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半年,帝国的军队击溃了妖盟的最后一个大型据点。
自此, 魔帝基本征服了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强劲对手。魔域九成五以上的地盘, 都被纳入到水魔帝国的版图中。
魔帝水无洺,在历经了数百年的争斗与挣扎后, 终于如愿以偿, 一统整个魔域。
离约定的两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魔帝的丹田濒临极限,快要到了不得不换新内丹的时候。不过最近,他恰好从臣服者进献上来的古籍里找到了一副偏方,据说对修复丹田有奇效。
找儿子换丹毕竟是下策。魔帝对于这套“神药”偏方寄予厚望, 便赶紧张罗了一帮御医给自己操办着此事。
他一方面专注着试新药,另一方面又顾着平定疆域内不时爆发的小乱子, 无暇分心去管其他,也让孟亦觉和泠渊暂时松了口气, 为自己的计划争取更多的时间。
为了进一步缓和与儿子之间的对立关系, 同时也为了分担自己身上的管辖压力,在一统魔域之后, 魔帝很快便颁下旨意,将魔域全境划分为二十四个郡, 将其中西部和南方的八个郡划为太子的封地, 又把西北边的五个郡划在了盈盈的属下。
不过,魔帝虽然将超过半数的地盘都封赏给了两个子女,看上去颇为大度, 但实际上, 这生性敏感多疑的君主并未完全信任他们。
魔域的中东部地区最是繁盛, 内里居住着大妖强魔无数,而他封赏给两个孩子的十三个郡大多地处偏僻的西部边缘处,上面居住的部族也都多为弱族,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而皇都附近的几个大郡,都被魔帝自身以及他最亲信的几员大将所把控,里面驻扎着整个魔域最精锐的部队。魔帝有意无意在都城周围筑起一圈坚实的防线,将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都牢牢抵御在魔域的核心之外。
因此,想要从内部彻底颠覆魔帝的政权,也就更难了一步。
好在经过了大半年的经营,泠渊的封地改造进行得卓有成效。他在各地大力推广农牧业,督促所有大大小小的部族投入到生产食物、改良生态的事业中,帮助领地里的居民解决了吃喝的问题。
同时,他又将魔帝派来的人手陆续替换掉,从各部族中甄选出一批德高望重的族民参与到管辖之中,很快就成功培养了一批忠心于自己的势力,在自己的属地里建立了很高的威望。
时至深冬。
这是孟亦觉在魔域度过的第二个寒冬。他上一次在这里过冬的时候,斗争的形势还很不明朗,如今有了计划、有了希望,一切都在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
离人界过新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这几日泠渊恰好在西部的封地里忙着处理一件要事,只有孟亦觉和青阳在家。
趁着年末的闲暇工夫,师徒二人把东宫布置起来,将庭院和房屋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依照人族的习惯在房门前贴上了福字和春联,在房檐下挂起手作的红灯笼。
东宫里虽然人气儿少、不够热闹,但一番精心的布置下来,各处张灯结彩的,到底也有了几分喜庆的年味儿。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孟亦觉正坐在屋子门口浅浅的阳光下,拿着一张红色的彩纸剪窗花。忽然间,他听到宫墙边的树荫里传来一阵细细的窸窣声。
他抬眼一瞧,就见稀疏的黄叶里探出一个砖红色的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孟亦觉心里一喜,忙放下窗花站起来,“赤沙龙”
“嘿嘿,是我。”
赤沙龙左右瞧着没别人在,从树影里钻了出来。
“孟美人儿,水魔太子吩咐我替他传个口信,顺带给你送东西。”
自打在沙丘村相识之后,赤沙龙惦记着向魔帝复仇,一心要跟着孟亦觉他们出来“干大事”。
泠渊见它虽然愣了点,但心肠却是好的,便留了它在自己身边当帮手。
这半年来他时常在外办事,无法时时照顾师尊,就让这赤沙龙往返于封地和魔宫之间替自己跑腿传信,有时也帮着给师尊送一些东西到宫里用。
赤沙龙用两条后腿直立着一颠一颠地走到孟亦觉面前,冲着背上背着的大包裹一指,神秘地说道“他说近两日边境事多,一时难以抽身回来,便让我先送了新年礼物过来给你。”
“新年礼物”孟亦觉微微一怔。
赤沙龙放下包裹,连连点头“嗨,这可是好东西。水魔特意嘱咐我好好保管,一定要完好无损地交到你的手上。”
孟亦觉蹲下来,与它一起将包裹拆开。厚厚的布料散开后,一件意想不到的珍宝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一件衣裳。
不同于他此前见过的任何衣裳,眼前的这件淡色的衣袍轻如薄纱,柔软丝滑。当他轻轻伸手捧起来时,就连一丝丝重量也难以察觉,只有温柔的、如潺潺溪水般的触感从指缝间悄然流过。
