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皇帝即将大婚, 后位落在了王家姑娘头上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只是不知为何登门的是那广平侯夫人”
“这其中有什么讲究不成”
“按说应该请安阳王妃才是。”
私底下有人就此事多嘴谈论了几句。
其实安阳王妃也正纳闷呢。
那齐家的府邸与齐王府挨得近,地处的巷子是深了些, 未必有多少人留心到她去了齐家,就算看见她入了巷子, 恐怕也只当她是去的齐王府。
可旁人没看见那齐家自己也不往外说吗
与皇家结亲, 她安阳王妃亲上门来做这个冰人,携了无数定亲礼这齐家就不往外炫耀炫耀吗
这可真是怪了。
安阳王妃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弄得她心底倒还有点不是滋味儿。
而另一头的太后却是极满意的。
她冷声道“倒也算这齐家识趣, 若是敢夺了皇上的风头,就该发配边疆了”
本来只请了广平侯夫人上门,就已经叫她憋屈了, 若是那厢齐家再敢大肆宣扬,且等着吧,她总会叫齐家吃尽苦头。
“希望这齐家能一直如此识趣, 不要以为结了一门皇亲,就真拿自己作皇亲国戚, 拿起派头了。与这等人做亲戚, 实在丢皇家的脸此女分明只可作妾, 如何能作正妻齐王聪明一世, 却是一时糊涂了。”太后冷嗤道。
她手边的嬷嬷忙捡了两句她爱听的话来说“这不是正好么齐王如今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已经足够高了。若能娶个祸妻,害了自己的名声,不是更好”
太后听完,果然笑了。
“不错,王娴乃是我仔细挑选出来的。她为贤后, 我儿必然名声大好。”
也有嬷嬷同样将这事说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欣慰道“可见这个齐家与那大房是截然不同的。做父母的沉稳得住, 才不会拖姑娘的后腿。”
“此事倒是委屈齐王了。且先等皇帝大婚了罢如此, 齐王这个做叔叔的,也实在是处处都对得起皇帝了。太后那头若是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哀家都容不得了。”太皇太后慈和的面容上难得展露了一丝狠色。
且说齐春锦从齐王府回去后,王氏见她瞧着不大对劲。倒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是面容瞧着好像更娇艳了些。
像是刚浸了水的花似的。
“锦儿,你过来我瞧瞧。”
齐春锦哪里敢回头,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齐诚在一旁笑道“锦儿长大了。”
王氏见他笑得一脸憨厚,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王氏皱起眉来“我只怕锦儿不知轻重,还未成婚,便与摄政王过分亲密了,又招来旁人说闲话。锦儿心思敏感,听了要委屈的。”
齐诚摇头道“谁敢说未来齐王妃的闲话”
“你懂什么”王氏沉声道“这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多了去了。”“罢了不说这个。我昨日叮嘱你的话,你还记得罢”
齐诚又点头,道“夫人放心。我都记在了心头,决口不对外提起齐王府提亲之事。”他说着咂咂嘴,道“莫说夫人,便是我也觉得此事像梦一般。大事未定下前,还是莫要叫旁人知晓了。万一将来那齐王反悔了,觉得娶个门当户对的王公贵族的女儿更好。那咱们女儿不是成了笑话”
虽说我瞧齐王好像不是那样人。齐诚在心底道。
但有备无患嘛。还是夫人想得周全的。
王氏这才满意了。
二人便也携手进屋又闲话别的去了。
