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往后抬起头来，两人之间自然隔开一段距离。林奕谦让自己从危险的思想里挣扎出来，伸了伸快抽筋的腿脚，倚着床头坐了起来。
“你醒了？”肖念往后面挪了挪，眼神仍旧盯着他眉心那点红肿。
“嗯，”林奕谦用手摸了摸额头：“我脸上有东西？”
“头，疼不疼？” 肖念轻声问。
“头？”林奕谦后知后觉地觉得有点刺痛，好像起了个包。
在肖念眼里，他的伤才刚好又被蜜蜂蜇了，实在是有点惨。
不能枉费他这么辛苦地装睡，还挂了彩，林奕谦试探地问了她一句：“上次跟你说的签约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奕谦之前的确是跟她说了签约的时候，但是肖念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表姐说林氏家大业大，因为一次拍卖就害得她被电话骚扰了好久，这次在医院见识了林董得场面，纪然心里就更明白了，宫斗剧里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豪门估计也差不多。纪然是出于保护肖念的想法，不想让她和这些人有过多的牵扯，肖念向来听话。
纪然的意思是可以等她再好一些，她才十九岁，未来还很远。
林奕谦看她犹豫，知道她大概是不会答应了。其实他也不是非肖念不可，只要他出钱，有名气的画家很好找。只是他年少，碰见和自己一样年轻又有才气的人，总会觉得惺惺相惜。
“我救了你，对不对？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林奕谦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直接，所以选择了循循善诱的策略，不然显得自己好像强人所难似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肖念擅长的部分，但是她也知道，和林奕谦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起码不是陌生人，大概可以划分为：“熟人。”
神他么熟人……
这姑娘真是逻辑鬼才，总被她说的无力反驳。
林奕谦只好暗示地更明显一些：“我救了你，所以我是你的什么人？”
“恩人。”肖念顺着他的逻辑，自然就想到了答案。
“对，所以你……不打算报答一下我吗？”林奕谦这辈子还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不要脸过……但是和她说话，好像不能太委婉。
“怎么报答？”肖念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更何况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
她的世界是一片荒凉沙丘，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我的意思是……”林奕谦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要是狡猾一点也就罢了，欺骗无知少女令人良心不安：“算了，我开玩笑的。”
“哦。”肖念觉得这个玩笑，好像并不好笑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计程车司机还在下面等着她，看见林奕谦已经好了，她也就准备回去了。
“等……等等。”林奕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每次面对肖念。他成熟稳重的人设就塌了，因为她太直接，所以反而拿她没有什么办法，这可能就是传说中无招胜有招。
“嗯？”肖念停在那，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觉得，我人怎么样？”林奕谦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震荡了。
肖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和林奕谦认识不久，她对他还不够了解，无从评论。但是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是个好人。”
这是什么意思？发好人卡？
他？林奕谦，被发好人卡了？
林奕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有点想笑：“那我要是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肖念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心里都很清楚。
当她面对这个世界孤立无援的时候，是面前这个男人把她义无反顾地护在怀里。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对她这么好的，只有表姐。
在此之前，林奕谦也从未见过她笑。她微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翅膀在他心里掀起风暴，看她微微点头：“嗯。”
“如果是你不太喜欢的事呢？”
她说：“我可以试试。”
被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让林奕谦心里有某样东西被触动，他一度以为自己在也不值得被任何人信任了。一直到肖念从视线里消失，他才缓过神来。
肖念回到家，晚上和姐姐一起吃饭的时候，看见市里的新闻竟然在直播林奕谦出院的画面，市里面还派了代表亲自给他颁一个什么“见义勇为好市民”的锦旗。
“我去，有点夸张了吧。”纪然一边吃着饭，一边惊讶：“要不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呢，富家公子就是不一样，都上赶着巴结，要发锦旗也该是咱们给他发啊。”
肖念看着电视里面，林奕谦接过那面锦旗的时候面带笑容，看起来挺开心的，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而此可满面笑容的林奕谦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那些电视台的记者一直看着他上了车，才结束拍摄。
为首的那个节目组阿姨推了推眼镜，满脸笑容：“真好啊，有教养又有爱心，气质又好，也不知道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教育的，要是我女婿该多好。”
“杨姐，人家可是林家的公子，不是咱们能高攀得上的。”
“唉，谁说不是呢……”
