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虽然喊出了皇帝两个字,但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皇帝这时应该在宫里, 怎么可能出现在他房间里,还这么闲适的看书。
心里这么想着, 沈念的眼睛却没有动一下, 直直的盯着眼前之人。
齐君慕放下书,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这一声打破了沈念的幻想, 他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便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念的嗓子有些沙哑, 齐君慕听他说话有点刺耳,他没有回答沈念的话, 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这人身边道“先喝点水。”
沈念没有动, 仰着头,眉眼间是恍惚还有些怀疑, 呆呆愣愣的,一点往日的伶俐劲儿都没有。
齐君慕看着他,眉头那么皱了下,端着的茶水拐了个弯就递到了沈念嘴边。
镇北侯垂眸,看着眼下的温水。
他的确有点渴了, 加上病了的缘故,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总之,等他回过神时, 他已经就着皇帝细长白净的手把一杯温水喝的干干净净的。
沈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在皇帝放下杯子开口问道还喝不喝时, 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让皇帝喂他喝水。
要是被人知道了,闲言碎语不说,怕是要招来祸患的。
沈念脸上有些热也有些慌乱,他想站起身请罪,不过腿刚落地准备站起身,又发现自己穿着实在是不大雅观。
沈念这次是真的慌了,又想站起身又想缩回床上。
一站一缩间人便没有站稳,还好在他差点要摔倒时,皇帝的手稳稳抓住了他的胳膊。
夏衣单薄不说,沈念因为在病了,身上不断的发汗,一觉睡得里衣有些凌乱,胳膊处的衣服被早就被拉起来。
齐君慕的手同他的皮肤贴在一起,一瞬间,沈念浑身僵硬,热气朝脸上涌去,他人立在那里,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沈念所有的感觉都在被皇帝碰触的地方,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温度高,还是皇帝手心太过烫人,胳膊上那片皮肤又热又疼的。
齐君慕看着沈念通红的脸颊,他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说来,两辈子他都没有人同人这么亲近过。温婉不用说了,人和心他都没有近距离碰过,最多也就是在她不舒服的时候,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其他人就齐君灼同他关系亲密些,可齐君灼在他面前从来不会失态。就算是当初齐君灼替他认罪入天牢受刑,等事情被查清。
他把人接出来时,齐君灼也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的。
还好的是碰触沈念并没有让他觉得厌恶,而且沈念肩膀上的肉摸起来很紧实,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皇帝心里想着这些,手不受控制的在沈念肩膀上捏了捏。
沈念蓦然抬头看向皇帝,一脸惊讶。
在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齐君慕忙干咳一声,把人顺势摁在床上,负手而立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多礼,躺在床上便是。”
说话期间,手在身后不自在的搓了搓,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滚烫的热度。
沈念垂眸靠在床头,把软薄的单被遮在身上,他脸上热度不减,语气却已经能十分平静了,他轻声道“皇上怎么在这里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齐君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道“朕就是来看看你。”
他这话说的是实情,可放在现在这情况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齐君慕静下心,把出宫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他道“朕当时想着,只有在镇北侯身边,朕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所以就出宫来见见你”