齐春锦原先还怕定了亲,就要如何如何了。就比如定州知府的女儿,说是定了亲后,就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了。她得整日待在家中自己给自己绣喜服,还要给新郎官绣鞋袜总归是麻烦得很。
她在家里待了两天,才发觉父母丝毫没有约束她。
那便好,那便好。
齐春锦心下感叹着,倒也减轻了对定亲成婚的抵触。
齐春锦将从摄政王那里要来的字据,认真叠好了,缝在荷包中,还要锁在箱子里。
再将那钥匙随身携带着。
如此就安心了。
之后十来日,齐春锦都未再去见宋珩。
而宋珩其实也忙得厉害。
边关又起战事了。
上一代将领,大多已是老弱病残了,又或者如岳王这般悍将,却是因家中缘故无奈退了下去。如今正是该培养新将领的时候。自然须得宋珩亲自出马去挑选几个好胚子。
种种军务,还有原先就交给他的政务,都一并压在他的肩头。
齐春锦自然不会觉得无趣。
她与云安约着玩了,又去岳王府上探望两眼岳王妃。
岳王妃如今已拿齐春锦当做女儿看待,见她玩得无忧无虑,有心想要帮她一二,便忍不住笑道“你可知近日齐王殿下在忙些什么”
齐春锦摇头。
岳王妃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姑娘是还不通情爱么怎么全然不顾齐王在做什么
“他这会儿当在军营中呢,你不妨带些点心去看看他”岳王妃道。
这世上的女子生得再美,也总有爱意消磨的时候。何况将来与她成亲的是齐王呢这位主儿实在叫人摸不透,恐怕爱恨易变,还是眼下先多亲近,将情感建立得深厚些好。
齐春锦惊讶道“他在军营做什么”
“该要选武状元了罢。”
齐春锦点了点头,也不放风筝了。她喘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道“岳郗跑得太慢了。”
原先岳王府中的下人听见齐春锦这样说他们的世子,心下还觉得这姑娘怎么不知轻重呢,如今却是忍不住暗暗笑了。
转头去瞧世子。
果然,世子头上戴的帷帽,那垂落的帽纱动了动。
像是气得吹了两下。
如今可是鲜活多了。
像个活人了。
岳王妃也是失笑“风筝放不起来”
齐春锦点了点头。
她坐到岳王妃跟前去,问“武状元要怎么选呀与选文状元一样么”
“差不离的。就是最后还得上擂台打一打,才能见到真功夫。”岳王妃说罢,眉眼也染上了点笑意,“你义父当年便是武状元。”
齐春锦听得直呼厉害。
岳郗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等齐春锦要走的时候,岳郗就亲手端了果子给她,还叫来人,送了些给云安去。
见岳郗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岳王妃便从旁解说道“这是从边塞来的葡萄,你尝尝。”
齐春锦舔了舔唇,道“前个儿尝过了,是极好吃的。多谢干娘,也多谢岳郗哥哥。”她如此才叫了声“哥哥”。
岳郗那帽纱又动了动。
岳王妃一下便回过味儿来,知道她前个儿多半是在齐王府上尝的。
齐春锦抱了葡萄回去分给王氏和齐诚。
而岳王府上。
岳郗突地道“母亲给我请个师傅。”
岳王妃惊讶,然后忍不住高兴地道“你昔日的老师都在等着你呢,只等你哪日好了,便继续跟着他们学。”
岳郗沉默片刻,却是道“我要请个武师傅。”
岳王妃一下摸不着头脑了“你请这个作什么”
岳郗没答。
岳王妃便道“你只管找你爹就是了,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这话说过没多久。
当夜岳王府上值夜的丫鬟婆子们,便见着世子悄悄起了身,是彻底不坐那轮椅了。他就这样在院子里来回转动,一步一步慢吞吞的,他倒也不嫌慢,也不知疲倦,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走。
第二日一早,就有老婆子报给了岳王妃听。
