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衣柜内部的空气变得压抑而沉闷。
徐忍冬与连乔二人躲藏在衣柜中,空间狭小, 两人站得很近, 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叶清流和婴儿躲在另外一个衣柜里,已经给婴儿喂过奶粉, 它大概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饿哭。至于奶香味,外面有那么多偷吃奶粉的孩子, 拉弥亚应该是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小婴儿了。叶清流抱着婴儿行动不便, 因此与二人说好, 直到他们找到拉弥亚的藏身之处, 甚至找到电梯和按钮之后, 她再出来。
衣柜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这沉默的黑暗中,不知等候了多久, 连乔忽然轻轻道
“开始了。”
徐忍冬在内心叹息一声。
连乔说的是,屠杀开始了。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徐忍冬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微弱的惊呼,那声音像是孩童在睡梦中毫无防备地被掐住脖子, 从喉咙里挤出的一丝悲鸣。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的声音。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
仿佛以这一声坠击为信号,骚动开始了。尖叫声,桌椅打翻声, 奔跑声整个二楼陷入了一片混乱。忍冬连乔二人躲在衣柜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仅从声音里就能想象出外面是何种惨状。
“忍冬哥。”连乔忽然开口,低声问,“我自作主张,不让你把死亡条件说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徐忍冬问“怪你什么”
“”连乔沉默片刻,“我知道你很想把所有人都救下来。可是当时木已成舟,我们就算把真相告诉他们,也只不过白白让他们陷入恐慌。说不定他们还会气急败坏,拉我们一起垫背。我不想陪他们一起死,所以”
徐忍冬察觉到他在愧疚,再次重申道“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
徐忍冬笑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神。我救不了所有人的。你也是。”
连乔没再说话。黑暗中,徐忍冬看不清他的脸,不知他此时是什么表情。衣柜里顿时陷入令人窒窒息的沉默,只能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哭喊声,一片混乱。
听着这凄惨的声音,徐忍冬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人家要作死,他拦不住。至于那些不幸站错队的那也只能说是不走运了。
毕竟,他的死亡次数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要说惨,谁能比他惨他没有那个闲心去同情别人。
连乔忽道“忍冬哥,你以前经历过这种困境吗”
徐忍冬“嗯”
连乔“就是电梯和按钮全都找不到,身边的队友又死得只剩下一个菜鸡”
徐忍冬听他以菜鸡自称,忍不住笑了“你为什么对自己评价这么低”
连乔虔诚地说“因为上次副本我完全是跟着你躺赢的啊,这次也是,食物啊死亡条件啊什么的都是你发现的,我完全是一脸懵逼”
徐忍冬还没来得及说话,连乔很快开始自我排解,自言自语嘀咕道“不过大佬你说的对,其实我可能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菜,也许我身上有什么闪光点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大佬你慧眼识珍珠发现了呢毕竟如果我真的是个辣鸡,你为什么要主动跟我组队”
徐忍冬认真思考了下“因为我是你粉丝”
连乔“”
徐忍冬这一句话把连乔接下来的长篇大论都堵回了肚子里,噎得他无言以对。黑暗的衣柜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迟钝如徐忍冬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尴尬,正打算说些什么缓解气氛,连乔却忽然低低地笑了。
“忍冬哥,你真有趣。”
徐忍冬很有自知之明“我明明是个话题终结者,哪里有趣了”
连乔把笑声压得很低。空间狭小的衣柜里,这萦绕身侧的低笑听起来竟有些暧昧。
“你”连乔的吐息近在耳畔,吹拂得徐忍冬耳朵发痒。这感觉怪怪的,让他不大自在,于是换了个姿势,一声不吭地把身子挪得离连乔远一些。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衣柜上
“噫”连乔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发出了一个有点搞笑的惊呼。与此同时他猛地抓住了徐忍冬的手,让徐忍冬蓦地一惊他是怎么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
徐忍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敢轻举妄动,便反手握了握连乔的手。连乔的手心在短时间内迅速沁出冷汗,弄得徐忍冬手里也湿冷冷的,隔着这层薄汗都能感受到连乔的恐惧。
连乔紧张得呼吸急促,徐忍冬安抚地按了按他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把耳朵贴上柜门。
隔着厚实的衣柜木门,外面的声音听不真切。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呱啦、呱啦”,像是野兽在咀嚼脆骨的声音。这联想让他感觉毛骨悚然,但他知道他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因为除此之外已经听不到孩子们的哭喊声了。
拉弥亚是会吃小孩的。那些偷吃了奶粉的孩子,八成已经被她屠杀殆尽。而现在,正是她享用美餐的时刻
徐忍冬克制住胃中泛起的呕吐感,缓缓地深呼吸。连乔大概也猜到了外面的情形,因此尽力克制着恐惧,不让宝贵的体力浪费在颤抖上。
