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餐厅点的是檀香。

    轻微的奶香和原木的味道略微混杂, 属于能让人心情平静的味道。

    方若涵看着眼前憔悴失意的白涟，静静道“可是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白涟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想说”

    方若涵没说话, 白涟的声音却不知不觉中小了下去。

    半晌她才扯了扯唇角，大致有了笑模样“我想和你道个歉, 当然道歉并没有用，不过我觉得最起码我该和你说一声，也算是为之前的事情画个句号。”

    “我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我好像到现在都不愧疚”

    白涟轻声道“但我很愧疚, 我真的非常愧疚, 我想在之后很长的人生里，我都会为我之前的愚蠢后悔、自责, 痛苦。”

    她原先低着的头抬起，定定地看着方若涵。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或不原谅, 对我来说, 这些事情大多没造成影响，但确实很莫名其妙也很烦人, 你说的到此为止我接受, 在我这里, 这事情也到此为止了。”

    白涟似乎挺意外于方若涵的那句“到此为止”，她愣了会又说了句谢谢, 便起身拿着包匆匆离开。

    白涟走得太快，方若涵都有些意外。

    所以她今天特地来吃这么一顿饭, 最后就是得知了她的渣渣前男友另结新欢, 然后收获了一个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的道歉吗

    方若涵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差, 她反而安然地享受起了美食。

    终于结束了。

    同一个地点，同样的人, 这回听到的是不同的话，那本书好像在心中彻底合起般记忆也变得隐约，没有像最初时那样反复地去思索每一个细节，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哪怕是要认真地去想其中发生的细节，却也已然变得多少有些模糊。

    心里的锁开了。

    白涟一出包厢眼泪便夺眶而出了，她勉强走了两步，有些克制不住地贴墙站着，伸出手捂住了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从指缝间跑出。

    她不想抬头，想来一定会有不少的服务员路过，然后觉得她很奇怪吧

    还好这家餐厅的客人不多，不至于太过丢人。

    这段时间来的痛苦自责，每天都在折磨着她，如果说林茶的事情，已经让她足够挫败，那傅易升便是给了她最后一击。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在傅易升面前，被撕掉了最后的一层狼狈伪装。

    她做的一切，全都是无用功，没有了方若涵，还有李若涵、吴若涵永远会有新人，而死抓着方若涵不放，使劲浑身解数要证明自己没输的她，早就输了。

    当时她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方若涵的脸，虽然看起来有些荒谬，但事实确实如此。

    白涟那时想到的是和方若涵见面当天，方若涵临走时对她说的话。

    她说，让她在为一个男人来放话前，先看看那个男人配不配。

    脱离了带着梦幻色彩的花色玻璃镜片，傅易升便出现了。

    他也许没有那么差，但一定没有那么好。

    最起码不配让她倾其所有，到现在一无所有。

    掉着眼泪，白涟便从余光中瞧见了停在她面前的人。

    对方看似不像路过，站在那等了一会。

    白涟稍微平缓了心情，拭去眼泪，在抬头时因为惊讶下意识扬眉“叶总。”

    叶南竹正站在她对面，稍微一颔首“打扰了，白小姐。”

    “不打扰。”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她曾和叶南溪是朋友，在她的兄长面前也一向保持体面。

    虽然现在可能早就没有什么形象了。

    “虽然在这种情况打扰你不太好。”叶南竹淡淡道，“可有些话，是该说的。”

    “之前你和若涵的事情，我都清楚，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白涟愣愣抬头。

    叶南竹“她不想我插手她的事情，但我会担心，我会保护她，不管她需不需要都是如此。”

    白涟没想到叶南竹会说这么一番话。

    不对，她该想到的，叶南溪拉黑她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毕竟叶南溪是那么坚定，没有一丝动摇地站在了方若涵的那边，甚至还喊了让白涟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嫂子”，当时已经足够错愕的她，还是没能好好地认知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其实我刚刚也已经和她说过了，我们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也为之前的事情向她表达歉意。”

    “你是应该道歉。”

    白涟措手不及，叶南竹不按常理出牌，她一时之间没能马上回话。

    叶南竹见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事情，便转身要走。

    白涟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她的语气有些复杂“她很幸运，遇到了你。”