“郗儿这是做什么”岳王妃细细回想了一番,“难不成是昨日咱们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叫他不高兴了还是锦儿走得早了”
婆子道“主子这是当局者迷了,主子还记得昨个儿齐姑娘说了什么”
岳王妃一拍大腿“她说郗儿跑得慢。”
岳王妃顿时哭笑不得了“郗儿就是心思重,听了话记在心头,也不与旁人说,自己悄无声息就动起来了。”
婆子笑道“是呢。世子这是不想失了哥哥的脸面呢。”
“那请武师傅恐怕也为的这个了。”岳王妃又觉得心酸,但又觉得好笑,心底又宽慰极了。
似岳郗的性子,真得有个这样的妹妹制着他,才能叫他逼迫着恢复过来。
当日岳王回来后,岳王妃就同他说了,要教岳郗的事。
岳王也高兴不已,满口应了。
“他过去还不想跟他老子学呢如今学了好,学了好,强身健体”
齐春锦回去琢磨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就该去军营探望齐王了呢
哦,是了。
我如今是他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大抵都该做这样的事吧。
真是麻烦。
齐春锦嘴里嘟哝两句,叫莲儿来伺候着洗漱了,睡下了。
这日齐春锦却是又做了个梦。
这次不再是那熟悉的屋中的场景了,她抬眼望去,只见四下像是被一张巨大巨大的布裹起来了,里头则摆放了桌案、床榻等物
齐春锦一下回过神来。
她上回和云安他们一块儿去猎场,不就见到了这样的帐子吗
齐春锦小心翼翼朝那床榻走近了些。
只见床榻之上,斜卧着一个摄政王。
摄政王长发束起,身穿银色盔甲。
那盔甲看着又沉又重,还凌厉得很,穿在他的身上威势慑人,但又怪好看的。比齐春锦见过所有穿盔甲的都要好看。
齐春锦咂了咂嘴。
怕把梦里的摄政王惊醒了,万一又按着她亲怎么是好那日在齐王府中,她的嘴就好像要被亲肿了一样,回了家还得躲着母亲走,怕被人看见。
于是她想了想,干脆在摄政王床榻边卧了下去。
宋珩也做了梦。
他今日处置了个人,回到帐中又处理了许多繁杂的政务,之后便倚着小憩了会儿。就这一闭眼,便见着了齐春锦。
宋珩从床榻上下来,微一低头,就见着了床边蜷起双腿,倚靠着闭上眼的齐春锦。
看来不止在她的房中睡得极香,在梦中都睡得香极了。
宋珩竭力压了压心底的欲望,只是终究没压住。
他弯腰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放置在床榻上。他未脱下盔甲,只不自觉地抬手按了按齐春锦的唇瓣。
他袖口的血没有擦净,就这么蹭在了齐春锦的唇上、下巴上。
她的唇一下变得更加殷红。
下巴也被衬得更是肤白赛雪。
宋珩紧盯着她那一小块儿肌肤,心底掩藏在最深处的暴虐欲与占有欲,陡然升起。
他束住她的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咬住了她的唇瓣,亲吻。
齐春锦在梦中睁开了眼。
她惊了一跳。
长长卷卷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掌心,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盔甲好沉。
还是冰凉的。
凉得齐春锦肌肤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连脚趾也不自觉蜷紧了。
他亲得又重又凶。
比那日在齐王府里,白日之下亲吻她时,还要来得凶。
果然是我在梦中将摄政王想象得太凶了
齐春锦心想。
摄政王的手很快勾住了她腰间的衣带。
齐春锦不自觉地攀了攀他的肩头。
盔甲有些硌手。
但是好看呀
男人的动作顿了下。
似是被齐春锦主动攀来的动作刺激到了,“嘶啦”一声
齐春锦的梦戛然而止了。
宋珩的梦也戛然而止了。
宋珩被成湘叫醒了。
“边关急报。”成湘道。
