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磊生叼着烟, 饶有兴致地望着包围圈中困兽般的少年, 他冷冷抬眼, 警惕望向了对面。
光头人高而壮, 整个人像一头熊,横冲直撞过来,迅猛又力量惊人。
而贺朝羽, 他敏捷, 洞察力又强,竟然避开了不少攻击,黑亮的眸子藏在淋漓的额发后面, 里面迸发着野性难驯的光芒,像一匹孤狼。
身手的确不错。
可惜,他实在太年轻了, 双方力量太过悬殊,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
何磊生啧了几声, 眼中逐渐有些意兴阑珊。果然, 光头可不比陈开文那种草包,这小子后面还是应付不过来。
拳头带着风声扫过, 少年及时后退,却还是避不及。迎面受了这一拳,他不自觉闷哼一声,嘴唇顿时渗出血来。
光头继续朝着贺朝羽而来, 他忽然抬腿狠狠踹在少年膝盖上, 贺朝羽的膝盖被迫一软, 半跪在了地面,狼狈不堪。
光头唇角带笑,将脚移到了少年单薄的背脊处,迫使他再也站不起来。
光头垂头望着他,少年眼中的桀骜没有半分消退的痕迹,看来,的确是个硬骨头,他不由得轻蔑地露出个笑来,作出个嘴型,“啧,太弱了。”
“好”四周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这些刀尖舔血惯了的人,骨子里都把暴力奉为美学。
光头越发得意,“小子,你输了。”正要将脚移开,趁着他重心不稳的时候,贺朝羽的身子狠狠弹起,手臂忽然朝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扯,人高马大的光头猝不及防就跌倒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地面扬起了灰尘,倒在地面的光头双目猩红,怒吼如雷,“臭小子,找死”
话音刚落,右臂突来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光头偏头却看到,贺朝羽半跪着将他压制住了,手腕狠狠用力,向着腰间一折,竟然将他的右臂给折断了。
少年的唇角鲜血还未干,却勾出个秾艳的笑容来,一字一句道“你输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悄无声息地穿过光头的指隙,狠狠一折,“喀喇”的声响清脆悦耳,他记得,他就是用这只手,碰过娇小姐吧。
这一刻,那些澎湃着要冲出胸膛的暴戾终于得到了宣泄,他却不可避免想起娇小姐的唇,那是玫瑰,是蔷薇,是一切温柔的事物。
暴力与荷尔蒙在他体内交锋,他从来没这么热血沸腾过,像是从骨骼里将自己彻底燃烧,下一刻就成齑粉。
光头疼得“嘶嘶”出声,只觉得身上的少年像一条艳丽的毒蛇,瞬息之间杀人于无形。
“啪啪啪”何磊生带头鼓起掌来,笑得露出森森白牙,咬文嚼字地评价道“精彩,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古英雄出少年。”
贺朝羽这才起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黑鸦鸦的睫毛垂了下来,将眼底的幽光遮住。
“怎么,服了吗”何磊生走了过来,自顾自揽过贺朝羽的肩头,对着众人说道。
原本鸦雀无声的青年们立即点头,只有一个寸头青年将光头扶了起来,脸上陪笑道“生哥,我先给光头治伤,您看行吗”
何磊生冷漠地点了点头,“去吧。”说完,他侧过头来,端详着少年漂亮精致的侧脸,笑道“贺朝羽是吗大上海有名的舞厅,翡翠门去过吗”
冰冷的气息拂在了他脸上。
贺朝羽强忍着恶心与排斥,露出个充满邪气的笑容来,“自然是跟着生哥才能见识到。”
何磊生放开了他,意犹未尽地啧啧道“那里的妞,可会叫了。”
杜弈怜默默望着缭绕烟雾背后的薛定山,他半闭着眼睛假寐,杜弈怜柔顺地伏在他怀里,手指蛇一样爬上他的胸膛,轻声道“老爷,你看到姐姐了吗她是不是穿着红色旗袍对你笑。”
“清清,清清。”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情愫,绝望而深沉。杜弈怜默默听着,唇角冰冷地勾起,像贴着一层假面具,“姐姐让我问问您,您将遗嘱放哪了”
薛定山脸上浮现出一种迷茫来,杜弈怜继续诱哄道“姐姐很担心睨睨儿,想要看看老爷是不是依旧对你们的宝贝女儿一如既往的好。”
薛定山这才缓缓道,“清清,保险柜。”
杜弈怜唇角笑意更深,眼中却是黑沉沉的,“老爷,真是对姐姐,一往情深。”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最近她给薛定山吸食大烟的频率越来越少了。何磊生人手撤去了不少,她若是不早点拿到遗嘱,等何磊生人手全部被翦除,她要再想拿到,只怕会难于登天。
高跟鞋刚踩出几步,薛定山忽然捉住了杜弈怜的手,嶙峋的手腕骨突出来,格外醒目,他低声唤“弈怜”
杜弈怜一顿,回头望着他,只见薛定山黑漆漆的眼空空地定在她脸上,像是不认识人。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他语气温柔。
杜弈怜心头微颤,却依旧用一贯的柔软语气道“不辛苦,弈怜早就说过了,伺候老爷是弈怜的福分。”
说完,手就要挣脱他的禁锢,薛定山却叹息一般道“很抱歉,若是没有清清”说到后面,他神色痛苦地住了嘴。
杜弈怜终于将手挣开,踏出了办公室,她的心却莫名一疼,她用手指面无表情地抚上自己的脸,垂头看着自己指尖的一点晶莹。
若是没有清清
他就会爱她吗可惜,她已经不断告诉自己,她不可能爱薛定山,她早就不屑他的爱。
她也告诉自己,绝对不要成为第二个陆芝芝。
