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看着他的身影融进黑暗, 心里很不好受。
一直在旁边看着顾烟反应的沈梨走上前来，对她说, “他一直都是这样, 你不要介意。”
沈梨淡声说，“其实他现在好很多了, 刚被接回家里的那几年, 他和谁都不说话, 后边沈叔叔发现……”
沈梨轻声说，“发现他竟然有自残倾向。”
顾烟抬眼看她, 有些不可思议。
沈梨垂眼继续说，“沈叔叔给他找过许多心理医生, 但是听说都没什么用。”
“他一直都很独立, 没有什么很亲近的人，就连江涣书和陈鹤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都很难接近他……有的时候……”
沈梨看了一眼身边的陈鹤。
平时一直笑嘻嘻的陈鹤望着对面的居民楼，脸上神情十分凝重, 轻微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 我们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鹤顿了一下, 继续说, “但是我知道的,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因为我和江涣书都高三了, 没办法参加球赛, 他一个从来不参加球赛和运动会的人, 因为我们的关系，都报了名……”
陈鹤顿了顿，皱了一下眉头，“就是他……他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受了多重的伤都是晾在那里，从来也不去医院。我总觉得他似乎对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没什么留恋，说的难听点……”
陈鹤揉了揉眉心，“他活得就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对什么都极其麻木。”
顾烟听着，微微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过得这么不好，如果……”
“如果……”
顾烟微微一愣，如果知道的话呢？
她就能做到一直呆在过去，陪着他么？
顾烟越想越压抑，当时之所以接近他，不就是为了重生么？
名义上的对他好，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沈梨看着低着头的顾烟，有些话绕在嘴边，几次都开不了口。
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要求顾烟去为沈嘉裕做什么事情。
而且她也不确定。
就算这个女孩可能对沈嘉裕来说是特别的，但是……
她真的能够走进他的世界么？
最后沈梨接了个电话，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要走。
沈嘉裕今天这样，绝对是不能去打扰他的，于是陈鹤也只好回去。
顾烟在去往宋云深学校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心情也格外低沉。
以至于宋云深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她都是后边才看见的。
顾烟到宋云深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宋云深这个职高也是住宿的，顾烟进去的时候，门口几个男生还对她吹了声口哨。
顾烟：“……”
她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上了四楼，准备找宋云深老师的办公室。
谁知道她绕了一圈还没找到，正准备打电话给宋云深的时候，宋云深就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顾烟。
宋云深快步走了上去，“这里。”
顾烟说，“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宋云深则是撇撇嘴，“没事，另外那人的家长还没到呢。”
宋云深扫了顾烟一眼，继续说，“紧不紧张？待会可千万别笑场。”
不知为何，顾烟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一听宋云深这么说，就格外紧张并且想要笑场。
顾烟憋了一会儿。
走进办公室，顾烟看到了宋云深的班主任。
本来以为用夏日清荷这个微信名的老师起码应该是那种三十岁以上的女老师，谁知道宋云深的班主任极其年轻，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顾烟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夏日清荷的头像，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粉红荷花。
宋云深的班主任见到顾烟，和顾烟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
因为她也没想到宋云深的小姑妈竟然这么年轻。
顾烟走近了，对宋云深的班主任笑了一下，“老师您好，我是宋云深的小姑。”
班主任也笑了一下，“您好。”
然后班主任转过头，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宋云深，说，“云深是个好孩子。”
顾烟：“……”
这个班主任真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么？？
怎么感觉连一举一动都像是宋云深他妈妈辈似的。
班主任继续说，“只是云深这孩子，有的时候过于偏执了，所以……”
她将目光落在办公室另一个男生身上，目露担忧，“所以有的时候可能会和同学之间有些矛盾……”
顾烟顺着班主任的目光看向办公室里边的另一个男生。
他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和顾烟对视的时候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班主任做了介绍，“这是和宋云深同学打架的宁唯同学。”
不得不承认，看到宁唯这种瘦瘦弱弱的小男生的时候，顾烟也总有种宋云深欺负人家的感觉。
她转过头，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宋云深。
宋云深用眼神回了她一个“呵呵”。
班主任继续说，“有什么误会可以商量着解决，但是打架是很不对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宋云深闭眼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老师，我不都和你说是他老是缠着我不放么，我一个没忍住……”
班主任一听，立刻义正言辞地说，“忍不住你也不能动手啊，你可以过来告诉老师。”
