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灯下青

    熬了一个晚上,天总算是亮了,薛慕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底生出了一层青影,原本红润光泽的脸色透出阴翳的苍白,美则美矣,却病怏怏的。

    薛慕仪顿时满意地露出个笑来,大功告成!

    然后她从梳妆台站了起来,谁知脚底却有些发飘,眼冒金星,整个人像踩在棉花堆里。

    她稳了稳,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熬得有点过头了,原主毕竟是个娇小姐,这么一熬夜竟有些受不住。

    所以说,熬夜败美人。

    梳洗完毕,薛慕仪又恹恹地推开了门,她波浪纹卷发特意没好好打理,看起来有些凌乱,贴在小脸上,更像个病西施了。

    百灵不愧是她的贴心人,一见到她这个样子,立刻担忧不已,噼里啪啦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我没事。”薛慕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便朝着饭厅而去,她望了望桌上,她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加牛奶。

    薛定山挺直坐在正前方,正用刀叉切分着煎鸡蛋,一旁杜弈怜则细心地替他面包片上涂上黄油。

    薛慕仪拉了把椅子慢慢坐了下来,软软唤了一句,“爸爸,姨娘。”

    薛定山顺势望了过来,可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立刻紧张不已:“睨睨,你怎么了?”

    “没事。”薛慕仪仰面笑了笑,可苍白的脸色却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强撑着,薛定山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

    可薛慕仪却低下了头,然后心不在焉地用刀叉拨弄着面包,喝了口牛奶,却又兴致缺缺的。

    “睨睨,没胃口吗?”薛定山问她。

    薛慕仪继续摇头,却有些欲言又止,“爸爸,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见状,薛定山叹了口气,坐了过来,怜爱地摸着她的脑袋,“宝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和爸爸说吗?”

    他的语气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可见薛定山对原主是真的千娇万宠。

    杜弈怜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心底却在冷笑,一个便宜女儿罢了,真令人作呕。

    薛慕仪本来只是为了做戏,可被薛定山这样关心着,鼻子竟不自觉有点发酸,她小声道:“爸爸,我做噩梦了……”

    薛定山拍着她的背,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到了妈妈。”薛慕仪小声说着,薛定山的手一顿,薛慕仪又继续道:“我梦到妈妈穿着妃红色的礼裙,在舞池中和爸爸一起跳舞。”

    薛定山“嗯”了一声,唇角勾出个淡淡的笑意来,“爸爸和你妈妈就是因为这一支舞定情的,这不该是噩梦才对。”

    “可是……”薛慕仪咬了咬唇,“我还梦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她一直在看着你们跳舞,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可怕。

    妈妈跳完了舞,笑着要去挽她,她却不说话,还把妈妈的胳膊甩开了。”

    薛定山神色一变,眼底冰冷,语气僵硬,“睨睨,你的意思是做噩梦都是因为她吗?”

    薛慕仪轻轻点了点头,“爸爸,我很怕那个女人。后来的梦里,她忽然掐着我的脖子,就像是疯了一样,口中还唤着妈妈的名字,说……”

    “她说什么了!”薛定山声音陡然提高,闻言,薛慕仪本就苍白的脸色忽然看起来更加脆弱,眼底的青影也沉沉地贴在卧蚕下。

    薛定山看得心疼,连忙放轻了语气,“睨睨,别怕。”

    终于,薛慕仪像是鼓起勇气道:“她说,她要让妈妈看到,薛公馆不让她儿子好过,她也不会让我好过。”

    薛定山气的唇角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薛慕仪心底有些愧疚,口中却继续道:“爸爸,那个女人是贺朝羽的生母,对吗?”

    闻言,杜弈怜却惊呼道:“老爷,睨睨儿这是不是撞邪了,要不要请人来看看。”

    她心底在默默想着,这小妮子装神弄鬼到底想做什么?

    薛定山沉默着,并没回答杜弈怜。薛慕仪却不经意般睨了她一眼,轻声道:“爸爸,其实,我上次去了贺朝羽的院子,他那里环境阴森森的,特别吓人。”

    见薛定山神色变得纠结,薛慕仪却乖巧道:“爸爸,我知道陆芝芝的意思是要让我们薛公馆对贺朝羽好点。

    我想,只要我们按照她的要求做,她就不会缠着我了吧。”

    听到这,杜弈怜终于明白过来,心里有些不可置信,这小妮子竟然想帮贺朝羽,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他好,还是别有所图?

    她探究地瞥着薛慕仪,这小妮子自她回来就一直很不对劲,对施慧如也没了以前的敌意。

    为什么?

    她心底突然冒出个可怕的猜测。

    莫非,她也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

    她是知道未来的贺朝羽会成为一个处处与薛家作对的可怕人物,才会想着对贺朝羽好一点吗?

