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毫不掩饰的担忧语气, 薛慕仪却不自觉抱住了贺朝羽的腰, 贺朝羽忽然僵住了,木木地松开了捧住她脸的手。

    薛慕仪顺势看到,他腰上系着的衣带绣着麒麟纹, 正朝着她怒目而视。

    “刚刚, 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吗”

    她脑海里不自觉出现出小兔崽子的话, 那个时候,小兔崽子不熟练地撒娇, 让她为他擦头发, 再后来,她被他圈外怀里,听到他激越的心跳,那是连窗外雨声都无法掩盖的声音, 充满着旺盛的生机。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有种读不懂的悲伤, 她竟然有种错觉, 少年清瘦的背脊上骤然长出了一对透明的光翅, 像是下一秒就要坠亡的蜉蝣, 朝生暮死, 命如危露。

    此时此刻,她居然能体会他那种绝望的爱意,那个时候,十五岁的贺朝羽,一无所有,却还想把一切都捧给她, 所以,他才会走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在向她剖明心迹之后,或许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少年热烈像火焰,抱着的时候,滚烫的会把她融化,殊不知,他自己就在从骨子里将自己燃烧,那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贺朝羽衣带上还缀着玉石,她不自觉脸颊用碰了碰,好去感受到一丝凉意,她一声不吭,却强烈地想要拥抱自己,贺朝羽游移不定将手搭在她头上,终于轻轻拍了拍。

    “陛下哪里难受吗”

    他心爱的睨睨,是个脆弱又娇气的小姑娘,甚至比他还小一岁。

    她听到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头顶传来,传入耳朵中却苦得心慌,只有她一个人沉溺在以前的他中,终于,她松开了他的腰,微湿的睫毛垂了下来,小声道“我很矫情对不对”

    她没有再伪装地自称孤。

    可她的声音低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唇瓣张动有没有发出声音,好一会儿,也许只是须臾,她终于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平静道“孤只是身体不适,唤个太医过来看就好了。”

    说完,她别过脸唤“栀禾。”

    贺朝羽的目光落到了绡纱屏风后面,目睹一切的栀禾终于白着脸出来了,“奴婢这就为陛下请太医。”

    说完,她逃也似的从紫宸殿而去。

    可她脚步慌乱,粉色的衣衫像被风吹落下来的桃花,不知要坠落到何处,栀禾满脑子都是刚才公主抱着贺朝羽的样子,公主喜欢贺朝羽吗

    即使公主如今的境地都是拜贺朝羽所赐,父兄身亡,她又被他囚禁在深宫中,充当着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她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一味伤害自己的人

    况且,贺朝羽皮相再好,再炙手可热,煊赫一时,也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是个残缺之人。

    这在栀禾的认知里,又添上了荒唐的一笔,她无法理解这种畸形的爱,只觉得,这里面写满了肮脏与难以言明的恐怖,像是洪水猛兽。

    终于,太医院到了,栀禾急匆匆迈了进去,对正在整理药草的齐子渊道“齐大人,陛下身子不适,还请您现在就和奴婢一起过紫宸殿去,为陛下把脉。”

    齐子渊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蹙了蹙眉,收拾好东西后,便跟着栀禾出了太医院。

    走在朱红色的宫墙下,齐子渊终于问道“栀禾,陛下很严重吗看你担心成了这样。”栀禾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他一派君子模样,又低下了头,小声道“奴婢只是太心忧陛下龙体了。”

    心底却莫名有些忿忿,明明,齐大人那么好

    齐子渊温声道“没事的,陛下她有诸天神佛庇佑,自然是百毒不侵、逢凶化吉。”听到百毒不侵,栀禾一顿,难不成,公主的病又是贺朝羽做的

    她心底冒出个可怕的想法,他一边伤害公主,一边又伪装成对公主极为珍重,其实只是个温柔的陷阱吧,所以,公主才会沦陷得那么深。

    终于,栀禾攥紧了手,眼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齐大人,陛下她,好像喜欢上了贺督公。”齐子渊拉过她,来到墙垣下,眸中像是结了冰“栀禾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齐子渊少有这般没有风度的样子,再加上胳膊被攥得生疼,栀禾眼底微微有泪,可她还是鼓起勇气道“奴婢,亲眼看到,陛下刚才抱了贺督公。”齐子渊松开了栀禾,神情恍惚。

    “我知道了。”

    果然,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紫宸殿内气氛有些奇怪,薛慕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头晕沉沉的,可她的眼睛却局促地望着贺朝羽,带着几分猎物的警惕,贺朝羽望着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在为自己刚才暴露出来的敏感脆弱的一面而羞耻,可她不会知道,他早就见过她颓败的一面。

    她躺在床上,露出纤细的四肢,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他看到她埋在白色皮囊下的青色血管和绚丽的神经末梢,那是脆弱的蛛网,覆盖全身,供血液流淌,供思绪连结。

