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山的病来得汹涌, 几乎是一夜之间, 他就睁不开眼睛了, 薛慕仪坐在病床上, 紧紧握着他的手,明亮的眼睛早已失去了以往动人的光泽。
“爸爸,对不起。”
薛慕仪发现, 即便她是个穿书者, 却仿佛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她没有那么轻易就决定薛定山的命运, 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种境况了。
如果,她能多关心他,薛定山是不是就不会被杜弈怜弄垮身体了。
可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她天真地以为, 杜弈怜即便是野心勃勃,依旧爱着薛定山, 不会伤害薛定山。
似是听到自己宝贝女儿在小声啜泣, 薛定山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光芒惊人, 他用消瘦的手慈爱地拍着她的手背,“睨睨,我的宝贝,别哭, 爸爸只是, 太想你妈妈了”
薛慕仪终于忍不住, 在他怀里哭泣起来,“爸爸,我好爱你。”
“爸爸也很爱睨睨。”
说完,他又望向了薛慕仪身后眼眶通红的薛慕淮,“慕淮,我知道,你很喜欢叫施慧如的那个姑娘吧,很对不起,爸爸之前一直那么反对你们,其实,你这么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
晦暗的天色下,有圣洁的鸽子飞过圣母玛利亚的神像,底下三三两两修女打扮的人在虔诚祷告。
“亲爱的,圣母玛利亚。不要让我们在幻觉的黑暗中彷徨迷失。”
杜弈怜双手交叠于胸前,仰头望着这慈悲温柔的神,神也在俯瞰着她,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善良邪恶,她都一视同仁。
她鲜红的唇边嫣然绽放出一个妖娆的笑来,“像我这种人,就算是神也不会宽恕。”眼中却泪光一闪而逝。
抬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夜色中的圣玛利亚医院,她缓缓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翡翠门内,灯红酒绿,舞女在霓虹绚丽的舞台上跳起了卡门,踢踏的脚步声在交响乐中以明快的节奏响起。
何磊生带着一伙手下从车上下来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门房恭敬道“生哥,您来了,是来找露丝小姐的吧”
何磊生揽过贺朝羽,哈哈笑起来,“嗯,让她给我们准备个包厢,今天我带了个新人,让他一起过来见识见识这大上海的花花世界。”
说完,他径自往楼上走去。
包厢内,群魔乱舞,天花板上的彩灯环绕旋转着,留声机内旧唱片咿咿呀呀地唱着靡靡之音。
何磊生酒意上头,手上开始粗暴地捏着露丝的腰肢。
四周的手下都抱着个妞玩得尽兴,贺朝羽坐在角落里,沉默地望着他们,眉眼冷冷的,身边的一个舞女正要拿酒喂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见此情形,何磊生“呦”了一声,对着贺朝羽道“怎么不一起玩玩”贺朝羽将背倚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笑容慵懒又轻佻,“姿色平平。”
何磊生也不介意,立即笑起来,“看来,尝过薛慕仪那小妞的销魂滋味,别的妞你都看不上了。啧啧,不过,老子现在可没空讲究。”
说完,他眉眼陡然变得凌厉,忽然掐着露丝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沙发上,解开皮带。
露丝只能尽力去取悦他,眼角不自觉渗出泪水来。
第二次了,这是何磊生第二次提到娇小姐了。
贺朝羽一阵恶心,默默偏过了头,黑黢黢的眼扫到门把手上,只听到,几不可闻的“咔嚓”一声,门把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有人在偷听
他皱了皱眉,望了一眼这些沉迷于女色的暴徒们,又在心底冷笑,看来,这些人根本不在意他去哪里。
他忽然直起了身子,走了出去。
阴暗的走廊处,贺朝羽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何磊生大致每三天便会来这里快活一趟。”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迅速吩咐道“那三天后,按计划行事,制造混乱。”
之前那人有些犹豫,“老大,何磊生手下人太多,几乎厉害的都在他手上,我们自己留的都是家底清白的,要做得悄无声息的话,实在”
叶钧舟压了压帽沿,“到时候,我亲自动手。”
说完,他朝着另一边的隐蔽楼梯款款下去,贺朝羽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楼梯下去。
叶钧舟身披黑色风衣,戴黑色鸭舌帽,鼻梁上还架着黑色墨镜,在纸醉金迷的人们中毫无存在感地穿行,眨眼间,便要离开翡翠门。
行过一个浮雕的大理石柱之时,一个少年忽然与他擦肩而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想要何磊生死吗我可以帮你。”
叶钧舟一顿,缓缓抬头,这才看到一名眉眼秾丽的少年,朝他笑得明媚,“条件是,给我枪。”
待贺朝羽回到包厢的时候,露丝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撕烂了,雪白的胳膊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何磊生眼神迷离,在沙发上喘息着。
一看到贺朝羽,他语气立刻变得冰冷,“去哪里了”
贺朝羽笑得艳丽又危险,不甚在意道“出去抽了支烟。”手上将一支雪茄丢了过来,何磊生接住了,叼在嘴里,“雪茄不错。”
门忽然被推开,寸头青年忽然走了进来,道“生哥,薛定山,他好像快不行了。”贺朝羽心顿时一颤,娇小姐,她肯定很难过吧。