那种莫名的怨气令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她回想着自己这一生,自私自利,坏事做尽,酣畅淋漓地坏着,从来没有过的痛快。
可是,她还是十五年前,躲在薛公馆屋檐下,贪恋地看着薛家少爷的怯懦丫鬟。从来都没变过。
轮船厂外,碧蓝的天色,一直延伸到了香樟道,杜弈怜冷笑一声,忽然又踩着锋利的高跟鞋,转身往轮船厂而去。
这一辈子,似乎还是很糟糕啊。所幸,她至少还可以同他一起,下地狱。
薛慕仪抱着塔塔在房内坐了好久,门关的紧紧的,她的眼睛一直都定在门把处,她忽然将自己身体沉入席梦思中,塔塔伏在她小腹处,一声声地喵着。
“塔塔,他怎么一定要离开呢”她小声喃喃,心底有些种茫然又酸涩的情绪,她将塔塔抱在怀里,身体蜷缩着,轻声道“如果,和原著结局一样,怎么办”
“小姐,准备吃饭了。”百灵在门外担忧地唤着薛慕仪,薛慕仪拍了拍塔塔,示意它起身,口中一边应道“来了。”
然后,便从席梦思上起来,推开了门。
待来到饭厅,却发现薛定山已经回来了,他穿着黑色的马褂,坐在位置的最上方,像一朵乌云,而他背后是一副油画,色彩绚丽。
她心头一紧,坐到了他身边,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桌面,却看到一盘玫瑰酥,莫名的委屈感顿时占据她的心脏。
鬼才要吃什么玫瑰酥。
她忍不住偎在薛定山身边,软软唤了他一声,撒娇一般道“爸爸。”薛定山心头怜爱,忙问,“睨睨,怎么了”
薛慕淮见自己妹妹精神恹恹的,想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筷子一顿,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望了过来,眼神透出若有若无的晦暗。
薛定山抚摸着她的小卷发,觉得心底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的宝贝睨睨,就像一只天真的小羊羔,虽然娇气任性却让他忍不住多爱她一些。
杜弈怜默默放下碗里的勺子,平静地看着这对父女。
“贺朝羽他离开了薛公馆。”
薛慕淮不自觉挑了挑眉,唤了句“睨睨。”原来,自己妹妹无精打采竟然是为了贺朝羽那个小子。
薛定山手一顿,叹息道“嗯,是爸爸让他离开的。”
“为什么”薛慕仪明亮的眼中泛起一层水光,薛定山看得心肝发颤,却还是道“对不起,睨睨,你还小,我不能让你被他迷惑。”
薛慕仪却道“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在宴会的时候被人下了药,差点被人拐走,清白尽毁,是贺朝羽他救了我。”
薛定山脸色发青,“下药怎么回事谁给你下的药。”
薛慕仪轻轻啜泣起来,含着泪意的眼睛望向了杜弈怜,生出了明亮灼灼的光,“姨娘,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薛定山攥紧了手,声音陡然提高,“弈怜”
杜弈怜没辩解,嘴唇勾出个笑来,“我不明白睨睨在说什么”
薛慕仪立刻道“爸爸,昨天宴会的时候,我本来在角落里吃着冰淇淋,然后有个叫陈开文的登徒子突然过来搭讪,还作势要过来亲我的手。
恰好那个时候,杜姨娘出来给我解围,登徒子被打发走后,我气不过,姨娘就来安慰我,然后我又吃了口冰淇淋,有个丫鬟忽然告诉我哥哥找我,要我跟着她。
我照做了,却发现自己忽然浑身都没力气,那个登徒子又过来了,想把我带走,还想轻薄我。
我想,肯定是冰淇淋中被下了药,我才会那样,可这期间,我从来没离开过那个角落,当时也就只有姨娘离我最近,除了她,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
杜弈怜道“我是帮睨睨儿解围没错,可我没给睨睨儿下药。睨睨儿是不是误会了
说不定是那个陈开文陈少爷趁乱给睨睨儿下了药,老爷,您也知道,这个少爷就是个纨绔子弟,看睨睨儿这么漂亮,动了什么歪心思也说不定。”
“是吗”薛慕淮冷笑一声,高声唤道“芸香”
一个丫鬟立刻伏在了饭桌下面,战战兢兢举起了一样东西,道“老老爷,我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在二夫人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拿眼偷偷觑了杜弈怜一下,害怕一般道“还有我是听了二夫人的话才会去叫小姐,说大少爷找她。”
“把那东西给我。”薛定山冷脸吩咐,芸香立刻恭敬呈了上来,盯了这包粉末好一会,薛定山终于抬起了头。
他黑沉的视线落在杜弈怜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弈怜,真的是你做的吗”
杜弈怜有点懒得再辩解,勾出笑来,“老爷,是妾身做的。”
“你”薛定山站了起来,满脸怒容,“你为什么要害睨睨。”杜弈怜仰头看着他,笑容妩媚,“老爷,我只是觉得不公平,她又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凭什么被您千娇万宠。”
薛定山气的唇角发抖,似是想骂人,可多年以来的修养让他只能一叠声道“混账”
他这么多年来的枕边人,居然是这么歹毒的一个女人,可笑他还将毒蛇当成菟丝花,再想起那些堕入极乐的虚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竟然像是冻住了。
她竟然是别有所图吗
巨大的疼痛攫住了薛定山,让他瞬间就动弹不得,脚步发软,眼前一黑,他听到他的宝贝女儿在他耳边凄厉地尖叫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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