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觉醒来的时候, 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穿好衣服下榻, 刚一起身, 就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亦觉哥, 你起来了吗”
是盈盈孟亦觉立刻前去打开门,“请进。”
盈盈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来。
“亦觉哥, 青阳今天从院子里采了些木鱼草, 给你熬了汤药,说是对治头痛很有效果。”
孟亦觉一笑, 双手接过汤药,“谢谢,有劳了。”
这些年来青阳一直在找各种方子给他调养身体,没想到就算到了延云宗, 青阳都还惦记着这事儿, 特意找来药草熬汤。孟亦觉心里一暖。
他尝了一口汤药。
好苦,苦到超出想象,就连常年喝过各种药膏的他都忍不住鼓起嘴巴, 轻轻咳嗽起来。
盈盈忙道“亦觉哥,你慢点喝,青阳说了这药烫嗓子。”
“嗯,我知道。”孟亦觉抿唇一笑, 忽而又想起什么, 向屋外张望, “对了, 泠渊呢他先前还在屋里”
“他和青阳刚在偏屋里煮药呢,等亦觉哥喝完了药,咱们一块儿去吃饭。”
“那我得加快进度了。”孟亦觉说着,强忍着怪异的苦涩味道,将那汤药慢慢喝下去。
盈盈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待孟亦觉终于晕乎乎喝完这碗药,她眼里再度浮起笑意“亦觉哥,咱们去前堂吃饭吧。”
孟亦觉点点头,跟着她出了门。
青阳给泠渊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又临时调了一副疗愈内伤的膏子,让他服下。
泠渊机械地喝完药,之后便一动不动地坐着发呆,既不说话,也不像是有精力思考的样子。
见他露出罕有的疲态,青阳犹豫了几次,终是忍不住开口“师弟,你的事情,你自己不愿说,师兄也不好多问,但是就你目前这副样子,待会儿师尊一看就知道有事儿,你打算怎么瞒过他”
泠渊喉头抽动了一下,半晌,闷声道“变回原形。”
说着,他的身躯便缩小下去,很快只剩一个圆滚滚的团子趴在凳子上。
青阳一愣。
这倒是个好方法。变回团子之后,外表的伤口便很难用肉眼找见,而脸色的疲惫也看不出来反正团子除了刻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之外,其它时候看起来都呆呆的,没多大差别。
青阳哭笑不得,“行吧,还是你有办法。”
团子闷闷地咕嘟一声。
一变回原形,水团子立刻困意翻倍,眼皮子止不住地往下耷拉,没多久就沉入了梦乡。
青阳默默地盯了团子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心里头有了主意。
他从医书上读到过,药浴对于疗愈内伤有着很好的功效。
目前他手头的药草数量有限,要给泠渊整个人做药浴太过奢侈,但如果是团子的话就好说了。
说干就干,青阳一时兴起,往炉子上师弟没喝完的那锅药膏里加了些热水,又往当中放了几味疗愈内伤的药草,调和搅拌一阵后,一锅药汤就备好了。
而后,青阳把睡着的团子从凳子上轻轻抱起,小心地放进锅里。
团子体积不大,躺在药锅里绰绰有余。整个身子一下去,药汤刚刚好漫到锅口,满满当当,没溢出来。
而后,水平面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降。药水正在被团子不断吸收。
青阳激动地搓起手。
水团子吸水性很强,全身表皮都可以毫无阻碍地吸收药水。对它而言,药浴的疗法确实比内服膏药要快得多。
团子目前伤势虽重,但若是用膏子好好泡上一天,也定能赶在复试之前愈合如初。
青阳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还拿了大勺子在药锅里搅拌几下。
团子滚圆的身躯半浮在汤水中,随着他的搅拌而轻轻晃动打转。
正在这时,孟亦觉和盈盈走进屋来。
“青阳,泠渊,咱们去吃晚饭吧”
孟亦觉笑吟吟地走进屋来,却只看到青阳坐在炉子前不知在鼓捣什么。他不由得往四下里张望,“咦,怎么就只有你在,泠渊呢”
“啊,师尊,这个”
青阳还未回过神来,师尊已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又在煎药呀”
忽然,孟亦觉目光下移,直直地盯着青阳的药锅。
药炉子生着小火,锅里冒着热气。黑乎乎的药汤里头,有一个晶莹滚圆的东西在浮浮沉沉。
那水滴状的轮廓,看上去熟悉得很
孟亦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指着药锅,颤声道“青阳,那、那锅里的,该不会是”
“呃,是这样的”
孟亦觉震惊地看着他,“青阳,那锅里煮的,是不是团子”