宋珩坐起身来,银色盔甲衬得他本是疏淡俊美如玉的面容,竟有一分凌厉罗刹的味道。成湘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要被吓得裂开了。他倒也不是没见过摄政王这般模样,只是殿下大多是疏淡君子的姿态,少有将煞气杀气摆在外面的
这模样,不禁叫他想起那回在滇州时,殿下性情大变坑杀数人的时候。
成湘喉头紧了紧,一下畏惧地躬了躬背。
“呈来。”宋珩哑声道。
成湘应声,忙不迭呈上来了。
如此过了小半时辰,宋珩瞧着也就不那样可怖了,只是多少还有些凌厉。
处理完了紧急军务,成湘就替代了伺候的宫人之责,亲去打了水来,伺候宋珩重新换了衣裳。
见宋珩不复先前的模样,成湘才有胆子问“殿下似是不大高兴”
宋珩没出声。
他难得梦她一回。
这也罢了。
也不知这小姑娘的心是什么做的,倒好像比他的心还要硬,自拿了字据后,就将他忘到脑后去了不梦见倒也罢了,一梦见,他心下便陡然涌起了思念。
想要将人按在怀中欺负一番。
“无事。”宋珩道。
齐府里。
齐春锦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她还不知道穿盔甲的摄政王,脱完衣服,是不是和之前一样呢。
明日去看看吧
齐春锦咂咂嘴。
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齐春锦闭上眼,随即又心安理得睡了起来。俨然对那样的梦,也不觉得如何畏惧了。
第二日说要去军营,齐春锦便真叫莲儿准备了茶水点心,又叫上了云安、岳郗一同往军营去了。
云安本来是怕去的,但是想着好不容易岳郗也要一同去一回,那就还是一块儿去吧,何必扫了兴呢。
就不说云安郡主府上和岳王府上都各自有多高兴了。
他们分坐了三驾马车,接近晌午的时候,抵达了京城外驻扎的军营。
齐春锦已有些时日没出过城了,一时新鲜得厉害。
把守营地的士兵远远便看见了马车。
等马车近了,立即将人拦住了“何人敢闯军营”
齐春锦愣了下,这才有点发愁。
是啊,怎么进去呢
我若说我是齐三姑娘,可谁晓得齐三姑娘是个什么人呢
云安郡主卷起车帘来,怯声道“我是云安郡主。”
士兵丝毫不让,沉声道“郡主千金之躯,怎能来这样的地方请回吧。”
岳郗只好也卷起了车帘,出声道“我是岳王府世子。”
士兵声音更冷了“世人都知岳王世子足不出府,怎会来此地”他喉头已经憋了一句“若是再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齐春锦眼见他们都吃了瘪,只好犹犹豫豫地探出头去。
那士兵乍见一个小姑娘,生得还这般漂亮,不由愣了愣。
齐春锦厚着脸皮,细声道“我是齐春锦。是是齐王的未婚妻。我们能进去么”
士兵惊住了。
齐王殿下有未婚妻了
还是这样的小姑娘
士兵想说你休要唬我,但目光触及齐春锦的面容。
年纪不大,面容娇美,似是别人家里娇养的姑娘
“且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士兵转身去了。
齐春锦松了口气,同时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还有点烫。
士兵的消息先报到了成湘那里。
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直接报到齐王殿下面前的。
成湘当下面色一喜“当真是那还耽搁什么将人放进来啊罢了,我去接吧。”
士兵听得直发愣,心道,还真是啊
这头成湘亲去了门口迎人。
旁人见状不由好奇,上来问了一句“方才和成将军说什么话呢”
“殿下的,未婚妻。”士兵咽了下口水,这才捋顺了语句,一口气道“殿下的未婚妻来了营中。”
旁边那人也惊呆了。
没一会儿工夫,这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军营。
管那是校场上的,还是站在校场外的,射箭的、骑马的,都不自觉伸长了脖子悄悄望去。
却是马车一路行了进来,迟迟未见下马车。
