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二章 三人成虎 19

    徐忍冬感到心烦意乱。钟秀的事, 他一点头绪也没有。无奈之下, 他只好先送其他人出去。

    摇滚和尚的梦很简单。他在做法事的时候唱ra, 被死者家属追着打,跑过几条街之后顺利找到电梯, 干净利落地滚蛋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由于徐忍冬在故事里反复强调过“电梯”,因此大家的梦中都有电梯这个东西。

    最后还是只剩下钟秀。看最新章节尽在bimiduco已更新。

    钟秀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也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徐忍冬决定再试一次,于是他闭上眼,再度握住了钟秀的手。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入梦境。

    这一次,还未睁眼, 他就听到了四周的嘈杂人声,中间还夹杂着哀乐。

    这是一座灵堂, 到处都被装饰成白色。供桌上摆着一张灰白照片, 照片里是个笑容慈祥的老太太。

    供桌前面,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跪在铜盆前面,正在烧纸钱。这女孩正是十三岁的小钟秀。但奇怪的是, 她后背上插着十几把刀子,刀身全都深深没入脊背, 鲜血浸透麻衣, 而钟秀却像毫无知觉似的, 只是麻木地往铜盆里扔纸钱。

    徐忍冬转动视线, 看到灵堂外面,几个村民模样的男女正在窃窃私语。

    “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啧啧啧”

    “我早就看她不对劲,她还非说是长胖了,结果呢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妮子就是个骚货,跟人到处乱搞,连肚子都被人搞大了”

    “听说那小孽种刚生下来就被她掐死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这小骚货倒是狠心”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幻作刀刃,一把一把地飞向钟秀。钟秀背对着众人,瘦削的脊背微驼,任由刀锋插入脊背,她始终一声不吭。

    徐忍冬站在黑暗中,用力咬着嘴唇。

    为什么要默默忍受,去反驳他们啊,去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不反驳难道真相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吗难道你真的

    难道我真的是野种吗

    对于自己的身世,徐忍冬知之甚少。实际上,就连院长也不知道钟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钟秀一生下徐忍冬就把他丢在福利院门口,甚至没在襁褓中留下任何信物,以便将来相认。

    虽然事后钟秀来过几次福利院,但从来没有主动提起当年的事,院长也不好多问。因此徐忍冬对于钟秀的了解也仅限于“她就是我的生母”,还有“她快死了。”

    此时此刻,徐忍冬在钟秀的梦境中看到了她当年的经历,心中既痛且恨。他痛惜钟秀那时不过十三岁,就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又恨钟秀不反驳不抗争,沉默不就相当于默认吗难道村民所说的都是真的难道她真的那么下贱

    徐忍冬无法接受。

    村民们还在对着钟秀指指点点。徐忍冬气血上涌,再也看不下去,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去拽村民的领子,然而指尖刚一碰到村民,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他竟然又回到了黑暗中。

    身后传来一男一女吵架声。

    徐忍冬回过头,发现周围的景象早已不是灵堂,而是一间狭小拥挤的卧室。卧室里堆满了杂物,收拾得倒是井井有条,只是地方太小,让人感觉很压抑。

    一对中年男女站在床边吵架,互相用手指头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都怪你要不是你出去打工,小妮子怎么会作出这种事”

    “你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你没出息赚不到钱,我一个女人家至于出去抛头露面”

    “是你没教好她”

    “这可是你们家的种出了事来怪我没教好那你呢”

    是钟秀的父母吗

    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母。

    徐忍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

    那对男女激烈地争吵着,吵到兴起,随手拿起桌上的杂物就往地上扔。器物摔在地上,乒乓作响。那响声如钢针入耳,扎得徐忍冬脑仁疼。

    角落里,瘦小的女孩蹲在地上,早已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小团,紧紧靠在墙角,还在不断地往里缩,仿佛这样就能安全。然而下一秒,一只黝黑的大手把她从墙角拎起来,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

    “贱货你这么丢人现眼,让我们家以后怎么见人”

    “丢人你去死吧去死吧”

    粗犷的男声炸雷般地响彻耳畔。钟秀被死死摁着,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发出令人心惊的砰砰声。

    钟秀哭喊道“不要打了爸求求你别打我了不是我的错是他逼我的”

    徐忍冬一愣。

    他谁看最新章节尽在bimiduco已更新。

    徐忍冬竖起耳朵,想要继续听下去。然而男人却不给钟秀解释的机会,他使劲拽着钟秀的头发,更加用力地把她往墙上撞。很快地,墙上绽开一片血迹。钟秀的额头上,血污和碎发都粘在了一起。

    男人还在骂“我们家的脸已经被你丢光了你去死啊去死啊”

    钟秀拼命挣扎着,艰难地把头扭向一旁,朝女人求助道“妈救救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被欺负了我不是”

    女人冷笑道“那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骚”

    钟秀听到这句话,惊愕地睁大了眼。下一秒,那双饱含着震惊与痛苦的大眼睛被狠狠撞向墙面。钟秀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这一声惨叫如同幼兽濒死的悲鸣,惊得徐忍冬瞬间回过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去救人,然而当他朝钟秀伸出手,周围的景象再度变换。他再次扑了个空。

    这一次,他来到了一座学校。教室里,十几个孩子把钟秀围在中间,去脱她的裤子。钟秀尖叫着,拼命摁住裤子。几个男孩子把她压在书桌上,死死压着她的手脚。女孩们则是起哄道

    “快,把她裤子扒了看看生过娃的女人下面是什么样”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臭死了我妈说,骚女人下面都会烂掉。钟秀下面一定早就烂掉了”

    明明都是十几岁的孩童,却从天真烂漫的口中吐出了最残忍的话语。徐忍冬心痛难忍,冲上前去想要拉开这群小恶魔。可是在他伸手的同时,孩子们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