    方若涵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只有她，愿意无条件站在她那一边的人，真的很让人羡慕。

    叶南竹站定，他冷淡道“不，不是她很幸运，是我很幸运。”

    看着已然消失在拐角包厢门那的叶南竹，白涟久久没有说话。

    她恍惚地往离开的方向走，明明天气还挺热，她却觉得有些冷。

    当初和方若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以为她已经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以后不再孤单，会拥有爱她的丈夫。

    而这大概会是她们俩的最后一次见面，方若涵身边已然有了真心待她的人，而她，现在倒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她拿起手机，和每一天一样地给林茶发去了信息，哪怕得不到回应，同时也给父母发去了信息。

    当初顶着压力孤身搬出来的她哪会知道，这所谓的新家，成了个孤岛呢

    方若涵桌上正对着的是一道鱼子酱黄鱼卷，已经吃过空盘的，则是鹅肝薄脆煎饼。

    这样的菜色，都以少而精为主打，偌大的盘子，中间就这么精致地放上一两点。

    一口下去，如果吃得太快，囫囵吞下，恐怕连味道还没品出来，就已然发现盘子已空。

    对于这样的中西结合，方若涵其实略微有些抗拒。

    虽然她得承认厨师是挺用心，但是普通的黄鱼卷也挺香，天津煎饼分量足又好吃，就硬搭配上这些，可能是太和常识违背，显得格外违和。

    叶南竹进包厢时，方若涵正在品着桌上刚上不久的黑松露花胶海参汤――当然，人家的官方名叫做今日逐舟，你永远不知道，大厨们起名的学问

    “不好吃吗”叶南竹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方若涵的表情。

    桌上有空置的筷子，叶南竹直接在方若涵前的盘子里随意挑了一样有剩的，放到最终品尝。

    半晌，叶南竹蹙眉“我尝起来觉得还可以”

    他和方若涵的口味大抵是相似的，两人从未因为吃饭有什么太大的分歧。

    方若涵看着叶南竹那空荡荡的筷子，露出了些许幽怨“你吃的，是这一桌唯一一盘我觉得好吃的菜，一盘三个，我特地留了一个打算最后吃。”

    然后，某人进来随手一夹，就没了。

    叶南竹当然是立即补救，他正打算叫服务员，就被方若涵扯住。

    “没吃饱，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今天大概是个故地重游的好日子在，这间小店是方若涵曾经分享给叶南竹的私家珍藏。

    虽然不敢自称美食饕客，但方若涵还是对自己的美食品鉴能力很有信心，当初带叶南竹来吃这家店时，他也挺认可方若涵的推荐。

    拿着面巾纸稍微擦着擦着桌椅，这也是类似苍蝇小馆的通病，卫生条件总是要差上一些，客人们时常还要兼职帮忙，以便减轻老板娘的工作量。

    时间有点晚，正好赶上了小馆晚上的空闲期，上一波下班后来用餐的顾客刚刚离开，下一波夜宵顾客则还未来到。

    这家小馆的特色就是“杂”，老板和老板娘厨艺都很高超，来自不同省份的他们没有选择融合，而是各干各的。

    一碗牛肉河粉并一笼虾饺，搭配略有些奇怪，不过在这却是经常有的招牌搭配。

    上菜的老板娘总算有空闲从闷热的后厨出来，瞧见方若涵时她挺开心“你好像很久没来了。”

    这种小馆也许是招待的客人不算太多，老板和老板娘都有种无师自通的认人能力，哪怕大半年没出现过，也能记起对方，甚至连常点的菜都能直接说出。

    老板娘瞥了叶南竹两眼“上回你来，好像也是和这位一起来的吧”

    “嗯。”在这样的氛围下，人总是很放松，方若涵笑着回答，“你还记得他啊是，上回也是他。”

    老板娘没继续寒暄，她笑眯眯地拍了方若涵一下“那是不是下回来要祝贺你了还是我得现在先祝贺。”

    方若涵余光都能看见叶南竹忍不住一直瞥过来的视线。

    他怎么老期待这些不期待也行的事情

    觉得好笑的同时，方若涵便也顺着某人的心意回答“没决定呢，但我想下回来应该可以收到老板娘的祝福了。”

