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2
北京周边的温泉度假酒店挺多,逢年过节更是人满为患,阖家老少泡泡温泉休休闲,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当然,这并不包括顾新橙即将去的这家高端温泉度假中心高端意味着人少。
车子像游鱼一般在公路上穿行,越往城外开,车流越稀少。
不知拐了多少弯绕了多少道,一簇辉煌的灯火在如墨的夜色中浮现,宛若一座孤岛。
车子在度假中心大堂门口稳稳当当停下,戴白手套的车童躬身替顾新橙打开车门,泊车员将车开到不远处,挺显眼的一个位置。
能停在公共场合让别人观看的一般都是豪车,这是上档次的酒店不成文的规定。
下车之后,顾新橙微微仰首。
冷月当空,露重霜浓,北风拂过藻丝般的长发。
“顾小姐,跟我来。”司机带她过去。
往里走,才发现这个度假中心修得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致。楼宇之间以古色古香的廊桥连接,山水亭阁星罗棋布,即使外面天寒地冻,这里的花草绿植也郁郁葱葱,称得上一步一景。
进了楼,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杉木香气。走廊两侧挂着各类装饰画,头顶的水晶吊灯晃眼,脚底的丝绒地毯柔软。隔一段距离有一个红木置物架,或放着根雕,或摆着珐琅花瓶,个个不重样。
顾新橙从没有暖气的南方过来,帽子围巾毛衣羽绒服,一件不少,现在她热得厉害。
顾新橙问“有哪些人”
司机回话“我不清楚。”
傅棠舟有三个司机,这个他最放心,原因是话少。
当司机,开车技术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管好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边儿得门清。
厚重的包厢大门被推开,入目是宽阔的会客厅。正对的落地窗外有一个汤池,灌木丛里散着未消融的雪块,像洁白的浮沫。
成套的皮质沙发围着一张茶几,茶壶周围有几个青花瓷杯,茶水被饮了一半,却不见人。
司机说“顾小姐,就这儿。”
他掩上门离开,只留下顾新橙一人。
里头那屋隐隐约约有讲话声,顾新橙并不着急过去,而是先进了洗手间。
人穿得一多,就会显臃肿,她现在裹得像一只小面包。
她拿下帽子,一圈一圈地摘下围巾,又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的乳白色兔毛针织衫。
顾新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打量自己,这里光线不错,浅咖色的眼影映出星星点点的光,细细的眼线勾勒出一丝风情。
她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一边涂抹一边思考,过了一个年,她应该没长胖吧
顾新橙收拾完毕,才讪讪地推开偏厅的门。
里面男男女女十来人,围着一张麻将桌,隔壁房间有人在打桌球。
麻将落上桌面,台球精准入袋。香雾缭绕,沸反盈天。
顾新橙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仿佛她是误打误撞,闯入一场浮华盛宴。
她的视线在室内飞扫一圈,一眼就瞧见傅棠舟端坐在麻将桌正北朝南的位置。隔了几日未见,他额角的碎发稍长,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肩宽背阔。
真正打麻将的只有四人,剩下的人或站或坐,围着麻将桌看戏。
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勾着男人的背,往口中送葡萄,一笑百媚生。
他们间或聊上几句,谈笑随性恣肆。
“施一泽今儿怎么没来”
“出了点儿事儿,忙着呢。”
“他不是给那谁送了套海外别墅么,挂家里公司账上的。”
“就前段时间被查的那个”
“嚯,真是倒八辈子霉了。碍不碍事儿”
“甭担心,真摆不平,早来找傅哥了。”
顾新橙听不懂,也不好奇。
人影幢幢间,她忽地瞧见林云飞坐在正对着门的方向。
他手里捏着一张麻将,摩挲很久,还是打了出去。
牌刚落地,傅棠舟把牌一撂,“胡了。”
清一色一气贯通。
林云飞大惊小怪“你怎么又胡了”
傅棠舟不搭腔,径直把牌推入麻将机。
谈笑之间,林云飞瞧见伫立在门口的顾新橙,笑着招手说“顾妹妹,你来了怎么也不吱声儿,等你好久了。”
输牌一点儿都不影响他的心情。
这么一打招呼,几个女人回头纷纷扭头看她。
傅棠舟瞥见她,神色波澜未惊,淡声道“过来。”
看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旁人一听,纷纷避让。
有人想给她添一张椅子,傅棠舟的手却扣了扣桌子,对坐在他下家的女人说“你下去。”
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大波浪长媚眼,唇色艳艳如火。她柔着嗓音撒娇道“人家还没玩儿够。”
坐在傅棠舟对面的男人说话却不客气“让你下来,别磨磨蹭蹭。”
顾新橙从来没有碰见过这种场面,她见那女人不情不愿,便说道“你们打吧,我不太会。”