宋云深：“……我这不是不想麻烦您么。”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班主任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宁唯，一直没说话的宁唯露出一抹拘谨的笑，“是我姐姐来了。”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
一位长发女生缓缓走了进来，在她抬头的时候，办公室顾烟和宋云深齐齐一愣。
走进来的人眉目清秀，长发披肩，有点冷美人的气质。
正是宁余歌。
宁唯快步走上前去，抱着宁余歌的手臂欢快地叫了一声，“姐姐！”
顾烟：“……”
宋云深：“……”
？？？
宋云深凑了过去，“这不是那天你那个被围殴的舍友么？”
顾烟悄声说，“嘘，小声点。”
宁余歌见到里边的顾烟，也有些惊讶，她微微扬起眉头，“顾烟？”
班主任也惊讶，“家长们都认识？”
宋云深怕宁余歌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立刻咳了一声，说，“宁唯的姐姐您好，我是宋云深。”
他拍了拍顾烟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我的小姑妈，顾烟。”
宁余歌：“……”
宁余歌：？？
宁余歌的视线和顾烟对上，一直都在强装镇定的顾烟忽的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声逸出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顾烟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不笑场，但是越刻意压制相反越想笑。
班主任一脸懵逼地看着捂着嘴明明一脸痛苦却发出闷哼笑声的顾烟。
与此同时，宁余歌默默地闭眼，露出一副“没法看”的表情。
班主任又再次问了一遍，“家长们……都认识？”
宁余歌眨眨眼，解释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班主任“哦”了一声，捂着嘴笑着说，“原来是旧识呀，真巧。”
宁余歌看着误会的班主任，垂下眼没说话。
宁唯“啊”了一声，默默转过头看向宋云深和顾烟，有些诧异地说，“原来姐姐你认识他们呀。”
班主任见人来齐了，便正色对宋云深和宁唯说，“你们两个，解释一下在学校打架的原因。”
宋云深叹了一口气，“那……老师，我就说了。”
班主任点头，“你尽管说。”
宋云深瞥了一眼宁唯，继续说，“他喜欢的女生最近一直缠着我，说是要追我，我没答应，完后他就坐不住了，天天跟踪警告我，说我要是让那女生伤心的话，他就要我好看。”
宋云深淡声说，“我上厕所都跟着我，说是防止我做出什么对那个女生不好的事情，我一个没忍住，本来想要吓吓他，冲他挥了一拳，谁知道这小子……反应这么慢，也不知道躲一躲……”
宋云深面无表情地说，“一拳下去，他鼻子就流血了，然后就开始哇哇大哭。”
宁唯：“……”
宁唯：“我哪有哇哇大哭！根本没有！”
宋云深默默地看过去，“是么？那个捂着鼻子哭着走进老师办公室的人不是你么？”
宁唯：“……”
他默默瞥了一眼身边的宁余歌，发现后者正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班主任“咳”了两声，“其实两个孩子都不是故意的，只是缺少沟通。”
她对宁唯说，“你这样天天跟着人家，是很不好的行为。”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宋云深，“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被他威胁，你应该过来告诉老师，而不能够用暴力解决。”
与此同时，顾烟在旁边露出一个标准的家长式正襟危坐表情，她也跟着说，“是啊云深，有什么事情你应该去找老师，而不是自己私底下解决。”
说完，顾烟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班主任说，“老师您放心吧，我回去会好好教育他的，他下次绝对不敢了。”
班主任笑得十分老成，“哎，感谢家长理解，云深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在学校都按时交作业，上课也乖乖听讲，就是性格暴躁了一点……”
宋云深看着旁边憋笑的顾烟，牙齿咯嘣咯嘣响。
宁余歌看见这一幕，转过头去不忍直视，她也十分配合地说，“这件事主要是宁唯的错，老师您放心吧，我也会教育他的。”
宁唯有些委屈地看着宁余歌。
班主任笑笑，“宁唯也是个好孩子，平时性格内向，从不惹事，成绩也不错……”
宋云深：“……”
行吧，只要是个人在班主任眼里都是好孩子。
在说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事情之后，顾烟他们终于离开了老师办公室。
一出去宋云深地就拍了一下顾烟的头，“你就会幸灾乐祸！不是跟你说不要笑场嘛？要是换个智商高点的班主任指不定就露馅了。”
宁唯看见宋云深一秒变脸，上一刻还恭恭敬敬地叫“小姑姑”，下一刻就一巴掌呼上去。
心里想着……这个宋云深果真不是什么好鸟，居然还对家长动手。
只是当宁唯转过头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的姐姐在看着宋云深。
他不禁有些疑惑……
这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顾烟扁了一下嘴，她说，“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求我，我还不来呢。”
恰巧此时宁余歌转过头，对顾烟和宋云深说，“这件事情确实是宁唯的责任，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顾烟一愣，看向她摆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话音刚落，宋云深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顾烟默默转过头，和宋云深对视了一眼。
宋云深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有点红。
然后，宁唯就看见，他那个素来不苟言笑的姐姐忽的扬唇笑了一下。
纵使弧度很浅，宁唯也看的清清楚楚。
宁余歌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你们帮了我，我还没机会感谢你们。”
宁唯一愣，似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敢情他们还帮过自己姐姐？
宋云深对上宁唯不可思议的目光，顿时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奇怪的，我人品好，活雷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有问题？”