毕竟,薛定山是那么爱她。
何磊生哈哈笑了起来,“死的好,现在就等杜弈怜那娘们手中的遗嘱了,到时候,整个薛家都是我何磊生的。”
说完他又望了望贺朝羽,见他面无表情,啧啧道“听说,薛定山是你亲爹,他快死了,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好一出父慈子孝啊。”
贺朝羽攥紧了手,露出个不屑的笑来,“他从不把我当儿子看,我为什么要把他当成父亲。”
何磊生心满意足地起了身,“走吧。”
贺朝羽回头,不经意看到眼神怨恨的露丝,忽然勾出个笑来。
薛定山是凌晨去世的,薛慕仪在医院枯坐到了天亮,薛慕淮和管家忙着为薛定山准备身后事,一个晚上都没合眼。
待看到自己妹妹坐在长凳上,红彤彤的眼睛空蒙落在进进出出的人身上时,薛慕淮心底一疼,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睨睨,别太难过了,还有哥哥在。”
薛慕仪站了起来,木木的,抱着薛慕淮的胳膊,轻声道“嗯,哥哥,我还有你。”整个人却是摇摇欲坠。
薛慕淮赶紧扶着她,“睨睨,走,我让周司机先送你回去休息。”
车子很快驶向了薛公馆,薛慕仪呆呆地看着玻璃窗外的高楼大厦,心底有些荒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薛定山的死,就像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她忽然又想到了贺朝羽,这个少年,会不会也逃不过原著里的死亡结局,这个可怕的猜测令她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疼,莫名的恐慌逼得她快要落泪,贺朝羽,贺朝羽,他千万不能死去。
周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家小姐模样,心底酸涩,“小姐,节哀,老爷在天有灵,看到了也会难过的。”
薛慕仪勉强扯了扯唇角,“嗯,我不会再让爸爸难过。”话音刚落,车子行过香榭路,眼角却忽然瞥到一个白褂衫的少年悄无声息地走过。
“停车”薛慕仪立刻道,周司机吓了一跳,将车停了下来,“小姐,怎么了”
薛慕仪迅速打开车门,风一样朝着少年的影子追逐而去,追到逼仄的巷口时,她却再也看不到贺朝羽,她站在原地,茫然失措。
胳膊忽然被一双手扯过,很快,她就被拉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薛慕仪连忙抬头,满眼泪水地望着少年,“贺朝羽。”
“睨睨。”贺朝羽低低唤了她一声,用指腹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心脏一阵发疼,怎么办他的娇小姐又在哭。
薛慕仪却忽然用头狠狠撞了撞少年的胸膛,气势汹汹地仰头望着他,咬牙切齿道“我好恨你。”
贺朝羽被她撞得闷哼一声,后背抵在了墙壁上,他的手却顺势把怀里的少女揽紧了,唇瓣贴在她额头,温柔地吻了又吻,“我知道,对不起,睨睨。”
薛慕仪气得眼泪不停掉下来,哽咽道“爸爸他”
“我都知道。睨睨,不要难过,还有我。”
薛慕仪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声音带着些哀求,“你以后,能不能回薛公馆来我好怕你会出什么事。”
贺朝羽没说愿意,低下头去亲吻她的眼泪,“不会的,我会好好活着。”
直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娇小姐,在那之前,他都不会轻易死去。
薛慕仪不死心,还想继续说下去,贺朝羽忽然将她放开了,捧住她的脸颊,轻轻啄了啄,难舍难分,仿佛用尽毕生温柔。
“再见,睨睨。”
说完,他转身就走,薛慕仪跌跌撞撞地想追过去,少年的身影已经在巷子深处消失。
她这才回过神来,擦去脸上的泪痕,恨恨想着,她才不要管什么任务了。
可万一,结局真的会应验
周司机焦急地看着一个个巷口,小姐去哪里了终于,在最深处的巷口处,看到少女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一见到周司机,她就道“周叔,我们回薛公馆吧。”
一路上,薛慕仪都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周司机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车子很快就到了薛公馆,薛慕仪下了车,抬脚要去找杜弈怜。
这一切分明都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来到小洋楼,百灵立即担忧地望了过来,“小姐,您没事吧。”薛慕仪摇了摇头,神色冷漠,“杜弈怜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从薛定山房内出来,尖叫一声,“来人啊,二太太服药自杀了。”
薛慕仪一愣,立刻跟着丫鬟来到薛定山和杜弈怜的房间,只见,杜弈怜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床头是散落下来的安眠药,那一小瓶几乎都服下去了。
她死了。
薛慕仪忽然冷笑,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薛定山,然后自杀,多么可笑又可悲,难道,她竟然是想赎罪不成,还是想和薛定山生同寝死同穴
做梦
一种莫名的怨气迫使她冷冷开口,“把她尸体处理了,不要埋在薛家公墓。”
薛公馆外,一辆越野车停在香樟林下,何磊生叼着烟,默默听着手下道“杜弈怜那娘们竟然没拿到遗嘱就自杀了。”
闻言,何磊生笑容忽然狰狞,狠狠道“妈的,又当又立的表子,薛定山死了,她倒是来演一出殉情。这下好了,老子的计划都让她给泡汤了”
手下顿时默不作声。
何磊生冷厉的眉毛一挑,又道“看来,只能把薛家那小妞绑架了,用来威胁薛慕淮那小子了。”说完,他狠狠掐了掐烟头,自言自语道“薛慕仪,是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