。
他才四十来岁,对一个男人而言,尤是壮年。
可林瑶清去世后,这个男人衰老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夜之间就垂垂老矣,杜弈怜甚至忘了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弈怜。”他忽然唤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杜弈怜娇声应了,“这是弈怜分内之事,再说弈怜知道自己能有今日,都是老爷抬爱。”
私下无人,她便不再自称妾,因为不够柔情似水。
头发擦干后,她又将早就准备好的参茶端了过来,“老爷,喝了茶就早点休息吧。”
“嗯。”睡前一杯参茶是薛定山的习惯,以前,林瑶清每日都会备好参茶等他回来。
想到这,他不自觉喃喃道:“对了,弈怜,你在清清身边待了多久了?”
杜弈怜一顿,笑吟吟道:“十五年吧,那个时候,我才十七岁,本来一直跟着太夫人的,后来,姐姐怀了睨睨儿,太夫人就把我赐给了姐姐。”
“原来已经十五年了啊,怪不得,有一些清清才知道的习惯,你也一清二楚。”
“是姐姐教的好。”杜弈怜垂头柔声应了。
清清,清清,他的清清早就死了,还惦记着做什么呢?
可望着薛定山痴痴的眼神,她又冷笑不止,幸好,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薛定山,否则,嫉妒迟早会让她失去理智。
就如那个爱他到疯癫的陆芝芝一般。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成为林瑶清,但她也知道,她也永远不会成为陆芝芝。
爱算什么?
爱是可以伪装的,她爱薛定山,这点毋庸置疑,可如果薛定山无权无势,她还会爱他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她爱的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宝马香车,是对人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想起薛家轮船厂今日出的事,杜弈怜又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来,等着吧,总有一天,她要把整个薛家都控制在手中。
天色是雾蒙蒙的白,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香榭路往薛公馆驶去。
矜贵的少爷抱着昏迷过去的妙龄女子,脸色发沉。
感受到车内的低气压,司机有些心惊胆战,安慰道:“少爷,您别担心,医生说了,施小姐没事的,只是受了惊吓。”
薛慕淮没什么表示,只问他:“阿力,你看清那些闹事的人的模样了吗?”
阿力驾驶着车子拐弯,犯难道:“那些人看起来都很面生,不像是我们轮船厂的人。
而且,巡捕房一来,他们就四下逃窜了,躲得飞快,像是惯犯。我怀疑,他们是道上的人。”
啧了一声,阿力又道:“可我们薛家在大上海怎么也算是有势力的,他们又怎么会这么不长眼,明目张胆地和薛家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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