青阳欲言又止。若是直说自己是在给泠渊做内伤药浴,那师尊必然会问起泠渊的伤势从何而来,到时候就更不好解释了。他还未来得及想好怎么解释,只含糊答道“是的,呃”
孟亦觉当即拿起勺子往锅里舀了一下,把团子整个捞出来。
团子闭着眼,肚皮朝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冒出丝丝热气。
孟亦觉呆呆地看着,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团子,被煮熟了。”
眼看着师尊的身躯颤抖地摇晃,青阳赶紧解释道“师尊你别急,先听我说,这只是普通的药浴,师弟没事的,真的,我向你保证不信你看”他赶紧伸指往团子圆鼓鼓的肚子上戳了几下。
半晌,团子软绵绵地弹动了一下,伸爪揉了揉被戳得发痒的部位。眼睛一刻也没睁开,又吧唧着嘴睡过去了。
见状,孟亦觉才长长舒了口气。
青阳干笑了声,“师尊不必紧张,我火候把控得好好的,不会把师弟煮熟的。”
孟亦觉嗯了一声,心中还是不解,“不过,你把团子放到锅里做什么呢”
“这不马上要复试了吗,我专门给师弟调制了增加功力的药汤,帮助他舒活经脉。师弟在这汤里煮上一会儿,功力便能大大提升,后天参加复试的时候也就更厉害”青阳信心满满地拍拍胸口,“师尊,你就放心好了,我办事绝对没有问题的”
“青阳,你可不能怪师尊紧张。谁叫你学医以来总是倒腾些怪事儿,特别爱拿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试药呢”盈盈插话道,“我至今还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你往米缸里藏了两条毒蛇,差点把青夕吓死”
青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呃,那只是个意外”
孟亦觉笑起来,“爱研究是好事儿。团子吸水性强,药浴对它来说功效肯定不错。之前是师尊错怪你了。”
青阳咧了咧嘴,“师尊哪里的话。怪我没早些解释清楚,吓着师尊了。”
他把团子重新放入锅中,又加了点热水,方盖上盖子,“先焖半个时辰,等咱吃饭回来,师弟就可以出锅了。”
“嗯”这话意思不错,但听起来总有点怪怪的
孟亦觉脑海中乍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学怪人对着案板上圆嘟嘟的小可怜磨刀霍霍,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
复试前的最后一日,客苑的偏屋里药香弥漫,药炉子的小火不曾灭过。
青阳使出浑身解数调制药汤帮师弟疗伤,把团子闷在药锅里又蒸又煮。
在足足十个时辰的不懈努力下,水团子体内的淤血逐渐排空,丹田灵脉处的创伤也迅速恢复。
最后一次药浴做完,已是半夜三更。
孟亦觉站在药炉子旁边,注视着青阳揭开锅盖。
蒸腾的热气过后,两人同时往里探头一瞧
只见锅里的药汤已经干干净净见了底,只有一个圆鼓鼓的团子躺在锅底,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团子的身躯周围零散堆积着一些半凝固的血块,显然是被药汤从体内逼出的淤血。
一见到师尊,团子咧嘴笑了笑,从锅里弹了出来“咕嘟”它快活地挥舞着短爪儿,向空中吐出一串带着药香味儿的小泡泡。
孟亦觉伸手接住团子,把它抱到清水里,好好擦洗了一番。
青阳悄悄观察着,见团子在水盆里扑腾扑腾地游泳,看上去完全恢复了活力,方松了口气。
给团子洗完澡,孟亦觉出门倒水去,而团子也摇身一变,化为少年形态。
青阳示意他把胳膊伸出来,“来,我再给你看看脉象。”
泠渊听话地伸出手。青阳给他拿了脉,又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确认泠渊气色恢复、完全看不出异样,青阳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内伤看样子是好得差不多了,起码应付明日的魔兽围猎应该没有问题。”
泠渊淡淡地笑了笑,“多谢师兄。”
“谢什么呀,你少给师兄惹点事儿,师兄就谢天谢地了。”青阳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回幸好是伤得不算很重,一天药浴就泡好了。你可千万记着,以后可别再乱跟人打架了,要是再出了这种事儿,师兄可不一定还能帮你瞒着。要是让师尊知道了,他又要担心你”
泠渊听着师兄絮絮叨叨的嘱咐,温言道“师兄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再犯。”
“好啦,今天就这样吧,团子你早点回去睡,明天咱们还要参加魔兽围猎呢。”青阳打着哈欠,捶了捶酸痛的腰背,“煎了一天的药,我也够累了。”
泠渊点点头,“师兄也早些休息。”
泠渊回到卧房后不久,孟亦觉也洗浴完毕,穿着睡袍走进来。
