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玩弄人心

    陶丽丝的两位小姐亮相惊艳, 表现完美, 朱蒂丝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能更满意,现在稍稍把风头让给别人也是理所当然。

    社交场所对大多数年轻小姐来说,都是矜持的展现教养和财产的地方, 看似自由浪漫的求爱和约会, 不过是给婚姻交易披上了一层华美的外衣。尤其未婚的淑女参加公共聚会必须有女性长辈陪伴, 这使得她们的选择范围变得更窄, 很多小姐都是在第一次踏入社交界时就匆匆的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对象。

    嘉比里拉小姐就是如此。

    阿狄森布尔子爵的表现像是疯狂爱上她,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 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嘉比里拉小姐跳第二支舞曲。嘉比里拉小姐羞红了脸, 引领陪伴她的姑母非常满意,她们本来只盼望能有一个贵族的长子追求就很好, 没想到是一位已经继承了头衔的子爵先生。

    “阿狄森的浪荡名声在英格兰的贵族圈子里糟透了,据说他喜欢虐待女人,不仅他的情妇, 就连上一任子爵夫人都死的不明不白。”萝拉的脸上一派明艳大方, 谁都不知道这位小姐嘴里正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他沉迷赌博,最近又背上了一大笔名誉债, 子爵府的赤字和债务急需要一位富商的女儿来填补, 以免他自己成为下一个破产的贵族笑柄。”萝拉十分关注仇人,知道不少消息“更重要的是阿狄森正在争取一个关键的职位, 他需要支持, 嘉比里拉小姐的父亲正是这样的人威尔士亲王与他私人关系不错, 那位先生有望成为殿下的财务顾问。”

    萝拉和伊丽莎白没有忘记去年圣诞节布尔子爵送她们的礼物, 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看他这样得意。

    正巧此时使官大人和夫人一起走过来,他们对伊丽莎白很亲切,使官夫人曾经还想邀请她上门做客。但伊丽莎白自认并没有功劳和交情,也无意过于贪婪攀附,便只把那邀请当作客套。

    “这套首饰是我亲自挑选的,当时我觉得你戴上一定好看,可我没想到这么漂亮。”使官夫人是一位大方慈爱的长者,她拉着伊丽莎白和萝拉的手,给她们介绍了好几位同样温文宽和的夫人。

    这个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眼明耳聪,就算是舞池里轻快旋转的宾客,都会留出一只眼睛来注意几位大人物。现在他们看向伊丽莎白和萝拉的眼神再一次炽热起来。

    伊丽莎白处在最有份量的小圈子里,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姐,在贵夫人中间仪态未减,这就足以说明她的良好教养啦。尤其那位使官夫人待她格外的亲切,大家都暗暗在心里给这位小姐的地位往上升了几格。

    布尔子爵也是其中之一,比起光有钱却没什么地位的嘉比里拉小姐,这位陌生的伊丽莎白小姐又引起来他的兴趣。

    “至少她长得漂亮,不像个侏儒”在嘉比里拉小姐面前体贴殷勤的布尔子爵,借故一离开小姐的面就无耻的跟他的堂弟这样说。

    说实话,嘉比里拉小姐虽然娇小了一些,但绝不至于得到侏儒的恶毒诋毁。

    瞥了一眼那位从未听说过的班纳特姓氏的小姐,子爵堂弟的手腕抽疼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整整袖口繁复的花边“可嘉比里拉小姐有钱,这里没有哪位未婚小姐比她富有。”

    子爵先生看不上堂弟目光短浅,他抬起下巴朝伊丽莎白那边点了点,恶意的说“明国富的要用金子铺地,只要搭上了他们,钱会源源不断的往你口袋里流,看安妮那个臭婊子就知道了。嘉比里拉再有钱,她的父亲也不能把家产才搬到布尔家。”

    “调情而已,想要成为子爵夫人得看谁的价值更高一点。”布尔子爵心情非常不愉快,他本来的目标是巴克鲁伯爵的掌上明珠,先前已经与伯爵小姐在舞会、剧场和赛马会上有过几次接触,可伯爵夫人居然把女儿送去巴斯的庄园里,让他计划落了空。

