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睿没想到傅瑜会突然醒过来。
他从冷宫回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外头有点冷,这屋里暖和,待着就让人不想动了。
元睿睁了睁眼,大概是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泪珠滚大一颗,含在他的眼眶里,已经开始晃荡了。
眼底红的简直可怕。
“没怎么。”他摇摇头,尽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小声道:“就是外面太冷了,冻到了。”
早就过了冬日严寒时候,晚上只能算有点凉,冻倒是不至于。
“知道冷还不多穿一点。”傅瑜虽然知道他不是说真话,却还是嘱咐他道:“以前也是让你多穿不听我的话,结果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最后还是要吃药。”
“我记得以前有个老大夫给你看过,说你身体里入侵过重的寒气,天冷一点就要注意。”
傅瑜慢慢说着,想起以前的事,笑了起来,语气越发柔和。
“不过这宫里的太医医术都很厉害,段大夫更是手艺高明,肯定能治好你这点小毛病。”
“就算治好了也不能肆意妄为,要多注意身体。”
傅瑜越说,元睿喉咙就越酸,脑子里大抵也不太清楚她说了什么了,只是眼前又渐渐一片模糊。
很小的时候被人推进水里,那时候大冬天,冰水刺骨,他在里面待了足足半刻钟。
被人拉上来的时候,他浑身冰冷,用好几床被子裹着,旁边烧着碳火,也没能让他回温过来。
之后几天就是发烧。
发烧过了,看起来虽然好了,但身体就落下了这个小毛病。
但和其它的比起来,这个确实已经算不上什么。
“阿姐,我就是不高兴。”元睿看着她,既然止不住眼泪,也就不忍了。
话都闷在喉咙里,语气沉沉的,像个小孩子在抱怨。
耷拉着头,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不高兴什么?”傅瑜看着他,出声追问。
“我……”元睿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我不喜欢元瑾也叫你阿姐。”元睿想了想还是说:“我也不喜欢他总陪你一起吃饭。”
“上次的枣糕,本来剩下都是我的,都快被他吃完了……”
元睿一条接一条的抱怨,越说着话,眼角就在渐渐垂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真情实感的不高兴了。
“他才七岁。”傅瑜不禁笑道:“听说他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又这么小,难过的时候,给他吃点好吃的怎么了。”
“你说要吃,我又不是不给你。”
“可我觉得阿姐就是偏袒他了。”元睿犟道。
就因为元瑾是小孩子,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的待在傅瑜身边,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好好,我错了。”傅瑜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于是都顺着他来,应道:“以后都偏袒你。”
“佩茶再带枣糕过来,我全部都留给你,一口也不给元瑾。”
“好,”元睿竟然点了点头。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默,元睿低头不语,期间只是抹了两下眼泪。
傅瑜也静静的陪着他。
“我母亲还活着。”元睿突然开口。
傅瑜闻言,愣了下。
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但她一直就不喜欢我,从我有记忆开始,没有喜欢过。”
元睿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了。
他顿了顿,大概是在平缓情绪。
“她出身小户人家,十六岁那年,遇见父皇,后面她进宫,封妃,生下了我。”
往事具体如何,元睿并不清楚。
“听宫里年纪大一些的宫人说,刚开始我母亲很得宠,几乎是独宠。”
“后面她又怀了孕,只是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没了。”
“从那时起,她便性情大变,不仅不理父皇,也开始不理我,唯一还会和我说的话,就是骂我。”
“她甚至能看着别人把我推进湖里,无动于衷。”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她讨厌我到这个地步。”
她的亲生骨肉,她竟然想他去死。
一个母亲做到了这一步。
这是多大的恨意。
“我甚至怀疑,当初我出事,失忆,也和她有关。”
说到这里,元睿已经在尽力克制着自己声音里落寞的情绪。
“我回来之后,她已经进了冷宫。”
“听说是她暗杀了父皇,没有成功,本来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父皇只是把她打入了冷宫。”
说完这些,元睿又沉默了。
“我刚刚去见了她。”
本来不想告诉傅瑜这些,所有的肮脏和怨恨,她都不需要知道。
更加不想让她为他担心。
可有些话,他想说又没有人能说,只能和她倾吐。
接下来他不说傅瑜也能知道,肯定是以不愉快告终的。
所以他刚刚哭,是因为这个。
母亲是他心里的一道结。
自从他不被母亲所喜爱之后,所有的人似乎都开始厌弃他。
父皇,皇奶奶,以及那些所谓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他们其乐融融。
他一人被排除在外。
再加上他还离开了这么久。
于所有人而言,他更加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了。
这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没有用。
傅瑜知道,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递了自己的帕子给他。
静静的陪着他。
.
