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清又失忆了。
准确地说, 她不明白怎么会觉得是“又”, 兴许是潜意识的判断，又或者是大脑思绪的错乱，毕竟她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
她从床上坐起来, 像是兽类打量自己的领地一般，目光镇定清冷地打量房间内的一景一物。
床，衣柜, 角落里的洗漱架, 简陋地和她记忆中无二。可细微之处, 又有差别。
衣柜里小版陈旧的弟子服不见了，多了一套新的，根据穆云清的记忆，宗门只会在有重要事情前采购弟子服, 至于对宗门而言的大事，除了举行弟子大会抢夺新鲜血液，就是拉着弟子出去霍霍, 参加修仙界的试炼大赛。
这两件事，根据她的记忆推断, 最早也要到五年之后，可现在的她并不觉得时间会那么紧凑。
穆云清抿抿唇, 冷艳的脸上闪过一抹迷惑。
因为失忆, 她对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也不那么相信，毕竟一个人醒来发现脑海里的东西和身边的一切产生断层，都会生出怀疑。不过在没有其他信息时, 她还是决定暂时地，相信那些记忆。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边，近距离地去看摆在窗台上的三盆灵草。
两盆青阜草，一盆石灵花，石灵花结了一个淡白色的花苞，花苞的底座包裹着细嫩的绿叶，只可惜它的生长期太长，想来真正开花还要等一段时间。
穆云清拿手去触碰它们，触感真实，没有威胁性。她现在有一点觉得记忆是真实的了。
天色尚早，弟子居外没什么人，穆云清打开灵识在可视的范围内扫视一圈，没察觉到与记忆的任何冲突。
她关上窗，重新思想起当下的情况。
她的记忆停留在大峦之巅一役前的第五天，传达到魔界的战书是五日前下的，今日她本该与往日无二，练剑打坐，可刚才，她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按照她之前的状态，是刚刚醒来。
打坐期间临时入睡，这种几率发生在她身上微乎其微，穆云清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真正入眠，毕竟自己上方有两位光环人物压着，她唯有努力，才不会被他们落下太远。
抛下入睡的诧异，随后，她发现了最奇异的问题——她的修为提升了，并且，是腾飞式地增长。
她记得自己闭目敛息打坐之前，她的修为，只在金丹前期。
而现在，抵达了合体后期。
金丹前期和合体后期，根本是质的差别，而她丝毫不记得自己这些年修炼的时光，再加上房间的细微差别，穆云清很容易判断出，她失忆了。
失去了刻苦修炼数百年的记忆。
至于她为什么会失忆？是意外，还是巧合？
这个问题穆云清并不在意，现在的结果不难接受，她唯一想要知道的，只有当前的修仙大格局是否还在，她这般资质的弟子已经修炼到这种程度，和她同批的弟子是否也差不断跨过出窍期，和她一般往飞升阶段前进？
穆云清没有留给自己过多思考的时间，她推开门，不浪费时间直接去寻找答案。
弟子居和她记忆里相差不大，这种一直维护着的建设，存在个数百年不变化也不稀奇。
她走过一个走廊，最后停在了一道房门前。
是师兄楚萧的房间，确切地说，是她记忆里大师兄的房间，穆云清并不确定，数百年过去，她已修炼至合体期，身负主角光环的楚萧，是否早早飞升？
宗门隔离的结界阻止她进一步得到情况，她敲门，两声之后，听到渐近的脚步声。
“云清，找我有事？”
看到门内人的一瞬间，穆云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深抿了下唇。
她不明白数百年过去，连她都修炼到了合体后期，只差两大阶就能历劫飞升，为何一贯走在所有人前方的师兄，会落在她身后？
难不成……
她克制住自己探究的目光，同时，压住了心口那丝不应该存在·落井下石的欣然。
朝门内看了一眼：“师兄，有点事，能进去吗？”
她的话语短促简练，是和他一贯的相处模式。
对面的楚萧却是稍顿了一下。
他冷色的眸子有片刻的疑惑，穆云清抿着唇，没管他是否看出自己的异样，反正，马上就要摊牌。
“进来吧。”
师兄的嗓音里竟然夹杂着些许柔和，穆云清捏在门板的手一紧，抛开这份神经质的猜想，关上房门。
楚萧的房间比她的还有简陋，穆云清的房间起码还有点缀的绿色，而他，除了暗色衣柜床铺，只有一片白墙。
穆云清没觉得自己能和他亲近到坐到床上交谈，便维持一贯的距离，和他对面而站。
“云清。”楚萧张了张口，眼前的穆云清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疏离又冷淡，他想询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亦或者，这种陌生感只是他的错觉？
穆云清轻易看出他的困惑，粉唇开合，直接说道：“师兄，我失忆了。”
“失忆？”楚萧的眸心狠狠跳跃了一下。
穆云清：“嗯，我不确定究竟失去了多少年的记忆，师兄可还记得大峦之巅一役？宗门第一次向魔界下战书？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件事之前？”
询问期间，穆云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楚萧脸上。
她现在基本相信自己的记忆只是部分消失，没有被胡乱篡改，毕竟被篡改总会有漏洞，她前一百八十年的记忆全部存在，并且连贯真实。现在问题就是，她究竟失去了多少年的记忆？
是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穆云清做好了得到答案的准备！
“你是说，五年前的围剿魔族那一战？”楚萧明显被她的状况打个措手不及，一贯冰冷无波的脸上出现惊疑。
“五年？”穆云清拧眉。
她觉得一定是师兄没听清楚！
她不得不再度重复一遍：“我记得那是宗门第一次和魔族正式交战，到如今，应该不止五年吧？”
楚萧的心情只能用凌乱来形容。
他紧了紧眉，确认地多看了她几眼，穆云清毫不避讳地由着他打量，直到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楚萧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大峦之巅那一役，确实发生在五年前，在此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云清，你……”楚萧的脑子乱极了，他甚至没办法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这五年间发生的事情，对师妹云清，对他对很多人而言都是颠覆性的，他没想到，一夜时间，师妹会说，她又失忆了？
