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宸殿出来后, 一顶明黄锦盖的龙撵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时,见到两人, 随从的太监立刻伏在地上行礼, “陛下万安,督公千岁。”
奴才们都目不斜视,仿佛没注意到那片天青色的曳撒飘逸地行过龙撵前。
毕竟, 他们都很清楚, 现在的小皇帝不过是督公手下的提线木偶, 提到前面充当胤朝的脸面罢了,胤朝的权势实际掌控在谁手里, 奴才们心里门儿清。
贺朝羽拉着薛慕仪上了龙撵,漆黑的眼一直落在她手上, 仿佛氤氲着雾气, 柔若无骨的手,肌肤雪白,和脸上的肤色完全不一样。
他不自觉将眼神移到她脖颈处,那一小截雪色让他眼神暗了暗。
薛慕仪刚想吩咐侍卫起撵,贺朝羽旁若无人地坐了上来,语气冰冷,“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薛慕仪这才回过头来, 仔细望着他的侧脸, “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清幽的气息忽然逼近, 贺朝羽冰冷的手指点上了她的脖颈,薛慕仪被这种冷意激得不自觉后退了一些。
她实在被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弄得有些条件反射了,心里默默骂了句,死兔崽子。
绣着金龙的幡帛垂了下来,遮住了龙撵里面交叠的人影,龙撵轻轻晃动了一下,侍卫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前行。
贺朝羽唇角勾着莫名的笑意,将她的衣领勾起些许,挡住了那一小截露出的肌肤,他的手指又顺着脖子,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蹭点一点黄粉,他才道“陛下下次应当注意些仪容,莫失了一国之君的礼仪。”看着他手上的粉末,薛慕仪咬了咬唇,没说什么。
眼睛不自觉往他脖子处偷偷睨了睨,雪白交领扣得牢牢的,上面罩着一层天青色的纱,正好遮住了喉结的位置,她心底忽然有些好奇,衣领扣得那么上做什么
不待她多想,龙撵就穿过了偏殿来到玉阶上,上朝的庆元殿就在眼前了。
殿内,鸿胪卿一声传令唱警,“陛下到”文武百官手执玉笏,服朱佩紫,齐齐朝着皇座,将头微垂,一副聆听训诫的恭谨姿态,唱和一般道“陛下万岁”
“平身。”薛慕仪的眼神缓缓扫过他们,心底叹了口气,从文武百官的姿态就可以看出,贺朝羽只手遮天到了什么地步。
这些本来都是景文帝在世时,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国之栋梁,不乏中流砥柱,敢言敢谏,充满着士大夫的气度,现在为了保命却不得不朝着一个阉奴卑躬屈膝。
薛慕仪坐到了殿前,贺朝羽站在她身边,漆黑的眼扫过底下的官员,心底冷笑,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中有不少人肯定日夜咒骂着他乱臣贼子,可却因着他权势滔天而不敢表现出来。
上一个在御前摘下乌纱帽死谏的御史大夫沈然便是前车之鉴。
沈然曾在御前痛骂贺朝羽,“一介阉奴,玩弄权术,私结党羽,残害忠良,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若放任其不管不顾,堂堂胤朝的江山迟早会断送”
贺朝羽轻飘飘道“陛下,沈大人想来年事已高,心性不及年轻时,浑浑噩噩,竟然在御前失仪,妖言惑众,冒犯天威,其心可诛。”
陛下便责令羽林军将他拖下去,关押天牢待审,可沈然本就存了死志,见薛慕仪这般懦弱,顿时痛心疾首,还不待羽林军动手,他就撞了御柱,一腔热血洒在了朝堂之上。
满座哗然,有的大臣替沈然喊冤,立刻被摘了乌纱帽,贺朝羽面无表情,之后又下令将沈然的族人都流放,男的为奴,女的为婢。
“诸位爱卿,有何要事启奏”薛慕仪开口打破了殿内沉闷的气氛,她很清楚,上朝只是贺朝羽给大臣们下的一剂定心丸而已,她的露面让大臣们清楚,胤朝的皇帝还没被贺朝羽残害。
这胤朝江山还在薛家名下。
况且,她手中没有实权,真的有什么大事,也不会轮到她处理,这早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见大臣们面面相觑,薛慕仪又道“若是无事,那就散朝吧。”
终于,礼部的胡尚书上前来,启奏道“陛下如今年有十七,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先帝在世时,忙于政务,还未来得及为陛下挑选妃嫔就驾崩,导致陛下后宫一直无人,可如今陛下孝期已满,也是时候考虑充盈后宫,延续皇家血脉了。”
闻言,薛慕仪一怔,选妃别说她是女儿身,就算她真的是太子,如今朝堂都被贺朝羽牢牢把控,谁把自己女儿送进宫来,无疑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下意识望了望贺朝羽,然后略点了点头,“爱卿忧虑社稷,其心可慰,只是,孤这几日身体欠安,选妃一事恐怕得推迟些时日,再说,选拔妃嫔条件严苛,除相貌姣好外,品性也应当柔顺婉贞,须得细细挑选,不必操之过急。”
胡尚书继续道“可是,陛下如今龙体欠安,宫中若是能办喜事,或许能够替陛下祈福,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薛慕仪蹙了蹙眉,不明白胡尚书为何如此执着选妃一事,却听见贺朝羽忽然道“陛下,臣以为胡尚书言之有理,陛下的年纪,也该考虑子嗣一事了。”