天已经快亮了。
元睿昨天哭累了之后,是趴在床边睡着的。
早晨傅瑜起来的时候,他还在睡。
傅瑜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点都没有打扰到他。
约摸三刻钟后元睿醒来。
一睁眼房间里空荡荡的,不见傅瑜的身影。
他起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
可才起身,傅瑜端着盘子,从门外进来了。
后头跟着好几个宫女,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怕皇后摔倒,想从她手里接过盘子,但皇后又不让,于是他们只能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
“阿姐,这些你让她们拿就可以了。”元睿赶紧从她手里接过。
随意的往后面扫了一眼,几名小宫女吓得白了脸,不敢看他,赶紧低下头来。
她们刚刚似乎看到皇上的眼睛红的厉害,只是一瞬之间,她们不敢多看,更不敢妄加揣测。
“没事,又不重。”傅瑜笑了笑,松手,任着元睿把东西从自己手里拿了过去。
“真的好久没有下厨了,进厨房都觉得有点陌生,随便做了点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做的鸡肉烧麦,一碗粥,一碟小菜。
很简单,也很不费力气。
是以前在清渡的时候,傅瑜经常会做的早餐。
牛乳羊乳之类那时候是吃不起的,顶多也就是磨点豆浆煮来吃。
早上包子馒头烧麦之类,总之十分简单。
傅瑜坐下,拿筷子夹了个烧麦到元睿面前,笑道:“阿睿多吃一点,全都是阿睿的,我也不和你抢。”
她故意这么说的。
元睿都没拿筷子,直接用手,拿起就扔到了嘴里。
嚼了两下,咽下去,好吃的“呜呜”两声,直点头。
喜欢的不得了。
“阿姐也吃。”元睿拿筷子夹烧麦到她碗里,笑脸盈盈的看着她,显然心情十分的好。
他又说道:“我的东西就是阿姐的东西。”
傅瑜拿筷子夹起,送到唇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有点太油了。
她实在是太久没有下过厨,以至于刚才她站在厨房里,都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惊慌感。
全程做的也不是太顺利。
幸好结果还不算太糟糕,能吃。
可看元睿吃的像个傻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
“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傅瑜出声问道:“想要什么礼物?”
元睿愣了一下:“阿姐你怎么知道?”
他失忆的时候,生辰是挑着和傅瑜同一天过,而现在,他也没有告诉过傅瑜有关这些。
“我问采苓的。”傅瑜语气缓慢的回答:“总要真正给你过一次生辰,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元睿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傅瑜,看了两眼后,目光收回,眼里闪烁意味不明。
他大概听懂了傅瑜的意思。
给他过完这个生辰,她就要离开。
她更喜欢清渡,而不是这个到处都是规矩和礼节,冰冷至极的皇宫。
“阿姐想送我什么,就先给我准备着。”元睿心里梗了下难受,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只是依旧轻松道:“等到那天,我还要跟阿姐讨要其它的。”
他有想要的东西就好,至少让她能有方向,真的能留下点什么。
“好,都听你的。”傅瑜点头答应。
元睿真把今天桌上所有的食物都一扫而空。
他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道:“今天这样出去,要被笑话了。”
“一会儿用热水敷一下,能舒缓的快一点。”
“不,我今天就不出门了。”元睿一手撑着下巴,任性道:“今天本来也只和豫国公约好了,其余无事,既然如此,不去也罢。”
“我一整天都来陪阿姐说话。”元睿笑嘻嘻依在她身边,一副格外没脸没皮的样。
原本是这般说着,可午后用了膳,突然传来消息,说豫国公在城外受了伤,昏迷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一时不好说明白。
元睿便匆匆的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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