    她胸口处还埋着一颗羸弱的心脏,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好像能看到那薄薄的一层隔膜。

    他多少次想伸出手去触碰她,可她都不知道,角落里有个幽魂一样的他,想置她于死地。后来,脆弱的蜘蛛丝断裂,她便从高楼一跃而下,他还是幽魂一样徘徊在原地,日夜被爱恨煎熬。

    他恨她,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更恨的是,他再也见不到她。

    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爱她

    他是由她创造出来的,即便他们有着孑然相反的一面,她渴望死,他眷恋生,可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她的肋骨,就像亚当与夏娃,只不过,他才是被创造出来的夏娃,而且,这个世界也不是伊甸园,没有人充当上帝。

    他绕到了薛慕仪身后,故意道“陛下,怎么刚才还一直抱着臣,这会又默不作声了”

    薛慕仪看到镜子里的贺朝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低下了眉,“贺卿,刚才孤只是病糊涂了,才会鬼迷心窍。”

    贺朝羽蹙了蹙眉,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唇角却是笑的,“陛下可真会说笑。”很好,娇气脆弱的小皇帝还会同他周旋,起码,这样的她,是充满生机的。

    “臣给陛下请安。”殿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薛慕仪别开脸,“进来吧。”齐子渊一步步迈了进来,神色依旧温和,只是略过贺朝羽的时候,眼中不自觉透出寒芒。

    他看到了,贺朝羽手不安分地落在公主脸上。可公主对他态度亲昵,与对自己的客套完全不一样。

    不是喜欢还是什么

    贺朝羽居高临下地望着齐子渊,其实,他很想把这个碍眼的人除去,可他是原著的男主,如果他杀了他,世界一定会崩溃。

    两人眼神短暂交锋,还是薛慕仪开口道“齐大人,孤身体有些不适,你快帮孤诊断一下,究竟是什么病症吧。”

    “是。”齐子渊面色不改地上前来,替薛慕仪把起了脉,“陛下只是积郁成疾,再加上感染了伤寒,并无大碍,只是,陛下骨子本就弱,微臣不能给陛下开猛药,只能慢慢调养。”

    贺朝羽就在旁边,漆黑的眼一直落在搭着自己胳膊的齐子渊的手上,薛慕仪不自觉有些紧张,顺水推舟问他“那依齐大人之见,孤需要调养多久”

    “可能天,也可能七八天,臣也不能下定论。”见贺朝羽一直不说话,薛慕仪点了点头,“齐大人费心了。”

    “陛下言重了,这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很快,齐子渊将早就准备好的方子开好了,吩咐宫女拿去太医院抓药,替薛慕仪熬药。自始至终,贺朝羽都不说话,薛慕仪虽然觉得奇怪,心底却是一松,看来,小兔崽子应该没发现什么。

    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督公,江大人他呈上来刺客的罪状,您需要去看一下吗”

    刺客的罪状

    薛慕仪脑中有个模糊的记忆,一时半会却没有头绪,好像是原著中的情节来着,她刚要望向贺朝羽,却要到他绣着麒麟的衣摆翩翩而去,还有匆忙的一句,“陛下,臣先告退了。”

    薛慕仪愣愣地看着贺朝羽离去。

    那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跟在贺朝羽后面,下垂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垂头丧气,贺朝羽冷笑,“结果如何江俨他怎么做的”

    太监有些惶恐,“江大人已经贴了告示,秋后处斩。”

    贺朝羽冷笑,“动作真快。”小太监不明所以,又不敢吭声了,贺朝羽忽然道“对了,陛下纳妃的事宜,礼部已经着手准备了吗半个月后便是吉日,胤朝新丧刚过不久,你现在就传话过去,督促他们,让礼部不要太铺张。”

    小太监忙道“是。”

    小皇帝和韩贞儿合卺礼本就是一出幌子,无论多么风光,也只是假的,他会给她更好的。

    想起什么,贺朝羽唇角勾了勾,不自觉放缓了朝着御书房的脚步,行过一个隐秘的假山时,忽然,一道暗卫的身影飞速略过高矮不齐的宫檐,神出鬼没来到贺朝羽面前。

    “督公,江俨将廖大的罪状公布于众的时候,果然群情激愤,连带着廖大官场上那几个和他有关系的官员都蠢蠢欲动,属下看到,陆未言和其中一个叫焦虞的官员有了来往,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属下还查到,焦虞是廖大的妹夫,虽然只是个俭事,却是难得的清流,在百姓中声望颇高。”

    贺朝羽点了点头,“本督知道了,你继续跟着陆未言,不要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是。”暗卫领命,转眼消失,散值的钟声响了,城楼上的金吾卫在进行交接,贺朝羽忽然笑了笑,轻声道“对了,本督怎么忘了,还有个冯将军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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