那厢宋珩凑巧从帐中出来,便见成湘当先咧嘴笑着过来了。
宋珩冷淡道“边关喜报”
成湘摇摇头。
马车上的齐春锦也按捺不住先掀开了车帘,自个儿跳了下去。莲儿紧随其后,本来还想提上食盒,但想到被姑娘吃得差不多了,倒也不好送给齐王殿下了,这才打消了念头。
“殿下。”齐春锦唤了一声,“我带了”食物。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好像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反正没准儿摄政王不爱吃这些的。
没等齐春锦将话说下去,宋珩便眸光一动,大步走了上前,抬手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城外风大,如何穿得这样单薄”
他心下已经填满了惊喜,只是不轻易显露于面上。
这小姑娘还是记得他的
莲儿在一旁吓坏了。
忙哆哆嗦嗦道“是,是奴婢伺候得不周。”
宋珩哪里会与一个小丫头为难,看也不看莲儿。
他此时方注意到,军营中无数人都在暗暗朝这边打量,似是在瞧齐春锦宋珩面色微冷,牵住了齐春锦的手,又将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提了提,将她整个连脑袋一块儿都罩在里头了。
齐春锦
她看不见了
她还没仔细瞧呢。
齐春锦拽了拽披风帽子,推开了宋珩的手。
他的手好大。
也好烫。
与梦中微凉的触感大不一样,烫得好像她的心都绷不住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宋珩见她推开自己,面色更是冷了些。
齐春锦清了清嗓子,想到怎么接自己方才那句话了,于是道“我带了云安郡主、岳王世子一块儿来看殿下了。”
宋珩面色更更冷了。
成湘闻声也差点脚底打滑。
我道后面跟的是谁呢原来是这两位您这不是气殿下呢吗
此时马车上,云安郡主与岳郗也闻声而动,掀了帘子下来了。
二人都向宋珩请了安见了礼,但宋珩面色依旧好看不起来。
齐春锦隐隐约约好像也察觉到了一点,于是她又清了清嗓子,问“殿下饿不饿呀殿下渴不渴呀”
反正每回爹爹从学馆回来,母亲都会这样问他的。
宋珩心绪平了些。
这小东西还是有心的。
宋珩与她并肩往帐子里走,道“饿,也渴。”
她难不成还带了什么亲手做的点心汤羹来否则怎会如此问。
其余将领走在一旁,别说大胆看齐春锦一眼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齐春锦点了点头,转头看成湘“那就麻烦成护卫了。”
成湘
宋珩
齐春锦道“那就做些如意酥来,还要一壶茶。”
宋珩
成湘哭笑不得道“三姑娘,咱们这里没有如意酥。”
啊。
原来堂堂齐王在军营也过得这样惨。
齐春锦舔了舔嘴,有些后悔自己先前吃得太快了。其实倒也有剩两三块的
“茶水是有的。”成湘吩咐人去准备了。
等齐春锦在帐子里坐下来,那茶水也就呈上来了。
齐春锦自觉羞愧,便一提裙摆,从椅子上下去,一手拽着袖口,一手拎了茶壶,走到宋珩跟前去要给他倒茶。
见她这般,宋珩心情便又叫她抚平去了。
这下又舍不得见她倒茶了。
她年纪小,哪里懂得照顾人呢本该由他来照顾她就是。
宋珩伸手接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好了,坐着吧。”
齐春锦一样忙也没帮上,总有些不得劲儿,但听他这样说,也只好乖乖回去坐着了。
宋珩扫见一旁跟着来的两个拖油瓶,又难免有些心气不顺。
他便问“军营里没旁的可玩,锦儿来做什么”
齐春锦道“来看殿下啊。”
宋珩嘴角弧度软了些。
齐春锦想了想,又道“干娘说在这里选武状元”
宋珩“是。”
齐春锦眼巴巴地盯住了宋珩身上的盔甲,正如梦中的一样,银色盔甲。齐春锦道“殿下比他们都厉害的罢”
宋珩抿了下唇,语气都轻快了一分“嗯。”