楚萧往前迈开半步：“云清，你现在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们昨日才带弟子历练归来，一起回来的还有青阳师弟，你还记得吗？”
“……”穆云清看着面露焦灼的师兄，严重怀疑眼前的人和记忆里，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她绷得住！
穆云清克制着后退的冲动，唇面抿成一线，摇头。
“青阳师弟我记得，只是历练的事，我脑海里没印象，上一次带弟子历练，应该是十几年前，和师兄你。”她开口，很快推开这个话题，“师兄你刚才说，大峦之巅一役发生在五年前？但我印象里，我的修为当时应该停留在金丹前期？五年时间，不可能。”
穆云清毫不犹豫否决。
她绝不相信自己能在五年之间，坐火箭一样赶超众人，更何况，赶超的人还是大师兄楚萧！
她不信！
“……”楚萧有口难言。
穆云清：“好吧，就算师兄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能告诉我，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事吗？修仙界、宗门，如今是什么情况？”
穆云清探究地看着他，做好了评断他接下来话语真实性的准备。
她选择来找师兄打听，而不是记忆里一贯对她热情又活跃的师弟纪青阳，主要是想节约时间。
可如今看来，师兄并不如她记忆里头脑清醒又果断冷静，在她失去记忆的期间内，肯定发生了什么，把他摧残成了这样……
穆云清唇抿得更紧，对师兄的胡言乱语又增添了几分忍耐。
根据师兄所说，她失去的记忆只有五年。
五年前，大峦之巅一战中，她意外跌下山崖，后机缘巧合地进入了魔界，历时三个月，她得到机遇，修为迅速增长，抵达至合体前期。
之后，趁着仙魔大战之乱，回归修仙界，此后五年，刻苦修炼，又升两级。
五年时间，修为一升再升，是个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不能相信！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她转身，唇抿得有些刻薄，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浪费时间了。
“另外，”走出房门之前，穆云清又停了脚步，“我失忆的事，师兄能答应我暂时不要说出去吗，师父和弟子那边，我会缓些时候告诉他们。”
楚萧的脑子已经杂乱成一团。
他点点头，要不是穆云清坚决拒绝，他想一直跟着她，确定她的安全。
穆云清再度失忆，事情太不寻常。
五年前她失忆，有迹可循，当时山崖下的瘴气确实能混淆人的记忆，并且她当时重伤跌下，失忆也情有可原。可现在……
就在前一天，她才和他们一同归来，甚至几个时辰之前，是他和青阳师弟，亲自将她送回房门，当时的她，头脑很清醒，怎么可能一夜过后就失忆了呢？
……
楚萧那边百思不得其解，穆云清毫不知情，她如今正跟随着几名弟子，抵达了宗门的膳食斋。
“大师姐，你真的不吃一点？”弟子苏溪低落地瞅瞅穆云清面前空空的桌面，正在肖想大师姐亲手夹过来的大鸡腿。
穆云清摇摇头，放轻了音量：“你们吃吧，我只是想听你们说说历练的感悟，什么都行。”
根据修为，她轻易看出这批弟子是最近历练队伍的成员，她原以为师兄的那席话是胡拼乱凑，可看到苏溪等人，穆云清混乱了。
几人对她的态度熟稔又热情，穆云清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脸却很熟悉——她从前就有不定时下门派指点弟子的习惯。
这些弟子，不可能过了几百年几千年修为还停留在筑基期吧？
岂不是在逗她玩？
唯一的可能只剩下……大师兄的话是真的？
穆云清沉默着，一半心思注意苏溪等人的交谈，又分出两分心思注意周围。
膳食斋几乎所有的弟子、对，就是所有弟子，都在对她行注目礼！
火热的、滚烫的，充满仰慕和艳羡地看着她，比起她记忆之中，不知道浓烈了多少倍。
穆云清抿了下唇，被这么多人殷切地、求翻牌一般地注视着，她没有感到浓烈的自豪，反而……有点吃不消。
衣袖被人拽了拽，穆云清回神，看向身边偏向甜美的女弟子。
“大师姐。”苏溪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不想让其他弟子听到。周围的四人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都停住话题，看向大师姐的脸色。
“怎么？”
苏溪张张口，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都是成风那个混蛋，他昨天，把您在历练中的事，说漏嘴了。”
说漏嘴？
“什么事？”没有记忆的穆云清猜不到自己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弟子如此懊悔。
“就是，就是……”苏溪搓手指，“就是您和那位魔族，谈恋爱又分手的事情。”
苏溪的声音小极了，穆云清却听得很清楚！
她先是被雷劈了一般停顿三秒，随后，抿了抿唇，又重重地抿了抿，开口：“哦。”
哦？
在座的弟子风中凌乱。
大师姐的意思是，不怪罪他们？还是，不用在意？
“你们继续吃吧，我有点事，先离开了。”穆云清沉稳地起身，在一众拉风的目光里，镇定自若地走出了膳食斋。
如芒在背的目光一消失，穆云清的心态彻底崩了。
谈恋爱？还是和天生对立的魔族谈恋爱？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她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高冷·大师姐上线！
（话说，我真没觉得虐啊，到了这个阶段，才是真正正经地甜甜甜啊~
晚安，我今天加更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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