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愣了下。
他长得快,有几年里甚至隔几个月就要重新量尺寸做新衣裳,傅瑜用手量尺寸,比用尺子量来的顺手。
她对这些把握的很好。
而现在她看他站在面前,身形高大,她已经只够到他胸膛处了。
她就算踮起脚来也都不好量。
元睿还在那站着,傅瑜犹豫了下,上前两步,到了他跟前。
黑压压的像把整个人都沉在阴影里,她不由垂眼,盯了会儿自己的脚。
“阿姐不好量是不是?”元睿马上便扎了个马步半蹲,一张脸正好对上傅瑜的视线,笑脸嘻嘻的。
这样子就方便傅瑜来量了。
傅瑜抬手,以两指为定量尺寸,从上而下依次的量过去。
元睿抿着唇角,定定站着不动好一会儿,等傅瑜量到腰间了,他才悄摸的垂眼去看。
不知是不是今日出去走过了的缘故,她脸色看起来格外不错,脸颊红润,隔得这么近,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脖颈线条优美流畅,一身素衣下,能隐隐看到一条精致的锁骨。
鼻尖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幽香。
元睿唇角不禁弯起了笑意,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温柔的简直能让人陷进去。
而傅瑜正在丈量他腰间尺寸。
他身上这件新换的月白外裳,紧身束腰,一方腰带围在腰间,正好是贴身不差的尺寸。
傅瑜指腹点在他腰间,坚硬如铁石,她顿了下,隐隐意识到不对。
她不动声色收了手回来,眉眼微垂,道:“量好了。”
“就量好了吗?”元睿两手放下,拉起傅瑜的手,放在自己腰的一侧。
“可是阿姐都没有量到这里,怎么会把尺寸知道的确切?”
“我——”傅瑜声音愈小:“已经知道了。”
“那是多少?”
“约摸两尺。”
“不对!”元睿扁嘴,难受道:“我知道,两年没见,阿姐对我嫌隙了。”
以前她都不会和他生分,也不会顾忌这些。
“没有。”傅瑜看他这样子,便十分无奈。
每每总爱这样耍性子。
“那我要阿姐抱一抱。”元睿站直了,抿住唇角,理直气壮提出要求。
他的意思是,不抱抱他,就是生分了,就是有嫌隙了。
傅瑜怔了下,刚要开口,突然心尖紧了一下,捂住嘴,开始咳嗽。
“传段殊。”元睿笑容瞬间凝住,马上扶着傅瑜到床边。
“我没事,不用麻烦段大夫走一趟了。”
傅瑜咳了两声后,虚弱不少,可到底清楚自己身体状况。
可能是太久没有吹风,刚刚出去走一趟,又吃了饭,有点刺激到了。
“身为臣子,他应该的。”元睿随意回了一句,然后扶着傅瑜,小心翼翼在床上躺下。
“对你应该,又不是对我应该。”傅瑜并没有因为自己曾经和元睿有什么关系,就把自己放到一个特殊的地位上。
她心里很清楚。
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再普通不过。
现在会在这里,只是因为她的病。
等病好一些了,她会离开。
毕竟她不属于这里。
元睿动作顿了下。
他目光扫过傅瑜的脸。
咳嗽之后,她唇色更苍白了,眼眸微微的耷拉着,肉眼可见下,神采在一点点散去。
元睿拳头不禁一点点握紧,脑子里闪着她的模样,心口却一阵酸涩难忍。
阿瑜这一辈子都在受苦。
被生活折磨,被疾病折磨。
他张了张口,心里想的是,对你也应该。
有我在,会让你一世无忧,我会一辈子都护着你。
但他不敢。
.