傅棠舟扫了那女人一眼,眼神冰冷而锋利。
那女人一愣,乖乖下桌。
她把挂在椅子上的香奈儿boy手袋拿下来,坐到一侧的沙发上。她从包里取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烟的手微微发颤。
顾新橙挪上了麻将桌,这椅子被人焐得挺暖和,她坐着却不太自在。
她只挨了一点点,背挺得笔直。
傅棠舟问“吃过饭了吗”
顾新橙摇头。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她不爱吃飞机餐。虽然肚子空空,但并不太饿。
傅棠舟吩咐一句“让酒店送点儿吃的来。”
不知是对谁说的,这指令却精准地传达到了酒店后厨。
麻将机洗好牌,桌上整整齐齐的四条牌山。
顾新橙抓着牌,心底直犯嘀咕。
原来傅棠舟庆祝生日的方式是打麻将,还挺接地气呢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的话。
牌过三巡,顾新橙摸到一张七万。
她把牌一掀,说“我胡了。”
林云飞惊讶“这么快”
顾新橙说“起手牌不错。”
他站起来弓着腰检查她的牌,还真是。
林云飞笑着对傅棠舟说“你说顾妹妹手气好,真不假。”
傅棠舟眉锋轻挑,握住顾新橙的手背,说“看来今晚能赢不少。”
这姿态意外的亲昵暧昧。
顾新橙莫名有点儿发怵,他们玩麻将还要来钱么
万一她要是输了,岂不意味着也得赔很多
顾新橙问“多少钱一把啊”
林云飞冲她竖了一根手指头。
顾新橙不敢猜这到底是一百,还是一千,或者更多。她怕说错话,显得没见过世面。
她只是小小声说了一句“聚众赌博是犯法的。”
话音一落,林云飞哈哈大笑“傅哥,顾妹妹可太有趣了。”
傅棠舟嘴角勾了一抹极淡的弧度,说“输了不会让你掏钱的。”
林云飞啧啧称道“赢了归你,输了归他,有傅哥兜底就是好啊。”
顾新橙腼腆一笑,心湖荡开一丝甜。
顾新橙的牌技着实不错,上场以后赢了好多把,其中一把大牌更是差点把林云飞给击飞。
林云飞心塞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打吗”
顾新橙赢得太多,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实话实说“以前有一点点小研究。”
傅棠舟接过她的话茬,补充一句“她在大学麻将社待过。”
周围人一听,纷纷好奇,问“哟,什么大学啊还有麻将社呢。”
顾新橙没吭声。
今天这场子虽是私人的局,但那些被男人带过来的女人却叫她心里不太舒坦。
顾新橙不知道她们的底,她们也以揣度的眼光打量她。
林云飞笑着说“顾妹妹是a大的,真正的学霸”
语气透露着自豪,好像上a大的人是他一样。
一听说a大的名字,那几个女人神色微怔,倒抽一口凉气。
“a大学生还打麻将呢”
“学校越好风气越开放啊。”
“a大的怎么也”话说到一半被掐了,那几个女人对视一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或多或少有些讽刺。
顾新橙掌心冒出虚汗,脑子混沌一片。
林云飞对麻将社还挺感兴趣,问“你们麻将社的人是天天凑在一块儿打麻将”
顾新橙说“不全是,也得搞研究。”
他们甚至还会利用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技术,研究麻将ai如何与人对战。
这时,坐在顾新橙手边的另一个男人问“你们麻将社是不是女生比较多”
顾新橙答得挺认真“我们研究的是日麻,规则复杂,内容硬核,男生更感兴趣。”
那男人又问她一句“你还在上学吗”
顾新橙这才看清他的眼神,嘲弄、轻佻,又有点儿调侃。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人家感兴趣的不是麻将社,而是里面的女生。
一种难以言状的羞耻感爬上顾新橙的心头。
在傅棠舟朋友的眼里,也许她和那些被带来的女人并无二致。
顾新橙没回答,她的胸口似乎堵着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傅棠舟漫不经心地开腔说道“她还没毕业呢。”
他慵懒松散地靠在椅背上,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指尖点了一支烟。口吻是很随意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顾新橙隔着青色的薄烟看着傅棠舟,眼神闪烁。
还没毕业。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字眼,却像尖刀一样刺痛了她。
相比于那些女人,顾新橙明显更高级。
长得漂亮不说,学历也高,还很年轻。
可惜的是,她和那些女人一样,沦为了男人的玩物。
她的荣光,成为他证明自己身为男人实力和魅力的一种象征。
她只是他的陪衬,一块可有可无的垫脚石罢了。
顾新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唾弃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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