泡了一天药,水泠渊也有些疲惫,半倚在榻上准备变回原形休息。但就见师尊关上房门走了过来,在榻边静静地凝视着他。
泠渊察觉到师尊的目光,坐起身,“怎么了,师尊,还不睡”
孟亦觉注视了他一会儿,开口“泠渊你昨天是不是去找魔尊了”
泠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师尊既这样说,便是已经发现了端倪。他不再隐瞒,点了点头,“嗯。”
孟亦觉沉默,垂下了眼眸。
他昨日下午将魔尊出现的事情告诉泠渊后,泠渊便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是在晚上,变回团子状,被青阳煮在锅里。
虽然青阳说是弄了药浴秘方帮团子活络经脉,但看到他不眠不休一连煮了十个时辰的架势,以及那些随着药渣倒出的淤血,孟亦觉前后串起稍加联想,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师尊,我确实找到了魔尊,跟他摊牌了。”
到了这一地步,泠渊索性将事情全部坦白。
“我昨天下午找到了灰烟的住处,在那里见到了我的父亲。他让我跟他回魔域,我拒绝了,然后我们交手了。”
孟亦觉猛然看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瞬间揪紧。
泠渊他真的独自去找了魔尊
孟亦觉伸出手,微微颤抖地揽住泠渊的肩膀,“泠渊,你有没有事,伤得重不重你、你怎么”怎么能一个人就去找他了呢
事已至此,孟亦觉心中又悔恨又酸涩。他悔不该当时冲动之下将事情吐露给泠渊,他明明知道的,以泠渊的性子,在得知魔尊来威胁过自己之后必然不会放任不管。这孩子见到了他的无措,当时安抚他说会和师尊一起慢慢调查,没想到转头就独自去找了魔尊拼命
泠渊笑了笑,搂过师尊的腰,在他的脸蛋上亲昵地蹭了蹭。
“师尊别怕,我打赢了他,他再也不敢来骚扰我们了。”
孟亦觉一怔。
泠渊虽然实力在宗门出类拔萃,但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对手却是有着数百年修为的残暴魔尊。泠渊他究竟是怎么从魔尊手里活着回来的
“师尊不相信我吗”泠渊水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虽然打得很艰难,不过我到底勉强胜他一筹。”
孟亦觉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魔尊没有师尊想象的那么恐怖。他这次来,是带着伤的。”泠渊道“我在与他的交手中发现,他的丹田处受到了很重的创伤,这导致他现如今既不能吞噬别人的魔丹,也不能自行凝出灵气。我瞄准他的这一破绽下手,将魔晶骨的碎片打入到他的灵池中。他只要敢再来找我们,我大可以直接引爆他体内残留的魔晶骨碎片,叫他吃够苦头。”
孟亦觉怔怔地听着。泠渊说得轻描淡写,可他知道,那场决斗必定是殊死搏斗。
他看着泠渊,心里沉甸甸的,既心疼又钦佩,说不出话。
不过,泠渊却没给他更多的时间震惊。
少年揽过孟亦觉的腰身,拥着他就势往榻上倒下。他侧躺在师尊的身边,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里,低低笑道“师尊,我这一仗可打得辛苦,师尊要怎么奖赏我”
两人面对面倒在榻上,相拥而视。距离太近,姿势也足够暧昧。
孟亦觉脸蛋一阵发烫,不自觉咬着唇。
泠渊宠溺地看着他。师尊每次害羞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做出这个动作。他的眼神落到那两瓣樱桃般晶莹红润的唇上。
被那美好的形态所吸引,少年忽然伸出指尖,在上面轻轻触碰一下。
和他想象的一样,软嘟嘟的,很有弹性。
“师尊又在咬嘴巴了。”
孟亦觉一愣,随即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做出咬唇的动作。
然而,看着少年俊美的面颊近在咫尺,目光柔情似水,他脸上更加发烫,反而把唇抿得更紧。
看到师尊的反应,泠渊轻轻笑了笑。
“师尊,别咬了。”他搂紧了师尊,慢慢地朝他靠近,眼神炽烈地盯着他的唇,“让我咬一下,好不好”
孟亦觉微怔,心脏一下一下,砰砰狂跳了起来,“什、什么”
“我是说,”泠渊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孟亦觉的双眼,仿佛一瞬看到他的心底。少年不容置疑地将他搂在怀中,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带有一丝诱哄地说道,“师尊,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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