    初入踏入社交界的小姐最好得手,她们又蠢又天真,布尔子爵从来都这么认为,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将这些女人握到手里。

    怀着这样的轻视,他转身朝着伊丽莎白这儿来。

    对于伊丽莎白,布尔子爵用的完全是另一种方式,他不再殷勤奉承,而是摆出矜贵的姿态来邀请她跳舞。

    坏仇人的好事,伊丽莎白自觉义不容辞,她余光瞟了一眼另一侧嘉比里拉小姐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忍着恶心接受了邀请。事实上,这种场合也由不得她拒绝,幸好这是支传统的英格兰宫廷舞曲,舞伴之间不需要多亲密的触碰。

    布尔子爵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对像嘉比里拉小姐那种天真活泼的姑娘,他深情款款体贴周到;对伊丽莎白这样性情稳重的乡绅家小姐,他表现的尊贵又风趣,力图引起小姐的好感伊丽莎白静看他表演高贵的人设,也许子爵先生从没把女人本身放在眼里过,半曲舞曲的时间他居然就自觉已经成功使乡绅的女儿对他倾慕了。

    紧接着,布尔子爵开始用包裹在蜜糖里的话若有似无的点出小姐的缺陷,比如她出身乡下,再比如从未听过“班纳特”这个姓氏当然,子爵先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从交流的言语里透露出来,他很善于摧毁女人的自尊,使姑娘们陷入莫名的自卑、寻求依赖的无助境地。

    叫伊丽莎白听来,好似她不接受子爵的垂青,不为这位高贵的绅士着迷就是罪过一般。

    最后,布尔子爵甚至屈尊降贵的说,鉴于伊丽莎白本人太过于美好,他可以不介意她在上不了台面的陶丽丝女校受教育的经历,但为了她着想,诚恳的奉劝她尽早从这个名声狼藉的学院离开。

    这可真是个索然无味又恶毒无耻的坏胚子。

    伊丽莎白确信他惯于作戏作恶,因此对于曾经的恶行没有一点儿心虚,想来在子爵先生心里,那场没达成的绑架游戏不过是件小事。他不仅从未把伊丽莎白这样无辜受累的姑娘放在眼里,对萝拉这位男爵之女也已经毫无印象了。

    “怎么样”萝拉低声问好友。

    “比卑鄙更卑鄙。”

    两位小姐对视一眼,重新被使官夫人招呼过去。

    距离使官夫人不远,那位嘉比里拉小姐不知什么也靠近过来。

    使官夫人显然知道些内情,她拉着伊丽莎白的手对再次凑过来的布尔子爵十分冷淡。

    子爵先生看向伊丽莎白,指望这位刚刚表现的温顺安静的小姐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伊丽莎白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冷漠的微微屈膝,拉上好友像躲避什么瘟疫一样迅速与使馆夫人一起远离他。

    没多久,就有不认识的夫人来攀谈,两位小姐没有一个词是说布尔子爵的坏话,却明明白白的把子爵先生对安妮女伯爵的不敬、对陶丽丝的诋毁表达了出来,夫人们这才对小姐们不识抬举的举动恍然大悟。她们纷纷同情安慰起两个有些害怕的小姐来,在伊丽莎白和萝拉的刻意诱引下,不知不觉女士们中间就开始低声议论起布尔子爵的新闻来。

    舞会结束后,朱蒂丝夫人若有所指的笑说“看来说话的课程你们学的还不错。既然有交际的天赋,就请别荒疏了。我会告诉普兰夫人,再多加几次这样的训练吧。”

    夫人如此和蔼可亲,小姐们却丝毫不感激,脸上的苦闷的神情掩都掩不住。

    睡觉前,伊丽莎白给威廉先生写信,告诉她今天舞会上发生的事情“这本该是一场奢华亮丽、平平无奇的舞会,只是作为我们成年的一个标志。我的朋友已有未婚夫,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在那些高贵的男宾里攀个丈夫的意思。只需要顺利的度过,给好心看重我们的陶丽丝学院一个交代就可以但整件事坏在一个心怀不轨的浪荡子身上。出于某种原因和义愤,我们引导了舞会的话题风向,把这位绅士虚假恶心的皮扒了下来”