赤沙龙咧嘴道“此物名叫流沙莹羽衣,是太子从羽人族的古老宫殿里找到的,相传是由羽人历代先祖身上的最漂亮的翎毛编织而成,穿起来极其轻便,又可保暖。他千叮万嘱要我亲自送给你,让你过新年穿呢”
孟亦觉捧着那件触感如丝如水的美丽衣袍,一时间也挪不开眼,为这鬼斧神工的美丽而深深地震撼。在赤沙龙的再三催促下,他才捧着衣裳走进屋中。
魔域的冬天格外寒冷,为了御寒,他不得不穿上许多层衣物,穿得臃肿又不便行动。
但当他换上这件薄如轻纱的“流沙莹羽衣”后,身上却暖融融的、再受不到一丝寒冷。
衣裳极其轻盈,触感柔软舒适,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纤瘦的羽衣将他他高挑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袍子的下摆上还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这件衣裳无论从外观还是穿着的实感来说,都极其上佳。
孟亦觉忍不住走到屋子中间的空地上,轻轻转了两圈。
看着浅淡色的衣袂优雅地随风飘动,整件衣袍在昏暗的阴影下彰显出醒目的流光溢彩,他竟真的有了羽化而登仙的美好感觉。
孟亦觉暗自感叹,不知泠渊究竟是从哪里寻来了这样一件好物。不过这衣裳的品质的确是他所有见过的当中品质最上乘的,也无怪乎泠渊这般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一定要赤沙龙赶在新年之前送到宫里来,让师尊换上。
他轻轻抚着流水般丝滑的衣袖,眼里浮上淡淡的笑意。
青阳刚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就看到孟亦觉穿上新衣从房里推门而出。
他一瞬间晃了眼,还以为有个仙子翩翩然出现在眼前,再一瞧那不正是自家师尊么他顿时惊得合不拢下巴“师尊,你这身也太好看了吧是师弟送来的”
孟亦觉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嗯,泠渊送来的。”
看到青阳惊叹的目光,他忽然脚步一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略有些不好意思“青阳,我这身是不是太浮夸了”
“没、没有”青阳费了老大的劲儿才闭上嘴。他看着光彩夺目的师尊,一时间想不出任何的措辞,只笨拙地拼命点着头“好、好看,这衣服很衬师尊,太好看了”
孟亦觉还未说话,旁边的赤沙龙早就看得入了迷,一双小眼睛瞪得大了几倍,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它正滴滴溜溜地围着他打转,忽然感觉到宫墙外有股魔气正在逼近,赶紧警惕地支起身子说“好像有人来了我出现在这里不方便,先回去了”说着几下子扎进树里,再无踪迹。
它刚一消失,宫门外果然有人过来。
孟亦觉暗道不好那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魔帝
魔帝前来东宫,本是来找泠渊有事相谈。不料此时泠渊根本不在宫中,东宫里头就只有孟亦觉和青阳等人在。
他刚一踏入宫门,就看见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站在庭院中央的梨花树下,正和旁边的不知什么人在说笑。
孟亦觉和谁说话,魔帝并不在意。
他一瞬间只看到那个朦朦胧胧的美好背影,霎时间失了心魂,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神智恍惚之间,魔帝已紧紧钳住孟亦觉的手腕,将他死死抵在宫墙之上。
直到耳畔传来低低的惊叫声,魔帝这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一时失态,竟将孟亦觉禁锢在自己怀中。
身后青阳正拼命拉着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开“臭魔头,拉着我师尊做什么,快松手”
魔帝眉头一皱,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两步。
青阳喘着气踉跄两步,挡在孟亦觉面前,对魔帝怒斥道“你你突然发什么疯呢我师尊又没惹你,你抓着他做什么”
此时孟亦觉也是惊魂未定。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恍惚只记得自己穿着新衣裳来到屋外,刚和赤沙龙说了没两句话,它就突然跑掉了。
再然后,他连眼前发生什么都未看清,就感到从宫门那头刮来一股劲风,连带着强劲的力量将他摁到了宫墙上。
魔帝身上的气息极为强盛,巨大的压迫感挤压着他的肺腑,一瞬间差点令他窒息。他不得不拼命挣扎了好几下,衣衫都扯得凌乱,才从那魔爪里挣脱出来。
孟亦觉轻轻地喘着。他眼前仍有些晕眩,心有余悸地看向魔帝。
魔帝瞥了青阳一眼,又看向孟亦觉,脸色暗沉下来。
没想到自己作为修行百年的魔物,方才在那人面前居然像个未开化的小妖那样失去控制。魔帝一时也感到颜面无光,心中极其尴尬。