皇帝说着说着又停下,总觉得这话在这场合说出来也很奇怪。
沈念听了齐君慕这番言辞,心又剧烈的跳动了下,而他则面不改色的言笑道“结果微臣竟然病了,都没有亲自出门迎驾。皇上没有怪罪微臣礼数不周,已是天恩。”
沈念一开口,皇帝找到了两人往日相处的感觉,刚才的古怪之感尽消。
他也笑道“你人病着,朕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就来,说到底也是朕的错,怪罪你做什么。”
沈念脸上的热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耳垂还有些微红,他笑起来时温润如玉,额头上的发丝和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乱,同往日正经的穿戴很不一样。
加上人因病看起来有些虚弱,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脆弱好看。
皇帝倒是同往日一样,人清冽如霜,偶然那么笑一下,如若万花盛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倒也不显尴尬。
不多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阮吉庆的声音响起,他道“皇上,粥已经熬好了,现在可需要拿进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制,阮吉庆在外面隐隐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当时他并没有动,他需要选择好的时机。
现在时机正好,里面的人不再说话,就该他出场了。
齐君慕声音微抬道“进来吧。”
阮吉庆一脸笑意的端着粥进来,看到靠在床头上的沈念,他一脸心疼道“侯爷,几日不见你都瘦了,听你这院子里的下人说,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皇上便命人熬了粥。”
三言两语说的沈念心里微酸,本想要远着皇帝的心又犹豫了。
这时齐君慕站起身道“阮吉庆,你服侍镇北侯洗漱,让他吃口热的。”
阮吉庆愣了下,没有规矩的看了皇帝一眼。
沈念则忙拒绝“皇上,微臣不敢,微臣自己动手就是。”阮吉庆是皇帝身边贴身的,这整个大齐除了太后,谁敢使唤一下
话传出去,他岂不是有意窥探帝位到时就算他不想死,别人也得给他安排些罪名弄死他。
“就你现在这软手软脚的模样还是算了吧。”齐君慕淡淡道“阮吉庆是朕身边贴身伺候的,他知道轻重,能服侍好你。”
阮吉庆惯会看人脸色,忙接话道“侯爷,皇上这是关心您呢,您是不知道,除了奴才,这院子里也没人能伺候您了。皇上刚来时,您这院子里的下人都闲的很,一点尊卑都没有。侯爷您在病着,她们却一点都不关心,皇上当时就生气了。这不,人现在还在院子里跪着,等候您醒来之后发落呢。”
阮吉庆这话真真假假,语气却是万分真诚的。
齐君慕让那些人跪在院子里反省,的确是有些生气。除了沈念病了的缘故,更多的是有人竟然想借着端茶的机会接近皇帝。
只是端茶阮吉庆还不至于说她们不守规矩,端着茶含羞带怯抛媚眼,除非是瞎子看不出她们在做什么美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民间话本看的太多了,都想着丫头变妃子呢。
皇帝要真爱美色,宫里的宫女都是练出来的,随便哪个不能伺候皇帝当时阮吉庆心想,这有的人还真敢做白日梦,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皇后现在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齐君慕是皇帝,他掌握天下人生死大权,不过这里到底是镇北侯府,下人是沈念的,他对那些人并没有做出其他过分的惩罚。
齐君慕没有阻止阮吉庆的絮絮叨叨,他趁着沈念失神说不出来话时走了出去。
镇北侯府很落魄,沈念住的院子也是如此,比不上宫里任何一个殿宇。从四周的景致可以看出,院子里的主人是个疏于打理的人,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齐君慕突然有点想明白上辈子沈念为什么能那么潇洒的离开。
他人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建树,被自己怀疑防备着,心没有在沈家,得知了文氏和沈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选择彻底离开。
回京的时候轰轰烈烈,离京的时候潇洒果断。
这辈子倒是从一开始就被他用束缚住了,如果没有意外是离不了京城了。
