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金属电梯, 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熟悉的画面。
徐忍冬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时竟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第几次惨死。
是怎么死的其他人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叮,电梯门突然打开。外面是一片强光。那光线太过刺眼, 以至于他不得不抬起手遮在眼前。
他想朝那光芒走去, 却忽然听到一个锐利刺耳的刹车声,好像有什么大型车辆以高速朝他驶来。
徐忍冬浑身一凛,猛地睁开眼。强光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大货车也不见踪迹。然而他看到的东西, 却远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恐怖百倍
尸体。满地都是尸体。
被大锤砸烂头颅,脑浆四溅的尸体。盖满积雪,冻得紫硬的尸体。颈部几乎离断, 仍在喷涌鲜血的尸体。左腿断骨裸露在外,后颈被咬成血窟窿的尸体。心口插着尖刀的尸体。
还有被咬得支离破碎的尸体,被拧成麻花、脊椎全部断裂的尸体, 被大火烧成焦炭、还在冒烟的尸体
所有的尸体,都有着同一张脸。
所有的尸体,全都是他
徐忍冬站在一地尸身之中,看到每一个死去的自己脸上那惊恐、绝望、悲伤、麻木的神情,濒死的恐怖感再次捏住他的心脏。他开始浑身发冷, 不住地颤抖。那只冰冷的大手在他的肌肤, 内脏, 血管里游走着, 掠夺着他残存不多的体温, 一点点地摧毁他最后的理智。
不要好痛我不想死
他无助地抱住自己, 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这一定是噩梦,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
在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头颅被砸烂的钝响,雪花落下的簌簌声,鲜血喷出的呼呼风声,撬棍砸在腿上的闷响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大脑也跟着颤抖起来,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蝉同时鼓动羽翼,震得他头痛欲裂。
不不要
沉重的巨锤磨蹭着他的头皮,寒风如刀划过脸颊。裸露在外的气管阻止声带发出悲鸣,动物的利齿在他颈后啃噬。
种种濒死体验汇集在一起,终于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恐怖
“不要”
徐忍冬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黑暗中,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处哪里,只听见心脏狂乱地跳动,呼吸剧烈,几乎喘不过气。
他浑身都是冷汗,就连肌肉都因为太过紧张而变得酸麻僵硬。
他什么都看不见,就这么茫茫然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温暖的床铺。床头还有一点莹莹绿光,是正在充电的手机。
呼吸渐渐平静,理智也缓缓地重回大脑。徐忍冬想起来了,他这是在自己家里。从鬼怪世界归来之后他就觉得异常疲惫,回到家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现在。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头还在隐隐胀痛。徐忍冬扶着额头,又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才深吸一口气,拿过了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星期天晚上七点,距离那起车祸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他一直在沉睡,他的精神和虽然极度疲惫,睡眠却并不安稳。梦里总是有鬼影晃来晃去,仿佛他还没脱离危险。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种种惨状。
他以为他能够忍受,原来他一直是在硬撑。当他独自一人,午夜梦回时,死亡的恐惧就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他清楚看到了自己的脆弱与无助。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疯掉。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调整。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既定的工作需要按部就班进行,否则会影响同事乃至整个项目的进度。他不能拖累别人。
他所就职的公司是一家颇有名气的金融分析事务所,工作量很大,也时常需要加班。因此即便是周末,同事和领导也给他发来了不少消息,只是因为他太过疲惫而没有听到。此时徐忍冬一条条地看着信息,身体也渐渐醒了过来。他觉得有点饿,于是打开了外卖软件。
至少不用再吃面包牛奶了。徐忍冬欣慰地想到。
就在他浏览菜单时,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消息。
连乔忍冬哥,你还没回家吗
一看到“连乔”两个字,徐忍冬又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他点开对话框,发现这两天来连乔断断续续给他发过好几条信息,但他一条都没看到。
倒数第二条消息写的是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可以吗
连乔在门口等他
这条信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了他现在还在门口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没在等了吧。
尽管不敢抱有期待,但徐忍冬还是立刻起身,匆忙朝门口走。走出两步,他又绕回来,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他回来之后就连衣服都还没换,仍旧穿着那天的衬衫西装。昏头昏脑地睡了这两天,衬衫早就皱得不成样子。徐忍冬很想换件衣服,但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躁感。最终他还是没有耽搁,而是直接打开了大门。