    “但这招来了一些恶果,比如最让人头疼的说话课程。亲爱的威廉先生,请相信我,没有哪一位小姐真心喜欢这项技能当你需要在教员的陪同下,每散步五分钟就得顺畅的引入一个新的话题,并且要有趣、生动、招人喜欢时。熬过口干舌燥的两个小时之后,或许还要迎来一句不够新鲜的评价。”

    “这似乎是淑女们必然要学习的课程,为了使小姐们在社交时一直有话题聊,我听说家庭教师也会这样要求,但愿你能对可爱的安娜小姐宽容一些。”

    安娜小姐出身高贵,她并不需要用多会交际来凸显自己,这项技能也不会为淑女们以后的幸福添上一点筹码。伊丽莎白私心里仍然觉得像自己的姐妹们那样保有天性的姑娘更惹人喜爱,她们真诚不伪,于是也更可能获得爱情。

    “我得说,这项技能有点可怕。到最后,聊天不再是为了避免尴尬、展示风度,而是要引诱主导话题,不知不觉的让舆论随着人的心意走,以达到某种目的”

    伊丽莎白深刻的反思自己,她有点被今天摆弄技巧的自己吓到了,那时候她就像一个面面俱到的恶魔,用词语、神态、乃至于肢体动作,诱使宾客们的话题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那时候,她似乎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上辈子曾经学过的心理学知识都被她运用的顺畅恰当。

    伊丽莎白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又庆幸起有个像威廉先生这样的笔友来。正是因为要给威廉先生写信,她才细细回想并在纸上描述了今晚的事情如果没有人愿意听她罗唆这些事情,她会不会仍旧像刚离开舞会时那样得意自喜,濒临深渊而不自知

    且不论伊丽莎白小姐的信给达西先生带来怎样的喜悦、担忧和惋惜,达西先生的确错过了小姐踏入社交界的第一次亮相,第一首正式的舞曲,第一个成年的祝福。

    还有小姐端庄有礼、笑意盈盈的算计人的场景。

    达西先生丝毫不觉得玩弄人心的小姐可怕,他只是有些心疼她,这位先生撕掉了好几次写了一半的信。乔治安娜并非故意偷看,只是她把自己给莉齐的信纸交给哥哥的时候才偶然看到半页,这信使得做妹妹的也有点替达西先生心酸起来。

    可怜的先生居然连心疼小姐的意思都不能明白地向她表达,于是只好把这种不能保护心爱小姐的挫败懊恼换个人承受。

    出轨、暴力、贪污等等的丑闻突然被挖掘出来,流传甚广到被泰晤士报刊登在第一版面的程度,捅的整个伦敦无人不知。陷入丑闻风波的布尔子爵理所当然的丢了他谋求的职位,并且惹来专一爱家的国王陛下的厌弃。苦苦维持的布尔子爵在体会到语言的恐怖力量之后,又即将迎来一位毫不相干先生的落井下石。

    布尔子爵,落魄定了。

    伊丽莎白默默观望着整件事的后续,事情由她引导,舞会后又有女爵、布尔子爵的政敌等各方势力的推动,才短短两个星期,之前表面上风光无限的勋爵阁下就一败涂地虽然在现在的她看来,子爵已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高山,但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将仇敌打倒,仍旧叫小姐惊心不已。

    她变得更成熟了,言语和行事也更加谨慎,长于倾听而短于诉说,这使得伊丽莎白小姐好像寡言少语了很多。但另一方面,小姐给威廉先生的信更频繁更厚了起来。

    “哥哥在干什么”乔治安娜侧耳倾听从紧闭的门扉里传出来的舞曲,不可置信的问雷诺兹太太。

    管家太太也觉得达西先生弹奏的这段曲子未免太轻快了些。

    但她绝不像乔治安娜这样震惊,雷诺兹太太还在赞叹“达西先生的钢琴弹得很好,可惜他这些年很少弹啦。”

    乔治安娜一直到独自一人时,才喃喃的说“可他弹得是华尔兹呀”严肃保守的哥哥为什么会弹这种被英格兰主流认为轻浮、低俗的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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