贺朝羽一说话,四下大臣附和的附和,沉默的沉默,薛慕仪睨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死兔崽子究竟想做什么
她望着下面的臣子,默不作声,一名胡须发白的大臣忽然上前道“陛下,臣膝下有一女,闺名韩贞儿,正值年华,性情温和,先帝在世时,曾与臣促膝长谈商量过陛下的婚事,言语中,先帝曾透露,贞儿很得他青眼,是当时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臣自然欣然允诺,自此便时时刻刻以太子妃的标准对贞儿谨慎教诲,耳提面命。所以,如今臣才会斗胆替贞儿自荐,希望陛下莫要辜负先帝的期望,而且,臣记得,陛下在东宫之时,也见过臣女贞儿,陛下对贞儿应当也是有意的。”
薛慕仪还未说什么,贺朝羽顺势轻笑道“陛下,韩侍郎向来以家风严谨为人称道,世代簪缨,他培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万里挑一。”
韩侍郎立刻谦言道“不敢,督公言重了。”
听到这两人一唱一和,薛慕仪听出些意味了,这一切肯定是贺朝羽授意的,他到底想谋划什么,不过,她记得,原主的兄长,便十分喜欢韩贞儿,她是最可能成为自己皇嫂的人选。
可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妃嫔,这未免有点荒谬。
尽管荒谬,薛慕仪却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只好道“如此,便依韩爱卿所言,诸位卿家若是没有异议,便退朝吧。”
薛慕仪心底憋着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紫宸殿,贺朝羽处理自己的事务去了,俨然他才是日理万机的皇帝。
坐在榻上,薛慕仪默默回忆着这段情节,却发现自己毫无印象,她心底隐约清楚,尽管她是作者,可是每次穿到自己笔下的世界情节都会改变。
现在也是一样。
正郁闷着,栀禾捧着一株梅花走了进来,笑吟吟对着薛慕仪道“陛下,您看,这花好不好看,奴婢记得,这可是您最爱的重瓣绿萼,香气浓烈又不失雅致”
见到薛慕仪神色恹恹,她忙问“陛下,您怎么了”薛慕仪叹了口气道“今日上朝,大臣们要给我选妃,已经拟定了贞儿姐姐。”
听到这话,栀禾愣住了,“您可是”女儿身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低声道“您怎么可以和韩小姐做夫妻呢,万一”
万一身份暴露的话,就连栀禾这个不懂事的宫女都明白,胤朝秘辛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谁会服气女子为帝,简直是离经叛道,她忙问“那督公的意思呢”
经过薛慕仪的提醒,栀禾已经不敢直接骂贺朝羽为阉贼了,也随着宫中人称他督公。
“这事就是他授意的,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薛慕仪轻声道,栀禾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泫然欲泣,低声道“公主,您太委屈了。”
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竟然不自觉唤她“公主”了,薛慕仪心底一暖,抚摸着她的背,轻声道“栀禾,没事的,贺朝羽还不打算除去我这个傀儡,想来,他不会让我暴露身份,好了,你别哭了,我现在也没怎么样。”
栀禾赶紧擦干净眼泪,露出个笑来,将梅花举到薛慕仪下颌处,偷偷道“陛下,这株梅花是齐御医托奴婢带给您的。”
薛慕仪心底一惊,齐子渊,他和原主已经到了私相授受的地步了吗想到贺朝羽早上的话,她连忙道“栀禾,替我把花还给他,或者随便丢哪个池子里,别放在寝殿上。”
栀禾一怔,“陛下,您不是喜欢齐御医吗以前他经常托我给您带一些小玩意,您都没有拒绝,看着还很开心,为什么现在忽然就不肯收他的梅花了”
“栀禾,别说了。”薛慕仪立即打断了她,栀禾有些委屈,“可是,齐御医说绿萼可入药,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对奴婢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您一定要放在寝殿上。”
入药
薛慕仪心底有些慌乱,难道说,这株梅花暗藏什么玄机吗想到体内的烈骨缠,她脸色微白,道“把花给我看看。”
栀禾照做了,薛慕仪将花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却看到细细的粉末附着在花瓣上,她折了一朵花瓣,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却闻到一种不属于绿萼的香味。
她心底有了数,便取来一个花瓶,将梅花插了进去,放在了不显眼的窗台,心虚地做好了这一切,一道修长的影子忽然迈了进来,栀禾忙不迭退了出去。
薛慕仪还站在窗前,听到声音,她立刻回过了头,贺朝羽眼神落到她身上,唤了她一句,“陛下,你在做什么”
薛慕仪朝他走了过来,明亮的眼睛毫不示弱地向他望去,“没什么,只是,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选妃”
听到她虽然张牙舞爪的,却不像以前那个娇纵的稚玉公主那般欲盖弥彰地自称孤,贺朝羽蓦地笑了。
他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里,手来到她腰间缓缓摩挲,“陛下,你不是说,喜欢臣吗,那臣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