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房间里东西很少,所以只要稍有不同都会十分显眼,因此陆曜在回头的刹那就已经察觉到了房间内的不同。
就在房间那张原本空荡的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抹水痕。
那水痕就像是有人将桌上的茶杯打翻,所以茶水溢出在了桌上,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普通的水痕,但看在陆曜的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水痕的轮廓看起来仿佛寻常,但其实却是有规则的,那是一道雷电般的形状。
别人或许无法认出,但陆曜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这图案是一道暗号。
一道已经弃置许久未曾使用过的暗号,千年之前风雨殿行动所用的暗号。
而这暗号之所以会被弃用,是因为它只独属于一个人,那个人不在以后,这暗号自然就无人再用。
陆曜目光直直落在桌面用茶水画出的暗号上,仿佛要将其洞穿,他右手习惯性地想要握住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上大口,以辨认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沉醉,然而等发觉腰间空空荡荡,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将酒葫芦扔在了一旁。
他脸颊的肌肉紧紧绷着,仿佛只消松懈片刻眼前的一切便会化作梦境消失,他飞快来到桌前,伸手想要触碰那片标记,但手才堪堪抬起,却又立即落了下来。
“是你吗?”
陆曜的声音沉滞沙哑,伴随着明显的颤抖:“是你回来了对吗?”
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的声音,这凭空出现的暗号并不能给予他任何回应。
陆曜紧紧拽着双拳,寻常总是半梦半醒般垂着眼皮的双眼,这时候已经完全撑开,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的目光没有在那片暗号上继续停留下去,他抬起右手,指尖没有触碰那片痕迹,只虚虚自上方拂过,那片水痕上方很快便出现一道灵气组成的光晕,那光晕凝成一道痕迹,循着某道轨迹往房间外延伸而去,顺着走廊不知飘到了何处。
陆曜没有立即跟上那道光晕,他喉结上下微动,神情专注地看着那道痕迹,仿佛见到的并非只是眼前的情景,而是通往千年前的轨迹。
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双眼紧紧闭上,等到再度睁开,他才终于收拾好所有情绪,推门再度走出房间,循着光晕轨迹所指向的方向而去。
最终陆曜脚步停在了酒楼三层里侧的某处房门之外。
那道暗号所留下的印记从他的房间里一路通过走廊延伸至外面,最终指引着他来到了这处房间外面。
只是在找到目标之后,陆曜却突然不敢再往前半步。千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少年,现在看着这处紧闭着的房门,却仿佛近乡情怯般失去了再前进的勇气,仿佛害怕自己即将伸出的双手会毁去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梦境。
他就这样长久地凝视着前方,最终是房门内传来的动静打断了陆曜的思绪。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令陆曜神情有了瞬间的慌乱,在那瞬间他紧拽着双拳竟是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就在他眉峰紧蹙抬起头来的刹那,房间的大门骤然洞开,自屋内走出的年轻身影猝不及防撞进了陆曜的视线当中。
屋内的少年模样俊秀,身着衣料华贵的白衣,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颇带着几分不知忧愁的闲适天真。
就在见到门内少年的刹那,陆曜身体僵硬,眼底所有的情绪骤然熄灭,化作了浓浓的失望。
不是他。
陆曜疲惫地合上眼,短促地笑出了声,似乎是在嘲笑方才过于天真的自己。
·
而现在,华恃心中的惊讶也同样难以言说。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半夜肚子饿了,打算出门叫下人替自己找点吃的来,怎么刚开门就遇到个家伙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用一种奇怪至极的表情盯着自己。
而这个家伙还是他下午才刚刚见过不久的风雨殿副殿主。
他听说过这人的名字,也知道他的过去,但他却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外面。
这家伙打算做什么?
虽然听说风雨殿陆曜已经成为了灵道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家伙,但华恃曾经听说过不少这人的残暴往事,自然不会真的将他当作什么好脾气的家伙,他现在紧紧盯着面前的陆曜,眼神狐疑地在对方身上打量,迟疑良久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曜将所有的情绪收归眼底,抬眸后再度看向华恃,同样打量起对方来。
半夜里四下原本就已经十分安静,华恃与陆曜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华恃被这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面向系统求助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看我干什么!我是哪里惹到这位大爷了吗?”
谁也不知道华恃这位大少爷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开始求助起系统自己该如何跑路了。
而此时待在华恃魂魄里的方微听到华恃内心的惊叫求助,只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陆曜当然是他引过来的,为此他花了不少的力气,甚至耗费了自己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神魂力量,这才短暂地离开华恃的身体并且在陆曜的房间桌上制造了暗号痕迹,让对方依循着他所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华恃这处。
他现在没有办法出现在陆曜的面前,也没有办法告诉陆曜自己现在的情况,所以只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希望能够引起陆曜的注意。
陆曜在长久的凝视之后,也的确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紧皱着眉头,在短暂地沉默之后,陡然突然之间身形化作黑影,竟是出手朝着华恃袭击而来!