    “是这样啊。”老板娘听到这种好消息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她快步走进了后厨，拿了一笼还冒着热气蒸笼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直接掀开。

    里面是在超市里经常能瞧见的小猪包，整好后圆鼓鼓，格外可爱。

    “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就送点甜的吧，小孩子都喜欢。”老板娘眨了眨眼，没再多说，就像来时一样退场。

    老板娘走后，好像忽然又变得宁静。

    方若涵见叶南竹要说话，便立刻夹了一个，用眼神大概确认了一下应该不算太烫，便塞到了叶南竹那。

    某人最近实在太会说话，很危险，非常危险。

    她低头也咬了一口，填得满满的豆沙馅因为刚出炉格外软绵，入口即化。

    很甜。

    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总是过得很快。

    像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流淌而过。

    方若涵这段时间来满足又安逸，白涟就像她说的一样，退场之后便从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珍宝之笼又上了一次新，成绩依旧很好，至于和叶南竹，方若涵倒是期待着两人走向老夫老妻的稳定生活。

    现在某人的热情，她还是有几分招架不住。

    不过，方若涵看着随手放在桌上的挎包，陷入沉思。

    时机这东西又玄又妙，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本来要暗下去的屏幕复又亮起，发来消息的是叶南溪。

    那天她和白涟见过面后，晚上回家就收到了叶南溪的信息。

    叶南溪特别郑重地和方若涵道了歉，方若涵这才清楚，叶南溪原先在根本不清楚方若涵同白涟之间来龙去脉的时候，好几回差点被白涟拉下了水。

    虽然叶南溪敬重兄长，也敬重方若涵，可也还不到说有点矛盾，就要立刻和朋友恩断义绝的程度，可她失望的是，在她坦诚的时候，白涟一直在隐瞒。

    而促使她发现一切的契机，则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林茶。

    林茶的抑郁非常严重，甚至隐约出现了自残的倾向，课堂小组的成员发现了这件事上报给学校，学校的老师在初步诊断后，建议她休学归国，叶南溪正好有认识的朋友在那个学校，她辗转知道了这件事，才转告给了白涟。

    这大概就是白涟那天受到那么大打击的原因之一吧

    叶南溪发消息来，是在替父母、爷爷打探口风，问方若涵过年的时候想不想到叶家去过。

    ――不知怎地，叶家人好像都认定了她才是家中当家做主的那个，现在什么事都会先问过方若涵，然后拿着截图恍若拿着尚方宝剑一般，得意洋洋地展示给叶南竹看。

    不过确实，只要方若涵答应的事情，叶南竹没有不答应的，嗯，得除去某些时候的某些特定事项。

    回完信息，方若涵便打开微博，她习惯性地先开的小号，在小号上，她分享的更多的是个人的生活和心情，偶尔也会有一部分和叶南竹的日常，但不算多，也不是能甜倒牙的狗粮。

    方若涵当时只是随意发着，却意外地发现有不少粉丝已经畅想起她未来结婚的事项，甚至还开始点兵点将，说想要看什么备婚攻略，对比一下真花钱的婚礼该是怎么样的。

    小号没关私信，方若涵每天都会点开看完，但不会逐条回复。

    才开到第三条，她便接收到了一个在她预想之外的消息。

    发来消息的是方若涵的一位有铁粉标签的粉丝，平日里在评论里时常看到她的身影，对于方若涵周边的事情，她也总是抱着关心的态度。

    方若涵对这位粉丝是有印象的，当初这位粉丝深陷丈夫出轨的痛苦，一度在夜深人静时给方若涵发信息说自己怀疑人生，那段时间方若涵每回有空，都会给她分享一两个搞笑段子，也帮她联系了认识的心理咨询医生做心理治疗。

    若涵，之前我很生气你受委屈这件事，可我好像帮不太上忙，不过还好，你好像并没有受到伤害，反而遇到了很好的人，叶先生对你很好，我也替你开心，而今天发生了更让我开心的事情，傅易升现在看来，焦头烂额，我是小人，我为此感到开心，现在想来，和他分开，确实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为今天的喜讯敬一杯酒。