    若是这样,情况可不太妙,想到这,她脸色微沉,又马上恢复平静。

    薛定山沉着脸道:“荒唐!哼!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随了这女人的愿,待管事的把贺朝羽赶出薛公馆自生自灭,看这女人还敢不敢作恶。”

    薛慕仪立刻摇头,有些泫然欲泣,“爸爸,不要,她的当时的脸真的特别吓人,我觉得,如果把贺朝羽赶出去了,她可能一直都会缠着我了。我不要……”

    “睨睨。”薛定山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

    薛慕仪又道:“爸爸,我们薛公馆,养一个人不成问题,不如就按照陆芝芝说的做吧,待贺朝羽好一点。我不想每天都做噩梦。”

    杜弈怜好似叹了口气,也劝说道:“老爷,我觉得睨睨儿说得对,姐姐也曾经说过陆芝芝性子偏激,死后的确很有可能化作了厉鬼,随时都会缠着睨睨儿,的确很难办。”

    薛定山抚了抚薛慕仪的头发:“可这样,不是委屈睨睨了吗?”

    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向都不喜欢贺朝羽。

    其实,他自己也不喜欢贺朝羽,尽管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可他却总觉得他和陆芝芝一样,阴郁又不讨喜,骨子里还带着天生的坏。

    薛慕仪道:“不委屈,爸爸等他能自食其力的时候,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薛公馆就好了,反正到时候我们薛公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她忽然凑在薛定山怀里撒了撒娇,“再说,爸爸,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您的儿子,我不希望他以后记恨您……”

    薛定山心底有些发软,“好,那就依睨睨的。”

    杜弈怜问他:“老爷,那您打算怎么做?”

    “让齐老二过来吧,我吩咐他一声给他准备好客房,让他先搬出蔷薇园。”

    杜弈怜却道:“老爷,这么做是不是自然不太妥当,你这么突然说要让他住客房,说到底还是轻慢了他。

    我瞧着这孩子也是个倔性子,在那个冷清的地方住了那么久,心早就冷了,搬到客房,也只是换了个冷清地,他未必就好受。”

    “那你的意思是?”

    杜弈怜笑了笑,“这样吧,楼上不是还有空房吗?腾出间来,让那孩子住吧,起码,能让他觉得老爷是真心想对他好。”

    薛慕仪意外地看着杜弈怜,有意思,她竟然不知道杜弈怜会对贺朝羽这般细心。

    不过,她却道:“爸爸,我也同意,干脆让他和我们同吃同住好了,也就多一个人罢了。”

    这样,她就可以不要偷偷送饭给贺朝羽了。小兔崽子也能天天吃饱了。

    感觉任务又近了一步!

    不过,她又神色黯然地加了句,“虽然我以前讨厌他,但是,有时候瞧着他,我也觉得可怜,就像是,我抢了他的东西一样……”

    薛定山将她手放在自己手心道:“睨睨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小洋楼的房间很快收拾好,管家在薛定山的吩咐下敲响了贺朝羽的院门,“少爷,老爷请你搬去小洋楼。”

    彼时,贺朝羽正拿着那个破旧的木桶从井里面汲水冲洗院子,他爱干净,院子一向收拾得很好。

    可是,一想到娇小姐那副纡尊降贵的模样,他唇角不自觉冒出冷笑来,这样就不会脏了她的脚了吧。

    听到声音,贺朝羽回过头来,黑黢黢的眼定在管家身上,“少爷?”

    那管家被他阴恻恻的样子唬了一跳,声音却还是端着,“是。”

    “老爷是这么对我说的,说是蔷薇园太冷清了,住着不舒服,便让你搬过来。”

    贺朝羽听着管家的话,慢慢跟着他来到小洋楼,眼神默默在四周逡巡着。

    管家以为他在找薛定山,立刻解释:“老爷他有事离开了薛公馆,二夫人陪着陪着他一起出去了。”

    贺朝羽点头示意知道了,心底隐约出现娇小姐的影子,是她么?

    眼角余光却见到一只白蝴蝶轻盈点了下来,只见,阶梯处,薛慕仪朝着他轻轻道:“贺朝羽,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吧。”

    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管家立刻退下。

    贺朝羽仰头望着她,娇小姐脸色苍白,眼底还有青色的影子,鸦羽般的睫毛却翘出个美妙的弧度来,像是很高兴。

    他沉默着,抬起了脚跟了过去,薛慕仪立刻带着他去到了楼上的房间,并拍开电灯,献宝一般道:“喏,你的新房间。”

    他问:“为什么?”

    薛慕仪知道他是在问薛定山为什么忽然就对他关心起来,便照着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只是,想起昨天他的死样子,她又摆出个不屑的姿态来,故意道:“你知道了吧,我之前对你好都是假的。”

    闻言,贺朝羽忽然笑了笑,朝着她走近了一步,薛慕仪被他吓了一跳,仓皇后退了几步,坐到了床沿。

    啊啊啊啊啊!小兔崽子又发什么疯!

    贺朝羽用那双黑色的眼珠直视着她,然后弯下了腰,他的影子在灯下变成一片幽青,将少女完全笼罩住。

    他远山般的眉眼紧挨着她的耳垂,启唇缓缓道:“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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