“是他们每个要上校场,和殿下打么”齐春锦又好奇地问。
其他人听了也跟成湘一样哭笑不得了。
这哪有齐王殿下尊贵之躯,亲自下场去与这些人打的他们怎么配
宋珩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齐春锦想的什么。
但她胆子不是小得厉害么
今日哪来的胆子
齐春锦顿了下,说了后面想说的话“我可以去瞧殿下和他们打么”
成湘喉头哽了哽。
齐三姑娘您厉害
帐中的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其余将领都不敢做出表情来。
岳郗心也是一紧。
若是齐王发怒,他一会儿该怎么护住她
云安郡主忍不住怯怯出声,想要救自己的好友一把“锦儿,你莫要这样说”
锦儿还是年纪小,不懂得齐王叔的可怕。
云安郡主话未说完,宋珩道“可。”
云安郡主惊愕又惊吓地闭了嘴。
将领们也都震住了。
他们此时才知道,方才殿下自己接过茶壶来倒水都还算不得什么。这位齐三姑娘能叫殿下去校场中打给她看,那才叫厉害呢这不叫点戏点到殿下头上来了吗殿下居然还应了
“走罢。”宋珩起身道。
齐春锦忙跟了上去。
宋珩心下失笑。
他难得见到她这般积极不怕他的模样。
上一次不怕他,还是问他要字据呢,那副模样可理直气壮,胆子可大了。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都到了校场中去。
齐春锦身上披的披风又换了个模样。
换成了宋珩的。
她本不想要的,但宋珩吓她说,当心受了风寒回去头疼脑热,什么也吃不下,得半个月才能好。齐春锦想想就觉得苦,就委屈巴巴地应了。
宋珩的披风极为宽大,轻松将齐春锦整个笼在了其中。
齐春锦就觉得还算暖和的,披风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好闻的。
但于军营中众人来说,这无疑是极其强势的宣誓主权的标志。
还真是齐王殿下的未婚妻啊
众人敛住了心思,哪怕那位齐三姑娘生得再美丽,也不敢再多看半眼了。
宋珩抬手脱下了盔甲,交予一旁的成湘。
他身上的盔甲很沉,若是握指成拳,一拳出去,那盔甲附加的力道都能将对方胸口震碎。不过比试一二,不必如此。
“谁与齐王殿下切磋”成湘高声道。
众人这才知道齐王殿下来到校场上为的是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站出来。
四下安静极了。
宋珩
齐春锦想瞧,怎么能不给她瞧
何况,她若见了他的厉害,心有所动,岂不是极好
“成湘。”宋珩点了名。
成湘差点当场哭出声。
齐王殿下如今正喜欢这齐三姑娘喜欢得紧,为了在佳人面前一展厉害,下手必不会手软完了完了。
成湘放下盔甲,苦着脸上去了。
“他的表情好苦。”齐春锦小声道。
云安郡主点头,心有余悸道“是呀是呀。我以前见过,有个刺客想要杀安阳王,当时齐王叔就坐在一旁就一眨眼,咻,齐王叔就拔出了护卫腰间的刀。再一眨眼。那个刺客脑袋就骨碌碌滚到安阳王脚边了。所有人都吓死了。”云安郡主压低了声音,道“很多人都怕齐王叔的,他们表情都这么苦。”
齐春锦也听得有些怕。
而且齐王怎么将盔甲都脱了看不到了唉
齐春锦正暗自叹息,便见齐王出手了。
盔甲之下,他穿的是一身青色长衫,身上还留有一丝文气。
但那一丝文气,下一刻便被抹杀了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出手如雷电,迅疾又狠厉,衣摆飞扬。
他不动如山时便如玉树而立。
他一动作,便是行云流水。
也还是好看的。凶得叫人怕,可也还是好看的。
齐春锦怔忡地心道。
没一会儿工夫,校场上便只剩下成湘的痛呼声了。
其余兵士将领们渐渐也看得专注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大声叫起了好“殿下威武”
一炷香不到,成湘就倒地起不来了。
