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骄阳，长空如洗。
稍显冷清的艺术街区迎来了一辆黑色的雅科仕，不算惹眼的车身彰显出车主的低调奢华，车子停在一间还未完成装修的店面前，门楣上的“雅客空间”四个字是流体字形，设计精巧，透着艺术感。
这家画廊原定六月开张，因为外墙体的艺术设计没有做好，一直拖到了七月。内部的装潢都已经准备完毕，只是外墙还是一片空白。四十多岁的画廊主管董明穿着正装、顶着太阳，脑门上一头的汗，他身后的其他工作人员看见那辆车在门口停下，心里也跟着紧张，最后面的两个年轻姑娘小声议论：
“你说那少爷会不会还是不满意啊？”
“不满意就再找人做下一稿，还能怎么办？”
“你说他到底懂不懂啊？要求还这么多……”
“你管他懂不懂呢？甲方爸爸不用懂。”
“可是……”
她们在后面小声议论的时候，主管已经站在车门口，主动帮来人拉开了车门。来人穿着白色T恤外面是件印花短袖，随意地敞着，下面套了一条发白的牛仔裤。黑发黑眸，清透的肤色衬的唇色愈发红润，他刚从学校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林总，您看这是我们最近找人新做的设计，主要的想法就是用彩绘加流苏灯。”主管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上的平板电脑递过去。
林奕谦接过平板，里面有设计图和模拟的成效图，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随手翻了几页。翻到线稿那页，脚下一顿，剑眉略皱，后面跟的一群人，心也跟着一紧。
“怎么了，林总？”主管还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因为忐忑，有点发干。
这个项目已经做了将近半年了，从他接手跟着林奕谦做这个画廊开始，外墙就已经在设计了，虽然画廊内部所有的装修和设计全都易稿多次，但是最起码现在都弄好了，就剩下这个外墙设计，怎么做，林奕谦都不满意。现在这已经是第五个乙方了，再不满意，估计他就得去国外联系设计师了……
林奕谦站在那把设计图重新浏览了一遍：“整体可以。”
在场的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脸上都是喜出望外的神情，早知道这大少爷不好伺候，只是他们没想到竟然如此挑剔。
“但是……”
两个字又把一群人的心给吊了起来，最后排的一个女生撇了撇嘴，虽然无奈但是也不敢出声，只是和身边的人交换眼色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是这个彩绘的图样不好，太古板。”林奕谦把平板递给主管：“我们是要做的是最先锋的现代艺术画廊。”
“是是是。”
“程彦今天晚上的飞机，到时候你去接他，顺便把情况跟他再详细讲一下，另外，”林奕谦看了一眼画廊的内部：“光源是谁负责的？”
有人推了刚刚那个撇嘴的女生一下，她从后面站了出来：“林总，是我负责的。”
林奕谦看了一眼她的胸牌，他有印象，当初讨论人事任用的时候负责人事的员工夸过这个姑娘，名牌大学毕业，之前也有工作经验。她个子高挑，一双眼睛透着心高气傲。
“这边的灯源都要重新做。”他看了看腕表，一会儿还有个公益拍卖会，他要赶回去换衣服，没时间多说。
后面的人议论纷纷，小姑娘心里不服，看着后排有人笑，眼圈都红了，一咬牙就直说了：“林总，您不能随着自己的爱好就随便改吧，方案都是讨论过的，专业人士都觉得这些灯没有什么问题。”
林奕谦本来要走，垂眸看了她一眼。
旁边一群看好戏的，董主管也急了，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两个灯。这个画廊的层高很高，自然光线不够，所以安装了这几个辅助光源，但是现在细看竟然和房间的亮度刚好形成了倒V型的反差，这是大忌，会破坏画面的整体视觉。
董主管咽了咽口水，把那姑娘往旁边拉了拉：“林总，是我们的疏忽，我会尽快找人调整的。”
那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觉得自己委屈，并没有认错的意思。
林奕谦看着她那模样，也没再多说，只是扔了一句‘你看着安排’就走了。
“都散了，散了，各自忙去吧。”主管气不打一处来，转脸看见身边的小姑娘：“你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我哪儿错了？他懂什么呀！”小姑娘仍旧不服。
主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自己看看角度，我就差了这么几个没检查，你就给我捅这么大的娄子，人家不懂？小琴，年轻人还是谦虚谨慎的好。”
小姑娘抬眼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瞬间羞红了脸，又想了想刚刚自己还理直气壮地怼了老板，恨不得把舌根给咬断……
“林少也太帅了吧，竟然连这种小细节都看得出。”
“真厉害，我还以为他就是挑剔，没想到是这么专业。”
“你没听说吗？林少的哥哥就是漫画家，公司都不接，去画画了。”
“那林少以后是不是就是林氏的接班人了？”
“肯定啊，但是因为他现在年纪轻，还没毕业，就没接手，不然哪有功夫亲自来管我们这小画廊啊？”
“倒也是……”
林奕谦回到家，就赶紧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对着镜子打领带。平常清冷的眸子被水汽蒸的盈润，纯黑的发垂在额前，满满的少年意气。
十几分钟之后，他出现在慈善晚会现场，一出场，几个莺莺燕燕就围了过来，一声一个林少，他敷衍了两句，端着酒杯往里走。