元瑾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用了午膳。
将将结束时,徐婵宁来了。
她面上笑意温和,一贯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臣女见过太皇太后,昭王殿下。”
“阿宁,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满眼心疼,朝着人招了招手 ,唤她到身边来。
“这才一个月没见,瘦成这样。”
徐婵宁确实瘦了很多。
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对她打击太大,若不是这几日好歹吃了些东西,养回了点精气神,只怕更是不能见人。
“我这两日吃的还算多,您瞧肚子都是撑着的。”
徐婵宁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
旁边元瑾看着她,张了张口,又停住。
以往他都是唤她“二嫂嫂”,如今这个状况,他也不知道该唤什么。
便不做声了。
徐婵宁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
午膳过后人总容易犯困,太皇太后打了两个哈欠,不大撑得住,得去午睡了。
于是徐婵宁和元瑾便告了退。
从房间出来到宫门口,有一段路程。
走出不远,徐婵宁看向元瑾,开口道:“私下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叫我二嫂嫂。”
元瑾闻言,顿了一下。
他年纪小,也不懂其中利害缘由。
只是二哥如今这般境地,徐家也解除了婚约,他应该不能乱说话。
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冷血无情,一旦说错一句,都可能成为葬送自己的把柄。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和他撇清关系,你肯定也觉得我狼心狗肺。”
徐婵宁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细声的说:“但我要是不千方百计的留下来,他就彻底完了。”
“新皇即位,一切已成定局,我只有留在皇城,才能让他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元瑾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眨了眨,小脑瓜想不明白,于是仔细听着徐婵宁说话。
“你二哥一向要强,如今却节节落败,若皇上不放过,他活不了。”
“地位可以不要,钱财也可以不要,哪怕只是当平民百姓,哪怕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徐婵宁说着,像是快哭了。
“只要他活着,我就什么都愿意。”
“可元睿说,他不会杀二哥的。”元瑾听着心里也难受,迟疑的说道。
徐婵宁看向他,面色分外沉重,压低了声音,缓缓问道:“你信吗?”
哪怕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中,哪怕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成熟懂事,可他到底才七岁。
他现在只知道,元睿很过分,二哥和二嫂嫂很可怜。
但他也做不了什么。
“我不知道。”元瑾思考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小六,你二哥以往最疼的就是你,而皇上也只对你没有警惕性,我只希望,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你能拉一把。”
前面就是宫门口了,徐婵宁抓住最后的机会。
出去了就不可能再说这些。
“我?”元瑾握了握小手,眼神紧张了起来。
他的小宝还被元睿押着,他自己也同样什么都做不了,哪里能帮别人。
“你一定要帮我们。”话音刚落,徐婵宁已经一脚踏出了宫门。
她闭上嘴巴,最后朝元瑾看了一眼,点了下头。
眼神是极度迫切的渴求。
“我先走了。”徐婵宁说完,径直往前走,和元瑾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
出了皇宫,坐在马车里,徐婵宁掀起车帘往外面看。
“小姐,昭王他一个孩子,需要您花这么大心思见他一面吗?”
外头风大,丫鬟把毛毯往上掖了掖。
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太皇太后早就想说要见她一面,只是她一直以病推脱了。
今日是十五,每个月的这一天,太皇太后都会同小辈一起用膳。
老传统了,没点明,却大家心里都有数。
现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能召的小辈,只有元瑾。
所以徐婵宁特地挑了这一天进宫。
还是选的午后,掐着用完午膳的点。
午膳过后太皇太后肯定犯困,她好和元瑾一起离开。
只要独处,就能找到说话的机会。
再说了,元睿的手,可还伸不到长乐宫里去。
“就因为是孩子。”徐婵宁放下车帘,轻笑了一声。
“他不杀阿洵,就说明他还不够狠,而且他那么狂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呢。”
“更何况昭王还小。”
宫里的人都是成了精的,昭王再大点,就未必信她说的话了。
徐婵宁没再说话。
她闭上眼睛,斜斜倚靠在一边。
马车压在地面上,微微的晃,风起时吹起帘子一角。
凉风似乎带了吹进人心里的寒意。
马车驾了许久也不见停。
分明两刻钟便能回府,现下怕也不止这点时间了。
徐婵宁蹙眉,朝丫鬟看了一眼。
却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门外一把长剑挑开帘子。
长巷子里,极少几户人家,往外看是宅院的后门,已然僻静的人影都不见。
车夫也不不知所踪。
“崔统领。”看见车外的人,丫鬟小声惊了下,回头看向徐婵宁。
徐婵宁眉心跳的厉害,朝着丫鬟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他在边郊别院。”短短六个字传来。
重如千斤。
崔统领手里有她想知道的。
可他也有想得到的。
徐婵宁同车外人目光对上。
极为短暂的一瞬,却在柔弱间化了千百遍。
那是男人……掠食的目光。
她轻轻的抬手,手指在颤。
“小姐。”丫鬟着急了。
“你在外面守着。”徐婵宁的手落在车外人的手掌上,轻轻留了一句:“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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