成湘扭头喘息着问齐春锦“齐三姑娘看够了么”成湘忙冲她一番挤眉弄眼,道“我着实没力气了。”
齐春锦点了点头。
成湘也放心地舒了口气。
宋珩盯着齐春锦看了两眼,确认她是看够了之后,方才走了下去。
其余兵士受了刺激,顿时训练的力气更足,纷纷揣着一腔热血也上去彼此较量了。
宋珩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今日所有士兵加练两个时辰。”
成湘心道。
让你们盯着齐三姑娘瞧吧惨了吧
宋珩走到齐春锦身边,问“好看么”
齐春锦犹豫地点了下头。
宋珩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齐春锦又眼巴巴地扫了一眼那盔甲,这才跟着宋珩走了。
厨房的人端来了吃食和茶水。
齐春锦低头尝了尝。
不大好吃,呸呸呸。
齐春锦皱着眉头将那一口咽下去了。
宋珩见她神色为难,便知她是不爱吃。
他有惯用的厨子,这是这两日没带来,早知该多养几个在营中
齐春锦纤细的手指捏着点心,转了转,叹气道“这个也不好吃,可是不能浪费。”
说罢就又要去吃。
宋珩伸手拿了过去,淡淡道“我替你吃。”
齐春锦惊讶地望着他。
宋珩颔首咬了一口,道“士兵不得娇养,他们每日里除了鱼肉外,还得这些东西等习惯了,出征时,才能什么都吃得下去。”
说罢,他已经将那点心吃完了。
齐春锦才想起来他吃了她的口水
震惊的又何止齐春锦
帐子里的人个个都惊呆了。
齐王殿下这样的行径若是再多来几回,他们怕是要麻木了。
齐春锦倒没觉得羞涩不好意思,她转念一想,哎呀,连我的口水都吃啦,那我剩下的糕点也可以给他吃啦
齐春锦叫莲儿去拿了食盒来。
莲儿欲哭无泪地把食盒呈上。
这哪有姑娘这样的,给未婚夫吃剩的东西而这未婚夫还不是旁人,那是权倾朝野的齐王殿下呢
齐春锦揭了盖子。
里头只剩了三块桃酥。
但她吃东西向来讲究、干净,并不会吃得这里碎一块儿,那里碎一块儿,碎渣凑在一堆看着不大好。
如今盒子里形状还维持得好好的呢。
齐春锦问“殿下吃么”
宋珩只扫一眼,就知道必然是齐春锦先吃过了。
她也敢这样来哄他了
宋珩心下不仅不气,反而觉得小姑娘与他更亲近些了
果然,先下手为强,将人定在身边,后头且慢慢培养感情是对的。
宋珩垂眸道“吃。”
说罢,他屏退了其余人。
云安郡主纵使再有不愿,也只能出去了。
她站在外头,看向跟前的帐子,只觉得这如虎口,锦儿便是那入虎口的羊
众人都退下了,宋珩才招招手,将齐春锦唤到了面前去。
他问她“你今日瞧了本王与人过招,该如何”
该如何
齐春锦懵了懵,软声试探道“殿下威武”
宋珩气笑了。
宋珩指着那桃酥“你喂本王。”
拿她当丫鬟么
齐春锦抿了下唇,不情不愿地捏住了那桃酥,还学着旁人喂孩子一样,道“啊”
宋珩又叫她气笑了。
“你往日里不是看了那样多的画册,画册里没画过这样一出么”
齐春锦困惑看他“嗯”
宋珩拿过她手中的桃酥,抵在了她的唇边。齐春锦本能地张嘴含住了,宋珩便扣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咬了上去。
半晌后,宋珩的声音才又在帐中响起。
“该是这样喂才是”
帐子外。
岳郗立在校场上,谁人也未留意到他。
他的目光透过帽纱,望见那些校场上的人。有些出身不低,有些出身卑微,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此时站在那里都两眼放着光,意气风发得厉害。
齐春锦从军营回去后,便不大爱吃桃酥了。
不然回回咬着了,就觉得好像腿都软了,脸也要红,心也怦怦,像是坏了要死了一般。
索性这世上好吃的玩意儿多了去了,齐春锦倒也不觉得如何生气。
没几日。
礼部择定了皇帝大婚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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