林奕谦在车里打开那面锦旗看了一眼上面“见义勇为好市民”七个大字，又胡乱卷了卷就扔在一边。
董叔亲自开车送他，从后视镜看见他孩子气的动作，觉得仿佛看见了他高中喜欢耍少爷脾气那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在外人面前变得深沉老练，处理事情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看起来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可是他今年也不过才20岁，本该是在父母的庇护下纵情欢笑的年纪。
“对了，袁小琴和张筱的事情我都如实跟董事长说了。”想到这里，董叔提了一句。
“他怎么说？”
“董事长说，这件事到咱们这里就可以了，没必要牵扯顾家那边，以后再说。”
林奕谦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单手微微摸了摸下巴：“顾家现在和他还有生意往来吧？一时半会儿肯定舍不得动。”
董明不置可否，接着说道：“张筱克扣的款项也已经还到画廊的账户上了，但是只有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她分给顾家那边的同学了，不方便追究。另外，林董吩咐，那个袁小琴，以后可能不能在行业内找工作了。”
“年纪轻轻，嫉妒心太重。”林奕谦挑了挑脚尖：“长长教训也好。”
“林总说得对，世上的路不止这一条，咱们倒也不算太难为她。”
林奕谦一下车就要走，董叔从后座拿了锦旗跟过来：“林总，您的东西忘了。”
“拿走拿走。”林奕谦一看见那面锦旗就想起了肖念，又有点后悔怎么自己一时心软，没骗她把合约直接签了。
“那我就先帮林总收着。”
林奕谦一直手插西装裤口袋里，已经转身走了，懒懒地伸手挥了挥：“董叔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董明笑了笑，把被林奕谦胡乱卷起来的锦旗重新整理好，放进了车后座。
事情解决了，画廊也没再补办开业典礼，虽然墙面烧毁了一部分，但是整体看起来也没有很大的影响，林奕谦看了看觉得没必要重新做了，他本来是很挑剔，很追求完美的人，但是既然求不得完美，残缺有时候未免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程彦表示赞同：“你最近艺术素养提高了不少啊，有前途。”
“嗯？你说什么？”林奕谦突然跑了神。
“想什么呢？”程彦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说正事啊，咱们这边第一次画展马上就要办了，主题还没讨论呢，手上的作品倒是不少的，下午开个会讨论一下吧？另外，策展人，你有没有想过请谁？”
“你定吧。”林奕谦看起来有点兴致缺缺，一进大厅，看见不知道是谁刚刚用了人字梯没收起来，林奕谦一看到那个人字梯就想想起了某天午后，身姿轻盈的少女像个小花猫一样扑到他的怀里。
他皱了皱眉：“谁放的？”
前台立马冲了过来：“抱歉抱歉，林总，我刚刚挂画的，我这就搬走。”
程彦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你中邪了？怎么脾气这么大？”
林奕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无奈笑笑：“可能是吧。”
下午的会也开的烦闷，夏天的暴雨来得突然，外面滚来一层乌云，两声阵雷之后，雨点就砸在玻璃上，劈里啪啦。一直下到傍晚下班时分，雨势竟然一点都没减。
林奕谦手握着一把黑色大伞，三两步跨进车里。
程彦刚跟上去，伸手拉了一把车门，发现他把车给锁了。
林奕谦摇下车窗户来，甩给他一句：“开你自己车，还真把我当你司机了？”
“我车不适合淋雨，刚上的车漆。”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奕谦无情地把车窗一关，车子飞驰了出去。
林奕谦今天得回一趟学校，班上有个玩的好的哥们过生日，几个朋友说要聚一聚，他就来了。车子开在暴雨里，别有一番滋味，路过跨江大桥的时候，他感觉这段时间一直被肖念缠绕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缓解。
学校大门有保卫大叔在值班，他车子开过去，要先取卡。
林奕谦摇下车窗，一伸手，发现递卡过来的那个大叔看起来格外眼熟，那保卫大叔也认出他来：“同学？今天没和女朋友一块？”
林奕谦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这大叔的误会可能有点大，就随口胡诌：“嗯，分了。”
“唉，”保卫大叔把临时停车卡递给他：“年轻气盛，劝你一句啊，喜欢的人还是要追回来的，不然后悔的还是你自己啊。”
“谢谢叔叔。”林奕谦接过卡，把车子开走了，想起来又觉得真是诡异，怎么好像到处都是那小姑娘的影子，越这样，他就越后悔，又拉不下脸皮再去找她……
林奕谦虽然家世很好，但是平常和朋友相处从来没有架子，喊他撸串吃火锅，他也都去，所以大学里头，除了程彦，还有几个新认识的好友。大三的暑假，大家差不多都在附近实习，有的住寝室，有女朋友的，嫌住寝室不方便，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去我那吧，就在附近，我亲自给你们下厨，我妈刚从家里给我寄了特产，估计你们都没吃过，我给你们说，卧槽，一绝！”
“林少，可否赏光啊？”旁边一个嬉皮笑脸地看了看林奕谦。
林奕谦白了他一眼：“你女朋友没在？”
“回家了，不然我怎么敢让你去，她看见你，还有我什么戏啊？”
一群人开着玩笑，挤进了林奕谦的车。应那位同学的邀请去他家里吃火锅，顺便喝了点酒，一直玩到九点，林奕谦住的远，叫了代驾准备先回家。
外面雨还没停，看起来大有要下一夜的势头。这里的房子很陈旧，只因为在学校旁边才租的出去，从屋子里出来，旁边的窗户没关严，吹进来一阵冷风，他的酒气去了一半。
他顺着楼梯道下楼，声控灯跟着他的脚步声亮了起来。下了两层，突然在一家屋子门口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在往门外搬东西，她个子小，推着两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看着有点费劲。
林奕谦揉了揉眼睛，很是烦躁：“卧槽，真中邪了？怎么看谁都是她。”
肖念抬头看着他，也很意外。
林奕谦半醉半醒，看见门口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觉她好像是在搬家，还没等人家问，他就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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