皇帝在门外胡思乱想着,房内沈念并没有真的让阮吉庆服侍他换衣服。
他让阮吉庆在外室等着,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然后洗漱一番。
等他喝粥的时候,粥还有点烫,他还是很快就喝完了。
阮吉庆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笑道“侯爷,这粥烫的很,你慢着些。”
“皇上在外面呢,哪有臣子让皇上等的。”沈念含着粥含含糊糊道“我总不能仗着皇上的关心肆无忌惮。”
阮吉庆看着他难得说一句贴心话“侯爷能看明白这些实在是太难得了,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把一个人这么放在心上呢。听说侯爷病了,皇上还把白御医从宫中宣来,现在白御医正熬药呢。”
说道这里,他微微停顿下又道“倒也不是只有侯爷,宫里还有太后、皇后、瑾亲王,扶华公主,臣子倒是只有侯爷一人。侯爷能看得清,皇上心里定然是欣慰的。”
沈念听了他这话,喝粥的速度不减,不过并未再说出别的话,脑子越发清醒不过。
阮吉庆看着他,神色复杂。
等沈念喝完粥出门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皇帝和端着药的白封,阮吉庆忙走上前站在皇帝身边。
沈念则低下头走过去行礼请安,齐君慕把他扶起来道“不是说过无须多礼吗。”
“礼数不可废。”沈念淡淡道,然后引着皇帝往书房方向走。
齐君慕道“你还在病着,朕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等病好了,早日入宫。”说完他看了白封一眼,白封脸色不变,他把药递给沈念温声道“侯爷的病没什么大碍的,主要是气血郁结,喝上几贴药就好了。”
沈念接过药,仰头喝下,神色变都没变一下。
把药婉放下,沈念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微臣送皇上回宫。”
齐君慕觉得他态度有些不对,看了他两眼又看不出什么便点头同意了。出沈念院子的时候,有禁卫前来禀说,沈老夫人在外面等候前来求见。
齐君慕看着沈念道“朕来了便在你这里,还没有见过你祖母呢。”
沈念默然,齐君慕吩咐禁卫让沈老夫人进来。
一直以来沈老夫人穿着都很朴素,今日也是如此。看到皇帝她准备行礼,齐君慕道“不必多礼。”
因为沈老夫人的到来,齐君慕便没有立刻回宫,一群人到前厅坐了一会儿。
看在沈老夫人是沈念祖母的份上,齐君慕问了她的身体如何,沈老夫人一一回答。
沈老夫人看着皇帝,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恨又不像是,像是打量又像是在透明齐君慕看别人。
她其实很想极力掩饰起来这复杂的眼神,可许是心情的缘故,情绪过于激动时,感情总是能从眼中流露出来。
齐君慕微微扬了扬眉,他看了看沈老夫人又看了看沈念,觉得这沈家肯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沈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没有克制住,她站起身道“皇上恕罪,皇上眉眼和先皇有几分相像,民妇看到皇上就想到了先皇。”
沈念眼皮飞快的跳了下,他目光沉沉的看了沈老夫人一眼。
齐君慕含笑道“原来是这样。”
众所周知,沈奕曾是景帝的伴读,在沈家站队肃王时,沈奕同景帝关系很好。杨老夫人因此见过景帝也实属正常。
齐君慕觉得有趣的是,沈老夫人现在提起这个,是在表示沈家对皇家没有怨恨呢,还是有别的心思在里面。
他心里琢磨着这些,又同沈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站起身离开。
沈念把人送到门口,镇北侯府四周都有禁卫把持,看热闹的人离的远远的。
人群里有杨惊雷,他默默护着那些想看天颜的老百姓以免他们不小心犯了忌讳被抓。
苏仁一直在门口等着维持着秩序,看到皇帝终于出来了,他激动的不行。
这大热天的,他的官服都汗透了,额头上满是汗珠。
齐君慕坐上轿辇时,他望着沈念道“你还在病着,快回去吧。”
沈念道“微臣送皇上。”
齐君慕看他这么执拗,只好坐上轿辇。
等皇帝的轿子消失,沈念还在那里站着,不知道多久,四周禁卫也离开了,他才慢慢转身回去。
镇北侯府中,沈老夫人在前厅坐着,四周已经没有伺候的人。
沈念走过去喊了声祖母,沈老夫人看着他道“他是皇上,同皇上走的太近,没有人会有好下场的。”
沈念没有抬头,声音平静道“祖母,当初沈家支持肃王,最后先皇登基为帝。若非父亲同先皇有旧,沈家怕是早就无人存在了。”
沈老夫人颤抖着嘴皮,最后她起身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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