    钟秀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小脸涨得通红。

    “老师,求求你,不要让我退学”

    女教师不悦地皱起眉,推着眼镜说“不行,校长都说了,你留在这里影响不好,其他同学都会跟你学坏的。”

    钟秀后背上的刀子又多了一把。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嗫嚅道“可是,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

    女教师满眼嫌弃“要不是你大晚上的还野在外面,那帮人怎么会盯上你”

    钟秀眼里噙泪,红着眼睛解释道“不是的,是因为奶奶病了,我去给奶奶请大夫”

    “好了好了,不要解释了。”女教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肯通知家长,那我亲自跟你爸妈说电话号码多少”

    眼看着女教师拿起话筒,钟秀又急又怕,情急之下她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女教师面前。颤抖的小手抓住女教师的衣角,钟秀哭着哀求道“老师,不要,求求你不要我答应你,我自己去说,我回家就跟爸爸妈妈说”

    女教师这才满意,把衣角从钟秀手里抽出来,轻描淡写道“老师也不是想为难你”

    黑暗中,徐忍冬心痛难忍。

    原来当年发生过这么多事她才只有十三岁,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徐忍冬只觉怒火在胸中翻涌,让他想要咆哮,想冲出去把女教师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无法干涉钟秀的回忆。一旦他动手,场景就会变幻。他根本帮不了她。

    那股戾气在徐忍冬体内四处冲撞,撞得他气血上涌,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钟秀向女教师告别,背起小书包离开了学校。徐忍冬压下情绪,紧紧跟在她身后。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钟秀仰起小脸,看看黑漆漆的天空,仿佛被唤醒了什么糟糕的回忆,她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快步朝家里走去。

    学校外面是一条土路,两旁都是田野,种满了密密麻麻的农作物。钟秀经过一片玉米地时,很明显地加快了脚步。那玉米长得比她人还高,在黑夜中如同一片森林,让人不敢踏入。

    偶有风声吹过,玉米地里发出簌簌响声。钟秀会被吓到整个人都僵住,浑身发抖动弹不得。要过上好一会儿她才能缓过来,继续闷头赶路。

    徐忍冬沉默地跟在她后面,心中如有千钧沉重。

    钟秀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中。幸好,她的父母并不在家。但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在。

    钟秀径自来到灵堂里,给供桌上的黑白照片擦了擦灰,然后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照片。

    她背上还插着几十把尖刀,伤口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她就这样抱着膝盖坐着,像一只小小的刺猬,独自舔舐伤口。

    徐忍冬看得心都要碎了。他再也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钟秀。”

    钟秀听到男人的声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她本能地往后瑟缩着,惊恐地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徐忍冬“你你”

    徐忍冬安抚道“别怕,”他喉头苦涩,因此声线变得沙哑低沉,“我没有恶意,别怕。”

    钟秀蜷缩在灵堂一角,眼里仍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徐忍冬叹了一声,在黑白相片前上了柱香,又闭上眼,虔诚地拜了一拜。钟秀看他神色肃穆,打扮得又像城里人,心中的好奇渐渐占了上风。

    “你是不是认识我奶奶”钟秀怯生生地问。

    徐忍冬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徐忍冬优雅温和的谈吐让钟秀渐渐放下警惕,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下来。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都遭受着冷眼和暴力,难得有人跟她好好说话,因此她外珍惜。

    徐忍冬感到她对自己有了些亲近之意,于是小心翼翼地把话题绕到那件事上去“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钟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那时候只知道被欺负了,不知道这样子是会生宝宝的。我平常就一直被人欺负,奶奶总是叫我忍,她说忍一时风平浪静,所以这一次我也以为可以忍过去”

    她有些恍惚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可是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像有喜了,我也感觉不对了。我不敢告诉奶奶,奶奶还一直当我是长胖了,骂我懒。”

    徐忍冬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为什么不打掉”

    钟秀仰起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打掉什么叫打掉”

    徐忍冬道“我是说打胎。”

    钟秀歪了歪脑袋,还是没听懂。

    徐忍冬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钟秀原来不知道打胎这回事。他下意识地朝供桌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钟秀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对她不管不顾,钟秀从小是被奶奶一手带大的。农村老太太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性教育,因此钟秀被人欺负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还可以打胎。

    直到十月怀胎,瓜熟蒂落,钟秀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纷纷前来指责钟秀。

    从头到尾,却没有人问,到底是谁对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手。到底是谁在那个夜晚,把一个为奶奶去请大夫的女孩子拖进玉米地里,犯下了禽兽不如的罪行。

    钟秀听徐忍冬解释了打胎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她又摸了摸肚子,颇为懊恼地道,“早知道,还是打掉他比较好。”

    徐忍冬感到口中苦涩,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他问“你这么讨厌他,为什么不在他一出生就把它掐死”

    钟秀突然笑了“我想过的。”

    轻飘飘的四个字,“我想过的”,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徐忍冬心上。

    徐忍冬正在苦笑,钟秀又道“可是看他小小的,皱巴巴的,那么可怜。还是算了吧,他也没做错什么。”

    徐忍冬沉默。钟秀抬起头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呀”

    徐忍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心中的情绪汹涌而出,他再也无法面对钟秀。于是扭头离开了灵堂。

    从钟秀家里出来,徐忍冬一个人在乡间小路上走着。天上星星低垂,土路上没有灯,只能靠着晦暗的月光勉强看清道路。两旁的玉米地被封吹得簌簌作响,让徐忍冬联想起了非常糟糕的东西。他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被冷风吹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他在村落里四处寻找,找了很久,却仍旧一无所获。

    没有电梯。

    钟秀的梦里,还是没有电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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