宁唯：“……”
行吧，没问题。
宁余歌选了一家商场一楼的海底捞店。
从学校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将近九点，整个海底捞的店铺都在排队。
宁余歌去领了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宁唯和宋云深已经凑到海底捞旁边那家电玩乐园里边去了。
前一刻还在老师办公室争锋相对的二人现在竟然十分默契地朝着电玩乐园里边的游戏座椅走过去。
宁余歌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看向一旁明显也想去玩的顾烟，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说完，她又透过商场里的透明玻璃看了一眼外边，喃喃道，“好像下雨了。”
顾烟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现在已是傍晚，窗外的雨势不算大，但是也必须要撑伞，雨滴落在透明玻璃上边，模糊了上边印着的汽车照出的霓虹光影。
顾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了，我和你一起吧。”
宁余歌说，“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
顾烟眨眨眼，然后朝她露出一个笑，“那我去了？”
宁余歌点点头。
顾烟有些雀跃，也进了那个电玩乐园。
有穿着露脐装披头散发的女生在玩跳舞机，也有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在玩打地鼠。
顾烟环视一圈，找到了宁唯和宋云深。
只是她在看见宋云深和宁唯坐到游戏椅上，里边屏幕里浮现出各种丧尸的时候，一个巨大的“battle”显示在屏幕上，宋云深和宁唯看向彼此的目光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一局定胜负？”
“来啊！谁怕谁。”
顾烟想起来宋云深在路上和她说，他要用男人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
这就是男人的方法？？
顾烟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她去前台花钱买了一串游戏币，也准备去玩一圈。
但是等她路过电玩城里边的娃娃机的时候，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个娃娃机里的娃娃不是特别大，但是胜在精致可爱。
清一色都是那种大头猫猫，每个猫猫的毛色不一样，表情各异，十分可爱。
顾烟看中了里边好几个，她投了个游戏币进去，手握上腰杆，心里想着去取那个倒在出口附近的娃娃。
她很小心地将爪子移到那个猫猫的上方，然后操纵下摇杆。
然后，她弯下腰，满眼期待地看着那个摇杆摇摇晃晃地向下移动，在那个大头猫猫的上边虚晃了一枪，立刻又升了回去。
顾烟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她数了数手里的游戏币。
每次抓娃娃要3个游戏币，她盯着里边的大头猫猫，有些不甘心，又投了三个游戏币进去。
再然后……
就是她趴在娃娃机面前，满脸哭丧地看着那个爪子再一次空荡荡地摇晃上来。
口袋里只剩下10来个币，那么一大串币全都见了底。
她看着手里的10来个币，微微叹了一口气。
正当她准备放弃，将这剩下的10来个币给宋云深他们打游戏的时候，她透过游戏厅透明的玻璃扫了一眼外边。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上的行人撑着各式各样的伞。
顾烟刚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她的眼神忽的一顿。
她透过那扇玻璃门，看见有个穿着黑色卫衣带着黑色兜帽的人，他没有撑伞，正倚在一辆摩托旁边，从她这个角度能够看见对方冷白瘦削的下巴和卫衣袖子中垂下骨骼修长的手。
顾烟鬼使神差地推开门，撑着伞走到了外边。
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靠在改良摩托旁边，手里握着一瓶冰镇矿泉水。
有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划过微微凸起的喉结顺着好看的颈线流进他的衣领中。
他的卫衣被雨水打湿，蕴染上了一层深色。
正当他曲起手指准备插入摩托钥匙的时候，他忽的一顿。
然后他缓缓抬眼，看见自己头顶上方的一把粉红色的伞。
伞顶印着一个一个可爱的白色·猫爪子。
接下来，他转过身，和那个打伞的人对视了。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女孩努力地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将粉红色的伞举在他的头顶。
他狭长的眼泛着雨水的冷雾，一时之间看不真切里边的情绪。
染着水汽的刘海堪堪遮住了睫毛，显得鼻梁更加高挺。
他垂眼看着费力举着伞的顾烟，本来没什么情绪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捏着钥匙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没有说话。
顾烟仰起头看着他，顿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打伞呢？淋了雨会感冒的。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继续说，“就算再难过再伤心，也绝对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要是生病了，那那些关心你的人得多难过啊。”
沈嘉裕的下颌线有些紧绷，他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垂眼看着顾烟，俯下身。
他低头凑到了顾烟耳边，眼神看着路边的各色车灯，哑声说，“你也会担心么？”
他说话的时候，唇有意无意擦过了顾烟的耳朵，热气洒在顾烟的耳廓处，令顾烟的耳垂一点一点红了。
她拂去心里那点异样，对他说，“当然。”
她努力地将伞偏向他露在外边的肩膀，露出一抹温软的笑容，“关心你的人其实比你想象的更多，你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难过呀。”
沈嘉裕小拇指勾着钥匙，透过水雾目色沉沉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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