华恃还在脑中向自己家系统求助,没防住陆曜竟然会招呼也不打直接对自己动手,他本能地就从韵秀笔空间里招出灵砂剑,抬手挥剑,险而又险地堪堪格挡住对方的攻击。
“你这人究竟……”华恃脸色微变,想着要与对方理论,然而转念他就想起了对方身为邪道中人,并非自己能够讲理的对象,于是他话锋一转,立即扭头提气便往外喊道:“来人救……”
华恃这番动静,倒是让陆曜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最先的反应竟然是叫人。
不过好在他反应极快,就在华恃话音刚起的瞬间,他就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沉冷着声音道:“你若是不喊出声,我可以保证留你的性命。”
华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唔唔”着点了头,并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保证自己绝不再多说废话。
陆曜大概没有碰到过这么配合的家伙,见着华恃的动作竟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当了太多年的醉鬼,所以说话才没了威慑。
他缓缓松开华恃,微退半步,沉默当中,他视线落在了华恃的右手上。
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右手的灵砂剑上。
华恃注意到了陆曜的视线,他现在已经察觉出对方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所以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见到陆曜对灵砂剑有反应,他心中疑惑,想要开口询问,但想到刚才陆曜说过不许开口,于是也不敢再出声,只紧紧盯着陆曜试图用眼神传递自己的困惑。
陆曜良久方才将眼神自他的剑上移开,声音略带沙哑地道:“灵砂剑?”
华恃双眼瞪大些许,此刻也忘了的保证,连忙出声追问道:“你知道这把剑?”
陆曜瞥了华恃一眼。
华恃见他没追究自己出声的事情,于是大着胆子又接着问道:“你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陆曜没理会他这话,只是神情复杂地问道:“你的内息,你刚才使用的是幻光咒?”
华恃现在不关心什么幻光咒,只想要立刻知道关于柳栖霜的事情,他没有回答陆曜,只着急道:“你知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对不对?你还知道什么?”
陆曜也不关心什么灵砂剑,他刚才只是随口提起,而他现在只想知道面前这小少爷究竟为什么会修行幻光咒,这明明是昔日方微所掌握的修行功法,他压着气息道:“我问你为什么会幻光咒?”
华恃觉得此人毫不讲理:“是我先问的!该你先告诉我!”
可惜陆曜昔年就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他对着华恃亮了亮自己腰间的兵刃,冷冷道:“说。”
华恃:“……”
而此时比在场两个人心情还要更加复杂的,大概就是方微了。
他费尽力气让陆曜找来这里,原本是想要解决问题,却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够为此吵起来,而他们争吵的原因还是他自己。
虽然是不同身份的他。
华恃在陆曜的暴力胁迫下没能够坚持太久,他很快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底气,闷声道:“我是不小心在凝山灵道总坛附近的某个山洞发现这把剑和这功法的,看它似乎很好用,所以就捡起来修炼了。”
这话是方微在刚才替华恃提供的说法,华恃虽然觉得这说法应该骗不了人,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说辞,于是只能拿来用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完这个说法,陆曜竟然真的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又是长久的审视,陆曜询问了华恃在山洞里的细节,又与他说了些话,竟然真的像是已经完全相信了他的说法,没过多久就结束了询问,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然而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华恃却没忘记自己刚才的问题,他在对方走出去之前出声叫住了对方,抿唇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把剑的主人……”
“柳栖霜,千年前曾经暂代过几年灵道之主。”陆曜转身就走,只丢下最后一句话,“其他的别问我,我对灵道不怎么了解,也没什么兴趣。”
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华恃愣愣看着那处,忍不住喃喃道:“他就这么走了?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方微也同样看着陆曜离开的方向。
他当然知道陆曜看似已经对华恃没有了兴趣,但实际上经过自己的这番动作,他其实早已经对华恃的身份产生了疑惑,虽然看起来陆曜似乎已经暂时对华恃失去了兴趣,但他在接下来的化灵大会过程中,必然会重点关注华恃的一举一动。
而这正是方微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他就只等合适的时候让华恃向他亮出邪道之主的令牌……
方微正这样想着,突然察觉到眼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他看着突然冲进屋子里找出回梦珠的华恃,忍不住问道:“宿主你在做什么?”
华恃盯着手中的回梦珠,神情专注地道:“原来他曾经暂代过灵道之主。”
方微突然意识到了华恃的想法,心中立即升起不妙的预感:“你……”
华恃道:“听说每届的化灵大会举办的时候,灵道与邪道之主都会亲自来到天晴城,既然是这样,那么他肯定也来过这里。”
这么说着,没等方微再开口阻止,华恃已经将灵力灌注进回梦珠中,再次开启了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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