那令人不安的咀嚼声持续了很久,久到躲在衣柜中的两个人都浑身僵硬如同雕塑,拉弥亚才心满意足,托着滚圆的肚皮渐渐走远。
两个人在心里默默读秒。在某个时刻,两人同时默契地捏了捏对方的手心。
确认了彼此的决意,徐忍冬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衣柜的木门。
“嘶”面前的场景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却登时被血腥味呛得想吐。
整个房间铺满了乱七八糟的尸块,儿童房里像是被人恶趣味地泼满了红油漆,到处都是血和内脏。有的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中间还有粉红色的肠子拖在外面;有的人胸膛被啃掉了一半,肋骨像蝴蝶一样被掰向两旁,心脏和肺脏已经不翼而飞;更多的是支离破碎的尸块,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器官,只能从穿着的衣物上勉强推测尸块的主人是谁。
徐忍冬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太过惨烈的场景震得失魂落魄。他刚跨出一步,脚下竟不知踩到什么,一步打滑,猛地向前跌去。幸好身旁的连乔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徐忍冬一头撞进连乔怀里,感受到连乔的胸膛起伏剧烈,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异常糟糕之物。
徐忍冬忍不住地想回头,连乔却一把遮住他的眼睛,低声道“别看了,走吧。”
徐忍冬意识到刚才自己踩到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轻声问“什么东西”
“”连乔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小胖子的头。估计刚才撞柜子上的就是这玩意儿。咱们别管了,走吧,不然追不上拉弥亚了。”
徐忍冬无法想象自己一脚踩上的竟然是同伴的头颅,一阵恶寒从脚底猛然升起。他有些恍惚,几乎是被连乔拖着往前走。然而他越不敢去想,就越是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脚下的触感。软软的、凹凸不平的那是小胖子的脸吗软的是脸颊和嘴唇,凸起的是鼻子吗
胃里忽然泛起一股汹涌的呕吐欲,徐忍冬一把捂住嘴,把干呕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连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忍。他安慰道“别想了,你不是故意的。”
徐忍冬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恶心的感觉还是一阵阵地涌上来。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追踪拉弥亚上。拉弥亚还没走远,两人轻手轻脚地躲在门框后面,远远地看到那个细长惨白的身影正在下楼,手里还拎着一条手臂,一边走,一边“咔啦、咔啦”地啃着。
此时正值深夜,整个修道院里只有儿童房这里点着灯,其余地方都是黑暗。两人小心谨慎地跟在拉弥亚身后。他们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被发现。直到拉弥亚走到一楼大厅的角落,两人才敢悄悄下楼,躲到大沙发后面,继续窥视。
拉弥亚对二人的尾随一无所知,大概是屠杀的快感令她放松了警惕。她摸着滚圆的肚子,摇摇摆摆地走向大厅尽头,在高大的墙面前停下了脚步。
“难道这里有机关”连乔皱眉,压低声音,“不可能啊,那面墙墙我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徐忍冬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只见拉弥亚伸出细长惨白的手指,在那墙上画了一道。墙面灰蒙蒙的,她这一指划上去,竟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竖线。紧接着,她又画了两横两竖。最终,灰墙上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框。那框约莫一人大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这是在做什么
忍冬连乔二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只见拉弥亚抬手一推,白框中间的墙面竟然悄无声息地凹了进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她竟然凭空画出了一道门
就在二人惊异之时,拉弥亚已经躬身钻进了甬道中。门随即合上,与墙面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恢复如初。整座修道院都寂静下来,除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拉弥亚消失了,连同那道谜一样的门一起。
徐忍冬来到灰墙前面,触摸着门曾出现的位置。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墙面灰突突的,和他此时的大脑一样,一片空白。
拉弥亚的密室原来就藏在这里,可是他们该怎么进去
如果无法在拉弥亚摘下眼球休息之时偷袭她,他们两个岁的孩子又哪里有胜算难道这个世界真的这么难,一点生路都不给他们吗
徐忍冬不禁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墙面,模仿着拉弥亚的样子,在墙上画出一道竖线。
连乔看着他婴儿肥的手臂,突然笑了“忍冬哥,如果是咱们来画门,拉弥亚一定会卡在门里出不来。”
徐忍冬脑中立刻浮现出拉弥亚胀鼓鼓的肚子卡在小门里的场景,不禁失笑“你说得没错。可是咱们怎么画门”
连乔眼睛亮亮的,像一只精明的小豹子“你还记得老修女给咱们上过课吗”
徐忍冬愣了愣,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连乔笑笑“如果这都不行,那咱们只能手拉着手等死啦。”
徐忍冬也笑了“好,咱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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