晚会不是正场，他是冲着后面的拍卖来的，听说这次有几个大画家的作品，是他喜欢的风格，刚好闲着没事，就来看看。
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就着他旁边的沙发坐，一个穿礼服的女生也跟着过来：“林少一个人来的？”
林奕谦一条腿叠上膝盖：“花点钱也用得着拖家带口？”
那人没作声，旁边的女生倒笑了：“林少可真幽默。”
林奕谦笑笑侧脸过去，拍卖会正式开始，一般来说，好东西都会放在后头，他掏出手机随便翻了翻，到第二幅画出来的时候抬了一次头，然后又垂下。
一直到主持人开始报第三幅画的名字：“下面这幅画是一位叫肖念的画家捐赠的，名字叫《窗》。”
林奕谦抬眸，就没再低下头，手机上的微信消息不停地向上滚动，他却盯着那幅画出神。
“这幅画的起拍价是”主持人确认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清单：“一千元。”
刚刚坐在林奕谦身边的一男一女低声说话：
女生说：“这画的什么啊？”
男的抿了一口酒说：“这你都看不出来？破窗户啊。”
女生笑了：“我当然知道，这画家也没听说过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男的说：“一幅画市价才一千，没听说过也正常。”
林奕谦低头去看放在身侧的单子，他原来只是盯着后面的两幅压轴的大家画作，倒是没注意前面的画家，他的手指挪到第三个《窗》旁边，作品名后面跟着两个字：肖念。的确是没听说过，行业内目前比较知名的画家他多少都有接触，或者有所耳闻，这个叫肖念的，从来也没听说过。
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在耳边响起，但是都出价不高，这是慈善拍卖会，所拍卖的画作都是画家捐的，拍卖所得都会捐给慈善机构，因此他们并不见得多喜欢画，不过是意思一下。
“顾少，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和我厕所里的装潢风格挺搭的？”旁边的女人粘腻的声音让人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喜欢？”那花蝴蝶一样的男人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买给你。”
他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人娇笑着捶了他两把，然后花蝴蝶举了举牌子：“一万。”
“一万第一次。”
“一万第二次。”
后面有人窃窃私语，然后喊了一句：“一万五。”
“一万五第一次。”
女人嘟起了嘴，头靠在他肩上撒娇：“顾少。”
“两万。”
后排那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也频频喊价，和这位杠上了。
不一会儿，价格就喊到了五万，其他人乐得看戏，也不参与，花蝴蝶气急败坏，毕竟要博美人一笑的时候被人打岔，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林奕谦抿着唇，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看他气急败坏地频频举牌，最后喊到五万五的时候，后头总算是没了动静。
“五万五第一次！”
“五万五第二次！”
就在主持人快要落槌的时候，全场看戏也都看够了，都笑着议论这个傻子竟然花五万块买这么一副不知名的画回去，结果突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十万。”
下面顿时一阵轰动，纷纷转脸过来看着林奕谦，他冲着旁边的那花蝴蝶笑了笑：“顾老板，承让。”
花蝴蝶觉得林奕谦就是故意要置他难堪，但是想着他既舍得花钱做这个冤大头，自己何必要跟他争呢，就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主持人落了槌，林奕谦以十万块把这幅画并两幅名家画作一起带了回去，大家都当看了个热闹，也都议论开了。
林奕谦毫不在意，出来的时候有人帮他把画包好了，装后备箱，他站在一边接电话：“程彦，你到机场了？我让老董去接你，看见人了吗？”
“看见了，听说你花了十万买了一幅不知名的画？”
林奕谦看着那几个人往车上搬着的画：“你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
“谁的？”
“好像是叫肖念，你认识？”程彦这次回来之后会帮他管画廊的事情，要说专业，程彦比他稍强。
“没听说，我查查。”程彦现在坐在车上，一边用手里的平板开始查这个叫做肖念的画家，一边问：“没听说过的画家你就买了，画是有多好？我倒挺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画，你这么挑剔一个人也能看得上”
工作人员关上后备箱：“林先生，都已经帮您装好了。”
“谢谢。”林奕谦闪身进了车里：“你见了画就知道了。”
程彦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画了，他一边翻着百度一边说：“听说你还损了顾子川的面子？你不知道他出了名的小肚鸡肠？你这次得罪了他，他八成要记住你了。”
林奕谦把手机放在一边，随意转了转方向盘，车子进了主路，满不在乎道：“不差他这一个。”
倒不是为了一时意气，只是这么好的画，不该被人放在厕所。
“查到了！”电话里传来一声惊呼：“这人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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