此刻看孟亦觉虚弱地倚着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向自己投来惊惧而戒备的目光,脸色苍白、微微带喘,魔帝心中烦乱,又感到一阵难以自控的躁动。
他赶紧屏住一口气徐徐沉下,在这尴尬的僵局之中猛地甩了一甩袖子,连来意也不曾说明,匆匆忙走出了东宫。
孟亦觉注视着他的背影仓皇远去,方险险松了口气。
腿脚一软,他顺着墙壁慢慢滑下,虚软地跌坐在地。
魔帝从东宫匆匆回来,一头便扎进了自己的寝殿之中,就此闭门不出。
暗魔甚是惊异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不明所以,但看到魔帝一脸不善的样子,也不敢随意进入殿中前去问个究竟。
一直到很久之后,眼看魔帝屋里已有两个时辰不曾有过动静,他心中担忧,还是壮着胆子试探着走上前去“陛下,陛下您可还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魔帝闷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嗓音沙哑得怪异。
“进来。”
暗魔忙不迭推门进去。瞧见魔帝的床榻那边幔帐层层叠叠地紧闭着,他蹑手蹑脚地上前去,鼻子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暗魔当即讶然。
魔帝他,难道是在可是怎么会
暗魔瞬间想到这种可能,心中大为不解。这宫里头妃嫔玩宠数不胜数,魔帝根本不愁没人服侍自己,为何要埋在被子里独自解决
他站在幔帐外,小声问道“陛下,您还好么陛下若是觉得憋闷,臣替陛下传唤几位妃嫔过来,让她们服侍您,如何”
半晌,里面传来魔帝低沉的声音。
“不必了。”
听到里面传来响动,暗魔这才上前替魔帝挑开幔帐,又赶紧寻来一套干净衣物服侍着他换上。
魔帝半闭着眼,脸色凝重。
暗魔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多看他脸色。
他回忆起先前魔帝出门好像是往东宫方向去了,说是要找太子谈话。但为何从东宫回来就成了那样
暗魔心里头一个一个细细数着,东宫里,除了太子和那个平平无奇的人族医修,还有谁呢能让魔帝心神牵动、神魂颠倒的,也就只有
孟亦觉
暗魔一惊,手指微微一抖。
难道说,魔帝对那孟亦觉还保有念想
不过想想似乎倒也说得过去,算不得稀奇。魔帝权势滔天,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子的恋人、那位差点成为了太子妃的孟亦觉了
暗魔战战兢兢地抬起眼,感受到魔帝身上极低的气压,浑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魔帝抬起手,挥退了他“出去吧。”
暗魔不敢多问,忙一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他走后,魔帝静静坐在榻边,脸色愈来愈沉。
他又失态了。在同一个人面前,这已经是第二次。
为什么在看到孟亦觉的时候,明知那是碰不得、不能碰的人,却愈发想要与之亲近
魔帝心知自己是怎样贪婪无所顾忌的人,但他能成就一番帝王伟业,自也有着异于寻常人等的强大自控力。
尽管表面上贪得无厌,但什么是能动、什么是不能动的,他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绝不会贪一时之欢而误了自己大事。
可为什么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栽倒两次仅仅是因为美色迷眼,因为贪欲
为什么,在看到孟亦觉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变得奇怪,好像从骨子里、从心底的最深处,感到发自本能的亲近
这份渴望到发狂的占有欲,他当前只对孟亦觉一人的身上体会到。
就像是生来就会死死栽到他身上一样,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是与生俱来的
熟悉。
记忆里久远的事实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魔帝骤然睁开眼。
那份熟悉的感觉,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在这世间,他只从一个种族身上感受过那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那种冥冥中极其强烈的吸引,超越了珍宝、美色、权势超越了一切的外界物欲,曾经在数百年前随着他的杀戮而终结,却又在数百年后意外回归重现,唤起他浑身热血沸腾。
那个名字叫“木魅”。,,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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