“哇硫磺火还有镰刀完了完了我血不够换啊可以换怎么换的弹幕里告诉我一下注”
出现在徐忍冬面前的,是一个坐在楼梯上、抱着电脑打游戏的大男孩。他带着耳机,眼睛紧盯着屏幕,脸上的光线不断闪动,就连徐忍冬开门都没有注意到。
标准的网瘾少年。
连乔聚精会神打游戏的模样,让人强烈地感觉到这是现实世界,这是平凡平静的生活。这样令人心安的画面,和片刻之前的恐怖噩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徐忍冬一时竟不愿开口叫他,他甚至有些贪恋地,想悄悄地再看一会儿。
连乔玩的是一个打怪兽的游戏。画风倒是挺可爱,有点卡通,但内容相当血腥。他操控的是一个光头小人,通过射出眼泪来攻击怪物。怪物都是些糟糕的东西,比如流着血在地上爬行的脑子,比如会把自己肚皮撕开喷出血柱的肉块状生物等等。游戏场景也很诡异,一开始还是普通的地窖,到后面就变成了鲜血淋漓的脏器内部,墙上开始滴血,地上也都是蛆虫。
徐忍冬还在想连乔那胆子怎么忍得住。果然,随着画面越来越血腥,连乔越来越怂。起初他还会跟观众笑嘻嘻地聊天,渐渐的话就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快被吓哭了,呜呜呜呜地一边打怪一边逃。
“啊啊啊啊别追了别追别追我腿短啊啊啊啊啊卡墙角了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连乔那小人被一堆怪物逼进墙角,徐忍冬以为他要被打死了,没想到连乔操纵小人左扭右扭,万分惊险地躲开了所有怪物的攻击。同时眼泪子弹不停发射,看似随便乱打,结果竟然每一发都能命中怪物。
转眼间,全部怪物都被击杀,而连乔居然一滴血都没掉。徐忍冬不禁叹为观止。
一顿操作之后暂时安全了,连乔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惊魂未定道“不行,我得缓缓,吓死我了”
被吓成这样还能打得这么好,要不是连乔的喘息里都带着哭腔,徐忍冬简直怀疑他是在演戏了。与此同时屏幕上顿时闪过一大堆弹幕
“主播神走位”
“甩弹牛逼预判简直神了”
“嗷嗷嗷嗷哭腔敲可爱抱抱阿乔,不怕不怕你是最胖的”
“哭腔可爱,想x”
“前面的放肆奶乔骑士团拔刀”
徐忍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连乔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他居然还自带了火腿肠,咬开包装之后一边啃着一边跟观众聊天。徐忍冬看他这怡然自得的模样,恐怕已经把自家门口的楼道当成了网吧,就差召唤网管来碗泡面了。
“真的害怕,真不是装。”连乔看着弹幕上观众的质疑,委屈地道,“要不我把麦放心口,给你们听听我心跳”他说着还真从耳机上扯过麦克风,放到了胸口的位置。
弹幕上顿时炸了。
“嗷嗷嗷嗷阿乔的心跳”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这心率得有120了吧,主播悠着点啊,别吓出事了”
“阿乔不怕我们陪着你呢”
“不就是要硬币吗拿去我全部家当都给你啊啊啊啊”
徐忍冬“”听个心跳而已至于吗,你们年轻人真是不淡定。
话说回来,虽然连乔玩的是一个带有恐怖元素的动作类游戏,但作为观众,徐忍冬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全程带着笑意。一方面是连乔技术过硬,无论情况有多紧急他都能绝处逢生,让人感到安心,一点都紧张不起来;另一方面,连乔被吓坏的模样是真的可爱,带着哭腔向怪物求饶,结果反手就把怪全部打死了 ,这反差太大,还意外地有点萌
徐忍冬作为对电子游戏毫无兴趣的人,竟然津津有味地看连乔打游戏看了半个多小时,可见确实十分有趣。
而且看着看着,这两天来压在心头的绝望感竟然也悄悄消失了。他甚至忘记了做噩梦这回事。
此时连乔已经重新戴上耳机,认认真真地看弹幕,然后隔空回答道“今晚啊,对今晚会早点下播嗯,有点事情,我在朋友家门口等他呢哎,他好像是现充,工作好忙,还没有回家是啊好辛苦”
徐忍冬心里一跳。嗯这是在说他吗
现充
徐忍冬立刻掏出手机,十分好学地查起了“现充”的含义。
现充リア充是指是在现实世界中生活得充实的人们,全称是“现实生活很充实的人生赢家”。不算是正规日语,属于年轻人所用的网络语言,意思是“现实生活很充实”。
徐忍冬想了想,出声纠正道“我只是忙,不是现充。”
连乔卧槽一声,惊悚回头,终于发现了坐在小板凳上猥琐偷窥的忍冬大佬。
“原来你在家啊忍”他刚一开口,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又改口,“呃,你等一下哦,我先闭个麦。”
徐忍冬点点头。只见连乔摘下耳机,啪啪啪地开始敲键盘,手速之快令人咋舌。与此同时屏幕上又闪过一万条弹幕。
“哇这谁的声音好听”
“男神音耳朵怀孕了”
“嗷嗷嗷嗷是主播的基友吗”
“突然兴奋jg”
徐忍冬不太看得懂这些网络用语,但他十分在意那条“耳朵怀孕了”,于是当即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耳朵怀孕了形容当听到某种动听的声音、乐曲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戳中了耳朵的g点,让人舒爽地仿佛要高潮了一样,出于赞美的形容这种声音美妙地让自己的“耳朵怀孕了”。
这个比喻虽然有点低俗,但形象是真的形象。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那么好听,不过这句话挺有趣的,他学到了。
连乔关了直播,扭过头来就看见徐忍冬对着“耳朵怀孕了”的词条频频点头,看起来颇为赞许。连乔莫名觉得好笑“忍冬哥,你干嘛呢”
徐忍冬认真地说“学习。”
大佬的脑回路果然还是那么清奇。可是,他好可爱
徐忍冬侧过身,让连乔进屋,顺手关上大门。连乔打量着徐忍冬的公寓,一看便知徐忍冬是独居。他听到徐忍冬关门的声音,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万个不可描述的场景。
他赶紧把这些邪恶念头压下去,咳了一声道“对了,忍冬哥,我查到一些事情,和那个电梯有关的”
一听到电梯两个字,徐忍冬眼前再次浮现起那个满地尸体的恐怖梦境。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叹道“坐下说吧。”,,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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