    方若涵先是照例回了她两句，然后便直接切到了搜索界面，输入了傅易升的名字。

    有些意外，傅易升三个字才打下去，后面关联出来的词条，就有好几条原本不在的，什么傅易升破产、傅易升公司关停、傅氏集团股价大跌等等。

    方若涵大概扫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起因是傅氏旗下一间规模不小，且因为网络运营卓有成效的公司忽然在冲击下闹出了裁员风波，开始不少人以为是谣言，结果这公司竟然来了个直接关停。

    而之后的事情便更荒谬了，这一间公司关闭这么个小小蝴蝶扇动翅膀，竟然直接引发了一场风暴，傅氏集团的股票连着三天开市都是标绿，股价直线下跌，现在傅易升的身价都跟着缩水。

    这其中，还穿插了一条名为傅易升前未婚妻的奇怪搜索词，方若涵点进去，更是惊讶。

    这个搜索词是一位颇有地位，从前算是“半传奇”基金经理，后来他在熊市前激流勇进，转业开始靠传播经济学知识，投资建议赚钱。

    他发的这条微博，是一位业内人士的爆料，语气讳莫如深，但是却很有指向性。

    “颇为高调的x总，最近几天莫名卷进了一场风波，照常经营公司，甚至还抽空去和新女友度了个假的他，没想到自己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莫名摆烂的局面，他试图力挽狂澜，却发现他如果想要改变目前的局面，付出的代价着实有些超过，便只能无奈罢手，可在同时，他也发现了有一股妖风，在操纵这股局面。”

    “x总苦心调查一番，将历任合作伙伴怀疑了个遍，却没想到，居然是他人畜无害，原先想要做为他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前未婚妻做的，不知x总有没有想过，甩人骗人一时爽，被报复那可就是天天爽咯。不过这也充分证明，女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逼急了，小白兔也能戳死人。”

    方若涵不太确切这份信息的真假，不过几位在评论里内涵、阴阳怪气的人，大多方若涵都见过或者听过。

    这看起来倒是不像作假，还有人放了张不太清楚的偷拍照片，拍的是白涟。

    她穿着正装像是在主持会议，眼神冷锐，看上去很从容，不过眉宇间那抹阴郁依旧没有散开。

    方若涵已经关掉了微博，对于此，她了解到这也就够了。

    白涟还真是原书当之无愧的主角，下能做贤内助家庭主妇，忍常人所不能，上能继承家常，怒怼男主，拼个刺刀，刀刀见血。

    不过这就是他们身为男女主之间的故事了，她这个女配，已经正式登场，稍作关注已经算做得很多了。

    正想着事情，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人是郝雯的丈夫，方若涵有些疑惑，赶忙接了起来。

    她和人来往，向来很注意距离感，尤其是像闺蜜男友老公这样身份的人，平日里就算需要帮忙，也会通过郝雯。

    所以这就显得这通直接联系的电话有些异常了。

    “喂。”

    “若涵，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对方开门见山，方若涵便也安静倾听。

    “我和郝雯的恋爱周年纪念日马上到了，她之前不老是抱怨我这个人没有情调吗我就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可你知道的，她这对我防备心很重，每次好像我做什么都能一眼识破，我想来想去，只能麻烦你了。”

    方若涵放松了下来，她最怕的是郝雯的丈夫忽然来个瞒着妻子借钱之类的操作，她估计得为难半天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毕竟越在意，越难做决定。

    “你尽管说，你放心，我一定配合。”

    听着电话那头的嘱咐，方若涵有些惊讶，这回郝雯丈夫准备的东西好像有点多，直接包场了晚上的商场，不过想来，毕竟这也是难得的惊喜，准备多些也合理。

    她一概同意，将其一一记在了备忘录里，只等今天晚些时候，找个理由哄一哄郝雯。

    眼见丈夫挂断了电话，郝雯立刻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一脸感叹，然后提高了戒备。

    原来丈夫还是会骗人的。

    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妻子那防备等级又提高了一级的郝雯丈夫已然安逸地玩起了游戏，只是在刚刚一瞬间，觉得有几分冷。

    “叶总，任务已完成。”

    收到信息的叶南竹松了一口气。

    还好，一切总是进展顺利。

    一并收到的消息提及的是另一个叶南竹近来稍微分神关注的事项，落井下石的事情他不介意做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